第37章
關爾曼有些怔愣地看着男人從自己身旁走過,他沒有看自己一眼,甚至連告別的話都沒有說。
對于他這樣懂禮儀的人來說,可能這意味着他真的生了氣。
一個愛的受了委屈卻也只說着“會努力配的上他”的人,一個在這樣的場合上提前離席擔心的神情怎麽也藏住的人。
兩個人之間似有什麽連結着、牽引着,可能就是那女孩口中的“愛”。
“真是煩死了。”關爾曼面無表情的說道。面前的搖椅還随着剛剛人的起身輕輕搖晃着,搖椅上卻空無一人了,耳邊依舊是宴會喧鬧的聲音,心裏卻空空蕩蕩的。
說着兇狠的話逼身邊所有的人離開,而他們離開了,這種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的孤獨的感覺又找上神經來。
身後有腳踩在草坪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沒事嗎?”身後傳來楊锴帶着關心的聲音。低沉卻克制。
“是我太過分了嗎?”關爾曼沒有回頭,她看着面前的灌木叢,樹叢籠罩在黑暗中,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怪獸。
等了一會兒卻也沒等到身後的回答,關爾曼靜靜地盯着黑暗瞧,終于聽到他的聲音,“你只是太在乎他,找他解釋清楚他會理解的。”
自己再無理取鬧他也不會說自己一句不是。傻子。關爾曼閉了閉眼睛,終于感覺到疲憊。
“我好累,我們開車回去吧。”
于是自己也做了提前離席的人。要是父親知道,一定會重重責罰的,但無所謂,她突然覺得好累好累,再也不想戴着面具了。
從無人的小路快步離開,她脫下了高跟鞋,腳踩在還帶着溫熱的土地上,草叢她的腳踝上、小腿上輕輕劃過,帶來癢癢的觸感。她熟悉這裏的每一條路,黑暗中也能找到出去的方向,身後的腳步聲像是帶來心底最眷念的安全感,她不用回頭也知道那人一直會在,一直會有跟随她的身影,還有一直守護她的目光。
“從明天開始,你就不用再跟着我了,我已經讓人選好了新的接替你的人,”關爾曼沒有回頭:“我已經聽說你的入學時間一直在延期,後天就是最後的期限了,我希望你能按時的入學,這邊的工作會有人跟新來的人選交接,你就別像之前那幾次一樣對新來的人不滿意了,他們也需要時間成長,在我身邊呆的久一點,他們也會變得和你一樣優秀的。”
關爾曼的雙手挽着身側的裙子,像一個誤闖入森林的公主一般,找尋着出去的路,“你還年輕,未來的路并不是做一個保镖,在關家呆一輩子,你要好好讀書,以後你會比這個家裏的任何一個人都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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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卻沒有回話。關爾曼不管不顧地繼續說下去:“我年紀也不小了,大學也沒怎麽好好讀,現在找個人結婚大概就是我對關家能盡的最後的孝道,林辰澤人很不錯,嫁給他下半生也會衣食無憂,雖然今天有些誤會,但他會知道我的決心的。”
謊話。謊話。說久了對方也就信了。
“至于你未來學費什麽的都不用擔心,你在我們家呆了這麽久,念及舊情我爸已經支付你大學的所有學費,不要有負擔,都是感謝你這些年對我們家的付出了。”
前面漸漸有路燈的光透了過來,已經要回到主路上了,這時宴會應該已經正式開始,道路上沒有來往的車,整個園區靜悄悄地。
