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短短幾秒的對視後,原斐平靜地收回眼神,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既然你的景丞哥哥已經來了,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轉身徑直朝門口走,就在即将和男人擦肩而過時,一只溫熱的大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有沒有受傷?”傅景丞攔住他的去路,低低地問道。
原斐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這人怎麽回事?心尖上的白月光此刻就躺在床上呢,怎麽還有心思管他有沒有受傷?
他不動聲色地抽回了自己的胳膊,“我沒事,有事的另有其人。”
傅景丞微微擰了擰眉,還想再說什麽,病床上的李雨澤掙紮着坐起了身子,哭訴道:“景丞哥哥,我好疼嗚嗚嗚嗚嗚……”
傅景丞的目光終于從原斐臉上挪開,落到了哭得凄凄慘慘的李雨澤身上。
“你先別走,我有話說。”他把門關上了,然後邁着一雙長腿往李雨澤那邊走,“今天怎麽回事?”
李雨澤猜測他還沒有看到網上的分析貼,異常委屈地從病床上下來,即将落地時腿一軟,被傅景丞眼疾手快地接住。
“景丞哥哥,我今天差點掉下懸崖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我差點死了嗚嗚嗚嗚嗚……”
傅景丞眉心攏起,一把托住他放到床邊上坐好,“我看了直播,你要謝謝原斐救了你。”
李雨澤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愣了愣,突然用雙手捂住臉哭了起來,“可是現在……現在所有人都在罵我,我不是故意的嗚嗚嗚嗚……”
預想之中的安慰并沒有如期到來,他擡起被淚水濕透的臉,幽怨的目光移到原斐身上,“原斐,我很感謝你救了我,但是……你為什麽要當着所有的人面,說、說我推了你?”
原斐的忍耐力到此為止,他微微揚起下颌,語調傲慢:“我就說了,怎麽樣?”
在全國觀衆面前,他還有興趣演一演,但此刻這裏只有他們三人,他是一點演戲的欲·望都沒有了。
李雨澤被他的直球操作打懵逼了,準備好的一肚子話吞回去,幹脆直奔主題:“那你知道這樣會害得我多慘嗎?我說過了我和景丞哥哥不是你想的那樣,為什麽你還要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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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丞的眉心擰成了川字。
原斐冷笑一聲,“我在教你做人啊,前輩。今天你也就是遇到了我,萬一遇到了旁人,就算是趁機推你一把,你掉下懸崖死了又找誰去說理呢?”
“原斐!”傅景丞出聲打斷了他,壓低嗓音斥道:“不要亂說話。”
“怎麽,傅先生要替自己的心上人出頭?”原斐噗嗤笑了一聲,“您是要教訓我?還是封殺我?”
傅景丞忍不住朝他的方向走了兩步,“不要胡言亂語,我沒這個意思。”
“景丞哥哥!”身後的李雨澤此刻終于意識到,事情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中了。情急之下,他不管不顧地大喊道:“你不是答應過我,要一直照顧我保護我的嗎?為什麽你現在變成了這樣!”
傅景丞的腳步頓住了。
李雨澤再接再厲:“我只是車禍出國兩年半,你就和別人結了婚,你對我的承諾呢?”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傅景丞轉過身子,語氣變得冰冷:“我說過會照顧你,是把你當作弟弟。”
“不可能……你騙我!”李雨澤崩潰地大喊起來,“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你娶原斐,只是因為他長得和我有幾分相像對不對?”
原斐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也懶得反駁他,“我對你們的愛恨情仇不感興趣,不要試圖強j我的耳朵。”
說罷,他伸手去拉房門。
“你不要再鬧了,這件事我會想辦法解決。”傅景丞的嗓音裏壓着顯而易見的煩躁,“原斐不會針對你。”
“你說過我對你來說是特別的!從你救了我的那一刻開始,我對你來說就是特別的不是嗎?”
原斐的動作驀地停下了。
他緩緩轉過身子,看向病床上的李雨澤,又看向背對着他的身材高大的男人。
幾秒後,他開口了。
“景丞哥哥,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小黑屋裏呀?”
——路過。我追殺一個人到那裏,沒想到人沒殺成,反倒撿了你這麽個讨厭鬼。
“真的嗎?那你想殺誰呀?”
——殺一個酒鬼,賭徒,瘾·君子。
“哦……那哥哥你帶我回家,你家裏人會喜歡我嗎?”
——沒其他人,就我一個人。
“對不起哥哥……那等我長大了,我嫁給景丞哥哥,哥哥就有新的家人啦!”
——你家裏人估計也死了,沒死怎麽會這麽久都不來救你。
落日黃昏,英俊冷漠的少年背着一只髒兮兮的小蘿蔔頭,一步一步走在荒野中,兩人的對話驚悚可怕,又稀疏平常。
這一剎那,傅景丞整個人如遭雷劈。他不敢置信地轉身面向原斐,“你剛才……在說什麽?”
