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原斐愣住了,一時竟不知該給對方什麽反應。
他從來沒想過,傅景丞會用如此卑微到哀求的語氣和他說話。
随着時間一秒一秒地過去,電話那頭的男人一顆心又顫顫巍巍起來。好半晌後,他故作鎮定道:“你不說話,我就當做你同意了。”
“傅先生,你能不能不要再自說自話了?”原斐赤腳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讓涼絲絲的風撲面而來,令他的神智瞬間也變得清醒無比。
“傅先生,我現在是真的很忙,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來陪你玩這個無聊的......追求游戲。”原斐的語氣非常冷淡,“我好不容易才重新走回這裏,你不要想再将我拉回去。”
“原斐,我向你保證,我絕對不會幹擾你的工作。”那邊的傅景丞似乎也站了起來 ,挪動的椅子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聲音,“我向你保證,相信我好嗎?只要你別這麽抗拒我。”
“原斐,在嗎?”門外傳來了一陣敲門聲。
“我在的,等一下!”原斐稍稍提高嗓音應了一句,随後又壓低了嗓音道:“我要去工作了。”
“等等原斐——”一句話還沒說話,電話裏就傳來了一陣“嘟嘟嘟”的忙音。
挂斷電話的原斐打開了房門,“徐湛哥,現在就要開始圍讀劇本了嗎?”
“還沒有,帶你出去吃東西。”沉靜如水的目光從他的臉上滑落到穿着棉襪的小腳上,“寒從腳底起,不要赤腳下地。”
原斐不太好意思地縮了縮腳趾,乖巧地應道:“好的徐湛哥,我這就去穿上鞋。”
徐湛帶他去吃了一家江南小竈私房菜,很清幽的環境,江南菜品相精致,吃起來美味鮮嫩,很合原斐的口味,吃得小肚皮都微微鼓了一點起來。
劇本圍讀的時間定在晚上七點半,地點就是客棧的一個小宴廳裏。兩位主演到得比較早,等了一會兒,劇組的其他人才陸陸續續地來齊了。
張導是個看起來精瘦的中年男子,說話聲卻中氣十足,“來來來!我們大家都已經互相認識了,咱們就廢話不多說,直接進入圍讀。”
原斐挨了徐湛坐着,其他幾個重要的角色和主要工作人員一起,圍成了一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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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讀正式開始。
雖然事先沒有對過戲,但兩位主演好歹也已經合作過一部《暗殺者》了,對起臺詞來還是相當默契的。
這部電影有三分之二的戲份都發生在殺手“X”和少年“辛夷”之間,而兩人之間的日常對話也主要由少年承擔,因此在所有人中,原斐的臺詞是最多的。
張導之前也不是沒考慮過,原斐小小年紀又沒什麽演戲的經驗,如果“辛夷”的演員撐不起來臺詞怎麽辦。
但原斐的臺詞功底完全讓他刮目相看了,甚至不僅僅是臺詞,在很多演員都會被徐湛壓戲壓得很慘的情況下,原斐卻一點也沒被壓住,甚至表現得很出彩。
在為期兩天的劇本圍讀中,原斐針對自己的角色提出了非常具體又細節的點,将“辛夷”這個角色變得更為真實豐滿,同時也提出了一些新的閃光點。
一次非常愉快的劇本圍讀。
在這個過程中,劇組的老戲骨們對他的态度也漸漸轉變了,圍讀結束時,飾演反派大BOSS的老戲骨嚴亮輝拍了拍徐湛的肩膀,“角色選的不錯啊小徐。”
對于這種誇獎,徐湛毫不客氣地坦然接受了,“那是自然。如果我不滿意的話,這個項目也不會這麽快就啓動。”
嚴亮輝看了一眼還垂着眼眸,聚精會神地在劇本上寫寫畫畫的原斐,朗聲笑道:“徐湛,我還真從來沒見過你這麽欣賞一個年輕人啊,要不——你幹脆把他收為你的關門弟子得了,也算是有人能繼承你的衣缽了。”
“關門弟子嗎?”徐湛的目光也落到了原斐的臉上,若有所思。
“對啊,這個年輕人的确是個可塑之才啊。你看他那個認真鑽研的勁兒,比起你當年來,是不是也不逞多讓?”