還是要把高跟鞋重新穿上,要是被人看見關家小姐滿腳泥土的樣子才真的有些說不過去。
“在這邊坐下吧。”楊锴的聲音重新在身後響起,他顧及到的方面永遠比自己快。
關爾曼在一旁的長椅上坐下,看着楊锴在自己面前蹲下。
他将自己的西裝外套脫下來搭在蹲起的腿上,将關爾曼的一只腳擡起,用衣服輕輕将她腳上的泥土擦拭幹淨。
他的劉海搭住他的眼睛,看不清他此時眼睛裏的情緒。關爾曼只能看見他挺拔的鼻梁和沉默緊閉的嘴巴,任由他将自己的腳擦拭幹淨。
他蹲在地上低着頭,白色的襯衣包裹着他認真鍛煉的肌肉,頭發沒有燙過,柔柔順順的在燈光下泛着光。
從這個角度正好可以看見他的發頂,兩個旋,很倔。從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兩人就認識了,那時他還是個哭哭啼啼需要自己保護的孩子,不知什麽時候他長高了,也變成了自己要仰視他的存在,卻也變得更加的寡言了,将所有情緒都往心裏藏。
以後也許就要過上完全不同的人生了,關家這樣的地方,自己雖無法擺脫,但關爾曼希望他逃得越遠越好。
“沒有人知道他在我心中的意義有多麽多麽重要,也沒有沒有人比我更愛他。”剛剛那個女孩的話又在關爾曼腦海中想起。
即使這樣的愛又如何?最終還是要給現實讓路。
那女孩閉着眼睛倒下去的模樣又再次在關爾曼的腦海裏浮現起來。
不知道他們現在如何。關爾曼還是不受控制的想。
安圓窩在林辰澤胸口,眼睛緊閉着,臉上醉酒的紅慢慢染上整個面龐,沒有抱住的裙子下擺從林辰澤的臂彎漏下去,在地上拖曳着。
這樣抱着一個女人從大廳穿過,真是聞所未聞的事情。
這消息不過一小時,就能傳到父母耳朵裏。
不過應對這這一切都是明天的事,林辰澤不變姿勢的将安圓抱到自己的車邊。
林辰澤坐進後排座位,跟助理一起調整了一下姿勢,讓安圓平躺在自己懷裏。
安圓還在沉沉地睡着。
“去新安排的那個房子吧。”林辰澤對助理說。
助理手上動作一頓,還是點了點頭。
車子從一衆豪車中退出來,順着長長的道路向外開去,背後莊園似的別墅燈火輝煌,周圍的景色都被映襯的黯然失色。
裏面的宴會應該開始了,助理能想象裏面熱鬧狂歡的場面。
他曾陪在BOSS身後經歷過一次宴會,而他永遠忘不掉的是,那次宴會結束後,別墅離開的豪車車隊從停車場離開,浩浩蕩蕩排成幾列離開別墅,不知是誰先起的頭,車與車之間互相模仿着鳴起笛來,有的車聲音低沉,有的車卻聲音高亢,那樣的張揚,那樣的歸屬感,不知為何這樣的氛圍促使着助理也按下了鳴笛聲,按下喇叭的那一刻他似驚醒的回頭看了眼BOSS,所幸的是BOSS并沒有對他這樣的舉動說什麽。
這是助理最印象深刻的事情了。
所有出席這個場合的人都是有錢有勢的人,這是一場完完全全屬于上流社會的狂歡。
而現在,安靜的道路上只有一輛車正孤單的離開了現場。
後座BOSS的臉一半隐在黑暗中,他正低頭,端詳着懷裏安圓的臉,不知是想到了什麽,他有些好笑的笑了起來,“太傻了。”他呢喃自語。
“林總,這樣離開真的沒關系嗎?”助理沉默了一會,終于忍不住開口說話。
BOSS沒有回答。
“我怕集團那邊……”要知道,萬訓的高層也基本都出席了這個宴會。
想到明天會發生什麽事,助理就感覺心裏沉甸甸的。
“不用怕,我來就是為了讓他們知道。”林辰澤出聲道。
“可是他們會不會對安圓小姐……”這同樣也讓助理擔心。
“呵,他們不會想要了解的。”
助理點點頭,無論是孫經理還是周經理,他們的眼睛從不向下看。
“不過,”林辰澤補充道,“倒是有一個人讓我稍微有些擔心。”
“是誰?”
