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原斐不确定自己站在原地僵了多久,等到意識全部回籠,傅景丞也回過頭來。
男人看到他的第一反應仍然是皺眉,像是被他突然的出現破壞了好心情,剛剛還算溫和的眼神溫度陡降。
蘇風華最先回過神來,迅速上前解圍道:“原斐,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天辰集團的傅董,這位是李雨澤前輩。”
駱聞軒臉色也變得不太好看,想說什麽,但最終卻只默默地站到了原斐身後。
而原斐的目光一動不動地停留在李雨澤臉上。
李雨澤,以一部大爆選秀綜藝橫空出世,當年他還在忙着穿梭于各個劇組打醬油的時候,就已經紅透了半邊天,堪稱是第一代流量明星。
但原斐從未和他有過交集,也從未仔細看過這張臉,所以直到現在才發現,這位流量明星笑起來的神情,桃花眼彎起的弧度,甚至是唇角上揚的角度,和自己那麽像。
不對,更準确來說,是他按照傅景丞的喜好,将自己僞裝成了他喜歡的樣子。
正版和盜版,一目了然。
“啊——你們好。”李雨澤轉身向原斐的位置走了兩步,語氣溫溫柔柔的,絲毫沒有一點架子:“抱歉,我跟景丞聊天聊得太入迷了。”
原斐努力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微微颔首示意,顯得不那麽失禮。
或許是敏感地察覺到他們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蘇風華伸手攬住了原斐的肩,“那你們繼續聊,我們就不打擾了。玩得開心。”
說罷就微笑着将木然的人帶走了。
“怎麽回事啊,原斐怎麽了?”遲鈍如鄭凡也看出了原斐的不對勁兒,一邊走一邊小聲問旁邊的駱聞軒。
駱聞軒哪裏敢說,只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幾人進了休息室,蘇風華把其他兩人都趕了出去,這才開口問道:“你沒事吧?認識傅景丞?還是李雨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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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斐沒說話。
“好,你不想說那就不說。”蘇風華也沒逼他,試圖用玩笑活躍一下氣氛:“不過你剛才的表情,我差點要腦補那兩人當中,有一個是你前男友了哈哈。”
原斐擡起眼眸,看了他一眼。
蘇風華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真的?不會這麽狗血吧?”其實他就是狗血腦殘劇本演多了,随口說的而已。
“不是。”原斐長長地吐了一口氣,按捺下所有的情緒,“我就是胃有點疼。你出去忙吧,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
這是他的高中同學和娛樂圈朋友的婚禮,無論什麽理由,他都不能在這種大好的日子搞破壞。
這也是他剛才什麽也沒說,什麽也沒做的原因。
蘇風華小小地松了一口氣,再三确認他的身體狀态,又給他倒了一杯熱水,這才回到了迎賓區。
喝光了一杯熱水,原斐拿出手機給傅景丞發了一條短信,【你跟李雨澤一起來的?】
反常的是,這次他很快就得到了回複:【你在哪?】
【慈善晚會的那幅畫,是你為他而拍的?】
【你在哪?】
【我在休息室。】
幾分鐘後,休息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打開,然後又砰地一聲關上。
“我有沒有說過——”
“不準公開關系,不準同時出現在公衆場合。”原斐站了起來,轉身面對着傅景丞:“好的對不起沒有等到你跟你提前說我會來參加高中同學的婚禮,就這麽跟你一起同時出現在同一個場合對不起。所以,現在你能告訴我,李雨澤是誰嗎?”
傅景丞的眉心擰成了川字,“你在說什麽?”
“我在說什麽?”蒼白的小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嘲諷,“我在說什麽你心裏不清楚嗎?”
他在傅景丞面前一向是乖巧的溫順的,予取予求的,傅景丞從未見過他這樣尖銳冷漠的一面,顯然有一瞬間的錯愕。
但很快,他克制地閉了閉眼,壓低嗓音道:“你先回家。”
原斐只死死地盯着他:“傅景丞,我不管你跟那個李雨澤有沒有一段過去,我只要你告訴我,第一次見面時你把我帶走,是不是因為我笑起來跟他很像?結婚後的每一次你按着我發洩的時候,心裏在想的又是誰?”
“原斐!”傅景丞連名帶姓地叫了他的全名,“你非要在這裏說這些事嗎?”
原斐心裏氣到極點,反而覺得好笑,“我還要挑個日子,沐浴焚香後再來問你嗎?”
傅景丞被他噎了一下,正想着該說什麽,就聽到他繼續說道:“回答我,傅景丞。你答應我結婚是不是因為我跟李雨澤笑起來很像?如果你不說,我現在就出去,請現場所有現成的嘉賓,見證我們這段見不得人的婚姻。”
“你是不是瘋了?”傅景丞終于徹底被他激怒了,兇猛地将他整個人按到了牆上,咬牙反問道:“你問我?當初是誰給我設的套,又是誰鬧到傅家老宅逼我結婚的?你現在問我?”