徐湛不知想到了什麽,緩緩搖了搖頭,“師徒關系就算了。”
***
三天後,劇組正式進入拍攝。
第一場戲就是“辛夷”把殺手“X”帶回自己的小屋子裏,替他處理傷勢。
少年住的屋子空間并不大,但是格外整潔溫馨。X脫光了上衣,露出精壯結實的上半身,盤腿坐在床板上。
辛夷則半跪在他身後,動作輕柔地用酒精棉給他背後縱橫交錯的傷口消毒。
X一聲不吭地忍着傷口的疼,一身流暢的肌肉都快要崩成一根弦了,辛夷見狀輕輕笑了笑,“你不用忍着,反正我也聽不見。”
X頓時有些惱火地回過頭,蒙着紗布的眼睛卻看不見對方的表情,只能語氣生硬地問道:“你怎麽這麽熟練?”
一個耳朵聽不見的少年,膽子大成這樣,處理傷口還這麽熟練,怎麽看都不太正常。
難道他是……
辛夷能讀懂唇語,但他卻故意裝作讀不懂,大聲問道:“啊?你在說什麽?我聽不見啊。”
X慢慢扭回了腦袋,“要不是我的子彈用完了,你已經死了。”
這下辛夷是真的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了,自顧自地說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麽出現在這裏,但在你的傷好之前,你都可以住在這裏。”
X沉默了片刻,突然反手去抓少年的手。
少年登時像一只受了驚的小鳥,撲棱着翅膀閃開躲避他的觸碰,清亮甜美的嗓音裏有一絲驚慌,“你幹嘛?”
英挺的眉峰緊緊皺了起來,X轉過身面對着少年,用右手手指在左手掌心上比劃了兩下,“我想跟你說話。”
少年冷漠鋒利的目光在對面的男人臉上逡巡了一圈,眼眸中乍起的警惕和防備漸漸松動下來,緩緩将一只蔥白似的手遞了過去。
粗砺的大手和白白嫩嫩的小手相觸的那一瞬間,原斐忍不住皺了皺眉,觸電般地往後縮了一下。
“咔!”張導喊了一聲,“原斐,你怎麽回事?為什麽突然把手縮了回去?”
“對不起導演,我有點……怕癢。”原斐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随口編了一個理由。
剛才徐湛碰到他的手時,他瞬間感覺被電了一下。是真實的觸電感,當然在別人看來,就是反應過度了。
“原斐你這樣可不行啊!你後面和徐湛的牽手戲可不少啊!”
徐湛主動伸出了手,語氣平淡又微妙:“沒跟男人牽過手?”
原斐的臉和脖子刷地一下子紅透了,“不是……是真的被電——對不起徐湛哥,我們再來一次吧。”
殺手X的手常年摸槍,指腹粗砺堅硬,在少年粉嫩的手心裏寫了幾個字,“你不怕我?”
辛夷噗嗤笑了一聲,“為什麽要怕你?”
“我是個壞人。”
“壞人嗎?”少年的眼睫如同一只安靜栖息的美麗的蝴蝶,撲閃撲閃着羽翼,語氣飄忽:“也許……我也不是個好人呢?”
X的手指頓了頓。
“你又沒有傷害我。”辛夷回過神來,抽回了自己的手,“我繼續替你包紮了。”
燦爛的陽光透過窗戶悄悄爬進室內,滿身傷痕的男人,身穿白襯衫的神情認真的美少年,整個畫面又美又帶了點血腥,像是一幅昂貴的意義深遠的油畫。
“咔!”張導這回滿意了,“過!”