“關瑾楠。”林辰澤的手撫摸着安圓的頭發。
這個人的眼神讓人很是不舒服。
“說起關先生,上次那件事後,雖然那個訂單的問題靠關先生的首肯解決了,不過飛鴻已經和萬訓切斷合作關系了,我覺得有可能是他的旨意。”助理想起來一件事。
“照他的性格,是不會咽下這口氣的。”
“這件事對集團的打擊不小,畢竟——飛鴻是集團業務上很大的資金來源,如今飛鴻一刀切的斷絕了今後的所有合作往來,對萬訓影響極大,”助理瞥了瞥後座林辰澤的臉色,“怕是明天——”
林辰澤看着自己懷裏的人,心中并未有半點迷茫與恐懼。
“沒事的。”他雲淡風輕的笑笑,如往常所有時候一樣的鎮定,眼神卻又有了往日不同的神采。
晚上的高速上冷清清的,沒有什麽車。
到了目的地,助理将車停在小區外,下了車幫BOSS将安圓扶到他的背上。
“明天早上到這兒來等我吧。”BOSS向他告別。
“好的。”助理站在原地看着BOSS遠去,他背着安圓,有些微躬着背,腳下的步子卻走的穩穩當當的。
若不是安圓小姐垂下的裙擺,他們和大街上所有的普通情侶沒什麽兩樣。
助理覺得,BOSS現在才真正地越活越像他自己了。
這個小區是個老小區,從入口鏽跡斑斑的鐵門就可以看出它的年代感。
夜深了,門崗亭的保安正在睡覺,并不在意外面又進來了誰。林辰澤用卡刷開門禁,背着安圓走進小區。
安圓剛剛睡了一路,現在朦朦胧胧有些被弄醒的跡象,時不時的在林辰澤背上嘟囔一句什麽,又換個姿勢繼續睡。
房子在六樓,因為是老小區,只有步梯提供上下行,林辰澤将安圓背上六樓,拿出鑰匙開了門。
房子是很簡單且溫馨的兩室,經過進門的玄關,左手邊便是餐廳與廚房,往前走便經過門對門的兩間卧室,正前方是客廳,透過窗戶可以看見已經進入夜深的天空。
林辰澤将安圓輕輕在沙發上放下,拿起沙發上的毯子先為她蓋上。被調整姿勢的安圓不安的動來動去,她好像有轉醒的趨勢,抓着林辰澤的胳膊不肯放開。
林辰澤只好在沙發旁蹲下來,“安圓,”他輕輕搖晃她。
聽見林辰澤聲音的安圓眼睛一動一動的,她費力的睜開雙眼,使勁地眨巴兩下,又抵不住腦海中沉沉的牽引閉上眼睛。
“還好嗎?有沒有覺得不舒服?”林辰澤用手貼上她的臉,還是有些發燙。
“你去哪兒了?”安圓牛頭不對馬嘴的提問道,接着她又似自問自答似的說下去,“不要離開我好不好?”
她好似很害怕似的抓緊林辰澤的胳膊:“我知道是我的錯,是我錯了,我什麽都可以給你,但是你不要離開我,你離開我真的會死掉的。”
不知她是做了噩夢還是怎麽,說出來的話皆似夢呓,卻透着最深的恐懼。
酒精讓人面對自己的軟弱。
“我比不上她,”安圓的語氣透着哭腔,“我什麽也沒有,真的好沒用。”
她緊閉的眼睛旁有淚水滲出,沒有流下來,挂在眼角上。
“沒事了,沒事了。”林辰澤一邊說着安慰的話,一邊将安圓扶起來抱在懷裏,将自己的臉與她的靠在一起,手一下一下的撫着她的背。
或許是林辰澤的聲音讓她安心,安圓抽泣的靠在林辰澤肩膀上哭了一會兒,終于又沉沉的睡了過去。
林辰澤将她放回沙發,她眼角的淚痕還在,整個人顯得楚楚可憐的窩在沙發裏。
林辰澤低頭親了親她的眼角,鹹鹹的。
安圓一直是不安的,自我懷疑的夢魇一直折磨着她,她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林辰澤無聲的在沙發旁坐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