原斐彎了彎唇角,“李雨澤,其實我是相信你說的那個故事的,為什麽呢?”
“因為故事裏的另一個主角,就站在你面前啊。”
這次,原斐幹脆利落地拉開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令人作嘔的地方。
病房裏有片刻的死寂。
紛亂的記憶一齊湧進大腦,傅景丞頭疼欲裂。他猛地回身,冷冰冰的眼神像刀子一樣釘在李雨澤身上,“你不是我救過的那個孩子,你一直在騙我。”
“我……”李雨澤完全沒想到真相竟然是這樣,頓時方寸大亂,“我沒有騙你,景丞哥哥,我真的是十二歲時被綁架過,我記不清了……”
太陽穴突突地跳動了幾下,傅景丞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活活掐死他,“我會派人去查,如果你騙我——”
李雨澤吓得撲通一聲撲倒在他腳邊,“景丞哥哥,是你先認出我的!我真的不記得了,我沒有騙你!你相信我!我真的沒有故意騙你!”
傅景丞面無表情地俯視着他,“欺騙我的人,沒有一個人會得到好下場。”
是他太蠢了,蠢不可及。當初乍一眼将李雨澤認成那個孩子,只确認了他的确是來自新元縣,卻因為對新元縣本能的厭惡,沒有更進一步确認下去。
明明看到原斐的第一眼,他就想起了那個孩子的眼神,卻因為先入為主,而自動忽略了。
“景丞哥哥!就算我不是那個孩子,難道這幾年你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李雨澤抱着他的小腿涕泗橫流,“我不相信!你是喜歡我的!你對我這麽好嗚嗚嗚……”
傅景丞毫不留情地一腳踢開了他,咬牙切齒道:“我對你好,是因為你——偷了他的身份。”
***
原斐回到家時,已經是深更半夜了。
他第一時間窩進了客廳的沙發裏,累得一根手指都不想擡起來。
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震天響的拍門聲。
原斐瞬間從夢中驚醒,一道熟悉的嗓音跟着響起:“原斐,開門,我有話要問你!”
“有病?”他睡眼朦胧,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決定不理不睬,繼續睡他的覺。
誰知門外的動靜缺愈演愈烈,直到樓上樓下的住戶都站在樓梯口隔空罵了起來。
原斐煩躁地揉了一把頭發,光腳踩着地板去開門。
“傅景丞你是不是有病?有病你去醫院看病啊,不要在這裏擾民好嗎?”
傅景丞二話不說踏進客廳,随後一把将他整個人抱了起來,牢牢按進沙發裏。
“為什麽不早說?”他的發型很亂,氣息粗重,臉上的神情像一只焦躁的雄獅。
這話沒頭沒尾,原斐卻幾乎瞬間聽懂了。
他撇了撇唇角,“說和不說,有什麽區別?”
傅景丞重重地喘了一口氣,目光死死地鎖在他臉上,“為什麽現在又說了?”
“因為想讓李雨澤難受。”原斐蹙了蹙眉,不耐煩地回道:“我難受,所以要別人比我更難受,這樣我就不難受了,很難理解嗎?”
“你——”傅景丞被他的态度噎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還是不死心地又問了一遍:“為什麽一開始不說?”
“現在來探讨這個問題,有必要嗎?”原斐冷冷地回望着他,“傅先生該不會是想索取回報吧?兩年的時間,還不夠嗎?”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傅景丞壓制不住內心的狂躁,最後只能一拳重重地砸向原斐身後的沙發靠背,“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嗎?”
他曾以為自己救下的孩子,無聲無息地死在了這個冰冷的世界的某個角落。但他什麽也做不了,沒有人報失蹤,也沒有綁架案立案,一切都像是他的一場幻覺。
他甚至一度懷疑,那個孩子根本就是自己分裂出來的。
原斐閉了閉眼睛,鴉羽般漆黑濃密的睫毛顫顫巍巍。
為什麽?
他小心翼翼,不去觸碰早已被塵封的過去,甚至将“景丞哥哥”的稱呼刻意遺忘在角落裏。
他不是沒有幻想過傅景丞一眼就能認出他,也不是沒有渴望過,有一天他能主動提起:你長得有點像我以前認識的一個小孩。
他實現了十二歲時的承諾,嫁給了他,為他洗手作羹湯,努力給他一個溫暖的家。他天真地以為,就算認不出來,但只要他做得夠好,就一定可以讓傅景丞愛上他。
但誰又能想到,早就有人代替他喚了千遍萬遍,景丞哥哥。
半晌後,原斐重新睜開眼睛,語氣平靜:“因為那件事,于你而言,是不堪回首的過去。于我而言,則是不可外揚的家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