接下來的幾天,拍攝都進行得比較順利,直到這天下戲前,張導特意叮囑原斐,“明天有一場重頭戲,你看過了吧?明天不要掉鏈子。徐湛,你晚上先指導指導他,你們倆培養一下感覺再上。”
原斐小聲地應下了,“好的,導演。”
回到客棧,他先是洗了澡,又坐在床上翻了一遍劇本,這才鼓起勇氣敲響了徐湛的門。
《聽見你》雖說是同性題材的電影,但事實上,殺手“X”和“辛夷”兩人間,從頭到尾都沒有一點過火的戲份,最大的尺度也就是明天的那一場——
“X”在浴室裏摸索着洗澡,結果一不小心在濕滑的地板上滑倒了。
他摔得渾身的傷都裂開了,疼得有氣無力,喊了好幾聲“辛夷”的名字,但少年當然是聽不見的。
不知道過了多久,“辛夷”遲遲不見他出來,這才察覺到不對勁兒。一打開浴室的門就見人躺在地上,少年連忙跑了過去。
不料躺在地上一肚子氣的“X”突然發瘋,一把将少年整個人拉了下來。
“辛夷”猝不及防地摔到了他身上,牙齒和嘴唇一起磕到了他的鎖骨。
這是兩人第一次擁抱,第一次距離得這麽近,也是兩人感情變化的一個契點。
“誰?”門裏面傳來的嗓音打斷了原斐的思緒。
“是我,徐湛哥,我來找你對戲。”
門很快就從裏面打開了,徐湛也剛洗完澡,穿着居家服正在擦拭頭發,“進來吧。”
這還是原斐第一次見到穿居家服的影帝,頓時覺得偶像神秘高貴的形象變得親民接地氣起來。
“喝什麽?”徐湛打開保鮮櫃,從裏面挑了一罐可樂抛給原斐,“想起來了,小朋友喜歡喝可樂。”
原斐接過了可樂,打開喝了一口,“徐湛哥,我還真沒拍過……就是和別人很近身的戲。不過,對象是你,其實就還好。”
“哦?怎麽說?”徐湛不動聲色轉過身,靠在櫃子上看着他。
“你能很輕松地帶我入戲啊。”原斐認真分析道,“而且我覺得你很親切,就真的像我哥哥,不對,我二哥可沒你這麽可靠。”
“親切?可靠?”徐湛似乎是覺得這兩個形容詞很有趣,“我頭一次聽到有人用這兩個詞來形容我。”
“那是別人對你有誤解。”原斐神色堅定地維護着自己的偶像,“我覺得你很好啊。”
“呵呵。”徐湛一邊低低地笑着,一邊起身朝他的方向走,“你是在給我發好人卡嗎,小朋友?”
“我可……不是什麽好人。”英俊沉靜的面容陡然沉了下來,眼神中湧動着晦暗不明的情緒。
原斐一時愣住了,“什麽?”
“臺詞背得不熟啊,小朋友。”壓迫力極強的氣場轉瞬即逝,徐湛含着一絲淡淡的笑意,“臨場反應不及格。”
原斐這才回過神來,“徐湛哥,不帶你這樣的,說飙戲就飙戲?”
徐湛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從他手中拿過了劇本,“說說你準備對明天這場戲的處理方式吧。”
原斐迅速一秒進入了狀态。
臺詞走了兩遍還算順暢,正當原斐糾結着要不要連帶着動作一起試一遍戲時,房間的門突然被敲響了。
兩人一齊看向門的方向。
這麽晚了,還會有誰來敲徐湛的門?
“哪位?”徐湛一邊問話一邊走到門口,門外沒傳來回答聲,他就随手打開了門。
“你怎麽來了?”看到門外的男人,徐湛愣了一下。
“來看看你們的拍攝進度。”傅景丞一身風塵仆仆,“拍攝還順利嗎?”
“挺順利的。”徐湛扶着門把手沒動,“你住哪兒?”
“進去再說。”傅景丞示意他讓一讓,卻忽然聽到房間裏傳來了一道極為熟悉的嗓音,“徐湛哥,是誰啊?”
傅景丞的動作僵在了原地,高聳的眉峰瞬間緊緊皺了起來,“原斐?他為什麽會在你房裏?”
“你也認識原斐?”徐湛也難得面露出一絲驚訝。
“怎麽了徐湛哥?”原斐遲遲不見人回應他,站起身子就往門口走去。
傅景丞的眼眸裏映入了那道讓他日思夜想不能安睡的身影。
“傅景丞?”原斐也愣住了。
青年的黑發還微微濕潤着,露出來的皮膚白裏透着可口的粉,身上一件寬松的白襯衫,一副毫無防備的模樣。
原斐眨了眨眼睛,這才想起來徐湛曾經也是天辰娛樂出來的藝人,他的工作室現在和天辰娛樂也有一些合作。
“徐、湛!”傅景丞的目光死死黏在原斐身上,幾近咬牙切齒,“你知道他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