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枭與百靈

第39章 臨行之前

你不會想象人類歷史發展到了這一步還會有今天這一幕的。

送行的場面異常的宏大，鮮花綻放，人頭聳動，宇宙港口上好像第一次擠滿了這麽多人。樂聲震天，隔得老遠凱西都聽到了那些聲音。

他站在外圍遠遠地看着。

乘坐宇宙飛船是他們很多人的夢想，對于其他人來說也許去火星一趟耗費的是幾個月的工資，幾年積攢的零錢。而對于曾經的凱西來說，去火星一趟是他們這些人遙不可及的夢想。

登上飛船，來到這裏意味着他們的背水一戰，就意味着已經取出來了多年的積蓄，放棄了在地球的所有。他們絕不是出去旅行或者享樂的，來到這裏就意味着新生。

只是凱西還從未想到過這一天會這麽早來，他又會因為今天這個原因站在這裏。

羅德裏克已經走了。

凱西站在港口的邊緣，自從那天下午以後他和羅德裏克就沒有再說過什麽，到了最後羅德裏克也沒有碰過自己。

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像是個笑話。

羅德裏克之前要求自己做到的那些就像是個笑話。

樂聲又大了一點，凱西擡起頭來，因為通訊中斷的原因，火星那邊還不知道發什麽了什麽。在他這個角度只能看見一點微亮的星光，那一頭的一切，人們都在猜測。

羅德裏克準備登艦了。

随着宇宙航行技術的不斷發展，前往宇宙已經不再是一件需要長時間準備或者訓練的事情，這個世紀的人們對此習以為常，火地兩空之間的航線也已經非常成熟。

但是這一次不是這麽簡單的商務出差活動了。

“……”

羅德裏克随着隊伍上了飛行船，在上去之前他還是有點猶豫的。為了保證民衆之間對此次沒有産生抗議，人與AI的比例控制在了1：20。

然而到了這樣還是很多人在抱怨，很多人覺得人工派遣的數量太少了。

已經上船了的工程師發覺了羅德裏克的猶豫，羅德裏克站在門口徘徊了那麽一小會兒。先行登船的這位笑了，這位年長的Alpha主動伸出手來。

“東方號的技術工程師，你直接叫我錢就好。”

“錢，”羅德裏克笑了一下，“好姓氏，你叫我昆西就行。”

兩個人相視一笑，這位長輩調侃了一聲，“還有半個小時出發，怎麽，還沒和你家人告別？”

羅德裏克顯得有些緊張，“沒有，我就是……”

“第一次登船，還是說第一次上我們這種又破又舊的維修船？”

說完這位工程師上下打量了羅德裏克一下，他的目光從對方精致的服飾上掃去，尤其是對方那雙靴子。這種靴子是好東西，軍工産品質量穩定，一看就沒怎麽被使用過，這是第一次上場。

羅德裏克尴尬地笑了笑。

工程師示易他往裏面走，“我知道你們是誰了。說實話，照我說為了這點名望，為了拍幾個在宇宙中和這堆垃圾一起奮鬥努力的畫面就貿貿然上來，你們還真的是……”

“面子工程？”羅德裏克低聲插嘴了句。

“對，”工程師實話實說，“我都已經要退休了，還算是經驗豐富的，剛入行的時候在那種環境裏工作了十幾年。原本我們還慶幸自己不用再上去，沒想到整了這麽一出。”

“那麽你覺得這些AI有情緒嗎？”

羅德裏克試圖轉意話題，他并不想再過多的談論這個該死的面子工程，因為說到件事他的語氣就會不好。羅德裏克找了個長凳坐了下來，這裏的環境和設備果然和他坐過的高等商務艙不同，到處都彌漫着一股古怪的味道。

坐下來以後，他才發現對面那個工程師一直看着自己。

錢先生問，“你覺得呢？”

羅德裏克扭頭，角落裏有着一臺古老的測試儀器，他說了個笑話，“也許有呢，說不定他們現在就在默默聽着我們在讨論什麽。”

“我告訴你沒有。”

這位長輩說得很幹脆。

羅德裏克愣在這裏。

“我在這個領域做了整整快三十多年了，當我才是個二十歲出頭小夥子就上了船，現在我五十多正打算在辦公室等死養老的時候你們告訴我有這一出。然後，我真真切切地告訴你，沒有。”

