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經過上次去過小林總家後,現在安圓經過小林總的家的時候,心裏都有些稍微的別扭,那種感覺怎麽形容呢,就是好像比陌生人跟小林總熟悉了些,卻又沒有熟到那個地步,連招呼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才能顯得既不陌生又不谄媚。
可接連兩天都沒再見到小林總的人。
這種心情又重新變回了期盼。
背着書包踏上熟悉的回家的路程,到漆黑的那段路時,安圓又不自覺地加快了腳步。
快走到上次和小林總一起救貓的那個地點了,安圓腳步慢了下來,自那天之後,自己好像終于能像他身邊邁進了一步,連那聲謝謝,也都有機會對他說了。
昏黃的燈光打着面前的道路,安圓自己的影子被投影在自己的腳邊。
小林總那天,就蹲在那個路邊……
咦?路邊好像又坐着一個人。
那人聽見腳步聲,也向這邊望過來。
小林總?
安圓瞪大眼睛。
小林總用右手一撐,站起身來,他就在上次發現小貓的那個草叢邊,一模一樣的位置。
安圓慢慢的走進了,她心裏有個不可置信的聲音在告訴自己,小林總好像是在等自己。
怎麽可能?他等我幹嘛呢?心裏有另一個聲音立刻說道。
走進了,小林總含着笑意的輕松的聲音順着風送過來:“在想要不要去你家等你,想了想還是在這裏等你好了。”
他含笑的眼睛,微微勾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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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他為什麽等自己,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
可光是連他在等自己這件事就像一個天賜的禮物一樣,下面這些問題,安圓真的不敢往下去想。
安圓瞪大了眼睛。手足無措的在他面前站定,連話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女孩兒又在用那種‘我何德何能’地眼神看着自己了。
“走吧。”林辰澤也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招了招手讓她跟上。
倒是一路回到了他的家。
熟悉的玄關,熟悉的大廳。
一開燈,便聽到有喵喵叫的聲音。
林辰澤遞給她的還是那雙男士拖鞋,安圓看着小林總輕輕勾着拖鞋遞過來的手,指節分明,手指修長,她木讷地接過來,換下将自己的鞋子擺整齊。
貓叫聲并沒有停歇。
這聲音引起了林辰澤的注意,“不好意思,等我一下,我先喂它點吃的。”他回過頭對安圓說。
林辰澤熟練地配着貓糧,遞進籠子裏,換水,打掃,一看便一直是他照顧的。
“它……取名字了嗎?”安圓跟在他的身後,俯下身子看着籠中的小貓。
“叫安德魯,”林辰澤側了側身子,“随便取的,因為是只公貓。”
林辰澤看着小貓吃東西看了幾秒,直起身子:“在這兒等我一下,我有東西給你。”
這明顯是對着安圓說的。
我?安圓無聲地做了一個口型,像是有些不敢相信。
林辰澤的拖鞋在地毯上摩擦,發出輕微的“沙沙”地聲音。
他走到客廳的客桌上,拿起了一個白色的包裝好的盒子。
“上次那樣讓你回去,我一直心裏過意不過,算是我小小的賠罪。”小林總一邊說着話一邊向自己走過來,在自己面前站定,将手裏的盒子遞給自己。
盒子上有銀色的淡淡的紋路,頂端上有絲質的蝴蝶結,既不顯得過于隆重,卻又看得出花費的心思。
“不……不用的。”安圓下意識想拒絕。
“收下吧,是一件裙子,覺得挺适合你,就買下了。”小林總還是保持着遞給自己的姿勢。
安圓還從未收過這樣貴重的禮物,從未。
而小林總像是怕她擔心禮物過于貴重,還貼心的告訴她是送的一條裙子,算是對上次讓她一身泥濘回去的賠罪。