原斐被他狠狠頂在牆上,瞬間感覺自己的胃痛得快痙攣了。
“知道了。”他緩過了那陣劇痛,壓住從胃裏泛上來的惡心,緩緩用力掰開了傅景丞的手。
他的眼睛裏或許有眼淚,又或許只有一片空蕩蕩,“當初主動湊上去費盡心思跟你結婚,是我犯賤我認了。但并不代表,我會犯賤到去做別人的替身。”
曾經他以為傅景丞只是不懂怎麽愛一個人,所以沒關系,他可以慢慢地教他,慢慢讓他愛上自己。所以無論遭到怎樣的對待他都可以告訴自己,沒關系這個人的心早晚都是你的。
但今天他才發現,他只是一個假冒僞劣的,可憐又可笑的替身。
***
婚禮按時舉行,新人夫夫在雙方父母的牽引下,由漫長的紅毯兩端走至中央,然後牽起對方的手,交換戒指,親吻對方,臉上洋溢的是止也止不住的幸福。
婚宴正式開始後,原斐的胃已經疼得受不住了,找機會和鄭凡、蘇風華再次道了恭喜,就準備退場。走的時候甚至連駱聞軒都沒打招呼。
但直到他走到樓下偏廳的走廊時,才發現傅景丞不知什麽時候一聲不吭地跟了上來。
“讓司機送你回家。”
“回家?”原斐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笑了兩聲又覺得沒意思,“我今天不想回別墅,你不用管我。”
“你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傅景丞第一次放下了身段跟在他身後,但語氣依舊是命令式的:“現在就回家,不要讓我再生氣。”
原斐冷淡地看着他,“我現在不想跟你說話,傅景丞,你回去找你的——不用了,他已經來了。”
傅景丞回過頭,果然看見李雨澤站在他身後。
“景丞哥哥,發生什麽事了?”李雨澤的嗓音是一貫的溫柔,臉上的表情卻有隐隐的憂慮,當真是美人含愁,別有風情。
“沒你的事,你先回宴會廳。”傅景丞的情緒似乎一時沒轉過來,跟對方說話的語氣還是冷硬的。
景丞哥哥?原斐将這幾個字含在口中反複咀嚼了一番,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來。
很快,他收回了表情,突然想做一回電視劇裏的惡毒男配或者說炮灰,語氣天真地問李雨澤:“那你知道,你的景丞哥哥已經結過婚了嗎?”
時空瞬間凝結。
原斐還來不及感受一下傅景丞的震怒,一句“小心!”脫口而出。
下一秒,傅景丞只感覺被人猛地拉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整個人向前撲去。随後一聲巨大的聲響,水晶吊燈在剛才他站的位置碎了一地。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預想之中的疼痛并沒有到來,傅景丞發現自己撲倒在了一個溫熱的身體上。
“起來……”原斐快被男人沉重的體重壓得散架了,胃部也疼得他快喘不過氣來,聲音像是從嗓子裏硬擠出來的。
傅景丞回過神,迅速地起身,反手就要拉他,卻遭到了拒絕。
原斐自己撐着胳膊站了起來。
“景丞哥哥你沒事吧?”那邊李雨澤也飛快地跑了過來,一下子抱住了傅景丞,語氣很是驚慌:“吓死我了!你有沒有哪裏受傷?我看看!”
“我沒事。”傅景丞微微皺眉,似乎并不習慣對方的碰觸,轉眼看向斜斜靠在牆上,蒼白的小臉上冷汗淋漓的原斐:“你——”
“唔......”這時李雨澤突然悶哼了一聲,一臉痛苦地捂住了腦袋,身子一軟就要倒下。
傅景丞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怎麽了?”
“車禍後遺症......”李雨澤又低低地叫了一聲,整個人完全陷進了寬闊又安全的懷抱裏。
他當年車禍後腦出血做了開顱手術,此後就一直伴随着頭痛的毛病,嚴重時甚至會痛到昏厥。
傅景丞臉色更沉,忍不住又将目光轉到原斐身上:“你怎麽樣,有沒有受傷?”
原斐沒有看他,輕輕搖了搖頭:“我沒事,快送他去醫院吧。”
傅景丞沒有再多加猶豫,語氣冰冷地對匆匆趕來的酒店工作人員下達命令:“将這位先生安全送回家。另外,查清楚今天到底是怎麽回事。”
原斐這才擡眼,沉默地看着男人攬着懷裏的人走遠,一顆心慢慢、慢慢地墜入了無底的深淵。然後徹骨的寒意便順着四肢百骸流竄。
他後知後覺地察覺到手腕上的火辣辣的刺疼,低頭一看,手腕附近紮着一塊碎玻璃,大概是混亂中壓到了水晶吊燈的飛濺物。
他一時竟分不清,現在的自己是更疼一點,還是更冷一點。
唯一清楚的是,有些東西已經徹底被耗盡了。
景丞哥哥,我欠你的,終于全都還給你了。
再見。他在心裏平靜地做了一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