可裙子……才更讓人聯想翩翩好嗎?身高尺碼,這些都要靠估。
安圓偷瞄一眼小林總,他好像并未有安圓心中的這些小九九,安靜地等着安圓收下這個禮物。
安圓雙手接過來,輕聲的道了一聲謝。
“你平時都是這麽晚才回家的嗎?”小林總問起了另外的事。
“是的。”安圓緊緊将盒子抱在懷裏。
“這麽晚了,挺不安全。”
“除了上來的有段路上沒有路燈,其他的地方還好。”安圓認真的解釋了一句。
“沒有路燈?”林辰澤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實有一段路沒有路燈,平時自己開車,注意的也少。
小林總似乎還想說些什麽,想了想還是沒有說。
“您今天專門是為了給我這個的?”安圓遲疑地問。
“嗯。”小林總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謝謝,您可以不用的……”安圓的聲音越來越小。
“畢竟是因為我的私事受的傷,心裏總有愧疚,算是我的道歉。”
小林總頓了頓:“收下吧,這事過去了,以後我不會再讓這樣的事發生。”
明晃晃的盒子閃着安圓的眼。
他是認真道歉,這話聽起來也再自然不過,可安圓一顆敏感的心卻聽出了些不一樣的味道。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過敏感了。
收下,這事過去了。
就像……就像……
就像是他的禮物背後,一方面是道歉,另一方面也是還人情。
林辰澤是什麽樣的身份,現在萬通門外想要求林辰澤辦事的人多到可以從屋內排到屋外,他從不願輕易欠誰的人情,還記得那盒茶葉,不也是別人贈與的人情,被他随手送了出去。他心裏明白,因為一旦欠了人情,就意味着總有要還的那一天。
安圓幫他找貓,受了傷,便是他欠了安圓人情。
他的禮物,也就宣告着欠安圓的這份人情,還了。
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這句話的意思是以後也不會與我再有交集了嗎?
是他習慣性如此,還是不願與我再牽扯在一起?
她承認自己想太多了,可光是還清人情的這一層意味——
安圓品出了這層意味,心裏就不知為何覺得空落落的。
他眼裏的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自己……從來沒有想讓他還的一天,也從來不是為了什麽回報而去幫他的。
安圓握緊盒子的邊緣,沒有說一個字。
她的心像是被某只不知名的手狠狠地掐了一下,酸的要命。
“知道了。”她低落的輕聲回答一聲。
渾身的力氣都像是再向外流失。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抱着盒子回去的。
心裏很想證明些什麽,卻又覺得根本沒有這個資格。他本就是那個自己應該仰望的人,自己還在期盼些什麽呢?
那盒子就放在自己的床頭,那蝴蝶結上銀光閃閃,漂亮極了,可安圓卻沒心情将它打開,将它放在自己床頭的櫃子上。
好多想法一直在她的腦海裏盤旋,“他就是讓你看清你自己的位置!”、“說實話你心底是不是也想因為這些事接近他?”、“也許在他心裏你與那些抱有目的接近他的人一樣呢”……
安圓猛地閉上眼睛,倒在床上。
第二天一整天上學,安圓都不免受到這件事的影響。
小林總的一個動作,竟會讓自己如此難過。
安圓這才漸漸有些明白自己的心思。
說什麽默默仰望,這都是假的。自己就是想與他親近,想與他說話,想成為那個特別的人。
所以才會因為小林總一個動作忍不住去猜他的心思,還會忍不住地胡思亂想。
自己是什麽時候有了這份心思的?自己怎麽敢?
安圓用力咬着自己的嘴唇發呆。
“你今天做作業的速度也太慢了,這樣放學可是寫不完的。”同桌盧田看安圓第N+1次發呆後提醒她。
外面天色已經很暗了。
安圓垂下頭,集中精力寫了幾題,思緒又忍不住擴散出去。
這還是自己第一次喜歡上一個人,還是這樣一個對自己來說高高在上的人。
他是怎麽看自己的,真的會覺得自己是懷有什麽目的幫他的嗎?
安圓幹脆放下筆,今天這作業算是真做不下去了。
她拉出書包,将作業放了進去。
“不做了?”盧田像是有些吃驚她的動作,這還是安圓第一次這樣心不在焉。
“嗯。我想先回家了。”安圓臉上有說不出的疲憊。
喜歡一個人的滋味,是煎熬,是膽怯,是提線木偶,一舉一動一思一想的權利都放在對方的手中。
安圓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她穿着的校服背後,很快印出了汗,她想起小林總送給她的那個盒子,裏面裝着一件裙子。
是什麽樣子呢?無論是什麽樣子,那也是自己人生中第一條裙子。
父親從小也是将自己像男孩子養的,女孩子的發卡裙子這些,他是想不到的。
安圓嘆了口氣。
遠遠的快走到平時黑漆漆的沒有一絲光亮的那條路上了,可今天卻又有些不同。
安圓不由得慢下步子來。
原來黑漆漆的一段路,今天卻燈火通明。
原來從未亮過的路燈今天卻一盞盞的全亮着,将路旁的人行步道照的亮堂堂的。
這路上來往的人少,現在更是沒有一個人,也許也只有安圓一個人注意到了這個變化。
燈光将路兩旁每一個角落都點亮,往常安圓走這一段黑漆漆的路時,心裏存有的只有害怕。
可沒有黑暗的地方再沒有恐懼,這一排延續向前的燈像是也照進了安圓的心。
她想起自己昨天在小林總面前說的那些話。
只是一句“回來的路上有段路沒有路燈”,僅此這一句簡單的話而已。
“沒有路燈?”小林總好像是這樣反問了一句。他沒有故意彰顯自己自吹自擂的放話要将路燈修好,他甚至都沒有再多問一句什麽。
可安圓心裏知道,這一定是他的指令。
一定是的。
就像安圓不是為了得到什麽去幫助他,他也從來不是要從安圓這裏獲得什麽去幫助安圓。
安圓呆呆的走進這一片燈光中,她第一次看清楚了再夜晚中的這一段路,白的路燈,黑的樹影,陌生的情愫,胸膛裏陌生的心跳。
只有她的腳步聲在響着。
她突然覺得心裏被她凝固起來的冰被什麽敲破了一個角,涓涓的熱流又湧了出來,一切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便都在這燈光下消散了。
無論今後如何,她已經獲得太多太多了。
什麽人情不人情的,她覺得自己想的太多,怎麽看來,都是小林總為自己做的更多。
照自己這樣想,要還人情的,是自己才對。
應該珍惜才是,也理應珍惜。
小林總的情,是怎樣也還不完了。
不管他是怎樣想自己的,自己想要怎麽做才是更加重要的。
到家後,安圓第一個沖向昨天那個被她放到床頭桌子上的禮盒。
昨天沒有一點勇氣将它打開,仿佛打開了,最後一點聯系也斷了。
可今晚的那片亮給了她勇氣,她小心翼翼地将蝴蝶結抽開。
一條潔白無瑕的連衣裙出現在她的眼前。
安圓輕輕的屏住呼吸。
最外一層輕紗的裙,腰間的幾朵小花,純白的裙身,輕輕外翻的領,這就是安圓夢中,夢裏公主應該穿着的裙子。
手指輕輕地撫摸過裙身,裏面的料子涼涼的、滑滑的。
上面的幾朵小花,一朵一朵的,像是在她腳邊生蓮。
在想象中,她穿上了這條裙子,赤腳在光滑的地板上跳起了舞,優雅地旋轉着,就如一個真正的公主那般。
小林總仿佛真的給她造了一個夢。
安圓雙手捧着裙身,将自己的臉埋進其中。
怎麽辦……只會更加喜歡他。
安圓聞着裙身淡淡的香味,閉着眼睛,只想永遠沉浸在這夢裏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