羅德裏克不說話。

這個Alpha盯着羅德裏克的雙眼道，“外太空修複的工作是枯燥而又無味的。我見到過很多年輕人或者老人對這些AI有着所謂的幻想和寄托，AI變得越來越像人，但它們不是。”

錢先生強調，“它們永遠都是設定上越來越像人類。”

“據我所知，還是有可能的。”羅德裏克指的是WSJC地底下的那個傳奇存在。

“那麽就算可能有，我告訴你也是不會的。那麽多年，我見過宇航服漏氣，見過太空垃圾撞破過我們的艙體，被液氮凍傷過，但是我從未見過AI挺身而出。”

這個前輩揉了揉褲腿，往外看了一眼，送行的歡呼聲還不絕于耳，他看向羅德裏克。

“就算真有覺醒了的還想對我們好的AI。第一，那天就不是我們人類安排它們去了，是它們自己主動去撞那些隕石。第二，如果真的有覺醒了的AI，你覺得它們會怎麽看待這些事情？”

羅德裏克不說話，他臉色逐漸蒼白，看樣子想到了某些不該想到的東西。

錢先生大聲地笑了，“都說你們年輕人少看點那些奇奇怪怪的電影和電視劇吧，看把你吓的。你說你叫昆西？昆西我告訴你，就現在這個情況，你要擔心的不是AI。”

羅德裏克擡頭，“那我真的要擔心什麽？”

“垃圾，宇宙飛船被撞碎以後産生的無數垃圾，這些東西會遍布整個航道，我們首先要冒着被撞破割破的風險把它們清理完。然後呢，我們還要小心……”

錢先生站起身，羅德裏克盯着對方，他在上飛船之前，那麽多鋪天蓋地的宣傳報道中可沒說到這個。

對方給羅德裏克展示了一個投影。

“我們還要小心恢複基站時可能發生的事情。因為大家現在要AI和人類一起上，那我們就算是做做樣子，一開始也得下船，拍幾個宣傳片什麽的。太空中的垃圾太多，一旦第一步沒有清理好……”

羅德裏克臉色蒼白，“那我們下去就很危險。”

“對，”對方一邊收起投影一邊嘀咕，“這兩個還只是危險最小的，最大的你知道是什麽嗎？是那些隕石群，到現在官方還沒給我們一個消息隕石群第二波會不會來，說不定就撞上了。”

羅德裏克猛地站起身來。

他壓低聲音，“最後那一條是誰告訴你們的？”

錢先生愣了一下，“沒人和我們說，但是公司都給我們投了巨額人身保險，論精明他們是最精明的，猜都能猜出來。所以說昆西你還是幸運的，遇到我這精明的，一般人都還不知道其中的蹊跷呢。”

還有二十分鐘就要走了。

羅德裏克在那麽一瞬間突然之間後悔了，他站起身來意識到了一件事，他應該給凱西留一個通訊的。

哪怕只是留下一段話也是對的。

“我下去一下。”

港口的信號極差，錢先生表示理解，羅德裏克轉身下船，他拿出通訊走到角落試圖做點什麽，然後在通訊接通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人影。

凱西：【羅德裏克，你有事要和我說嗎？】

羅德裏克看着那個背影，他對着通訊道，【DE-865的登錄口，你和內勤說一聲，他們會讓你進來的，快沒時間了。】

說罷羅德裏克就關閉了通訊，但是他留了一個心眼。

羅德裏克按下了錄音。

他尾随着那個身影一路向前，眼睜睜地看着崔珉慧那個家夥沿着剛剛他們過來登船的道路折了回去。

“喂，姓崔的！”羅德裏克大喊，“你是不是走錯路了。”

崔珉慧轉身。

對方還穿着剛剛做演講時的那身衣服，甚至臨行前孩子們為她別上的鮮花都在呢。崔珉慧剛剛在全世界的關注下發表了演講，然後走上了飛船，而現在，她在這裏。

她盯着羅德裏克不放。

羅德裏克站在那裏，當他對上崔珉慧的目光的時候，他明白了。

“你想走？”

崔珉慧沒有回避這個問題，她反倒是笑着反問一下，“那你又在這裏幹什麽？”

羅德裏克臉色陰沉無比，他再問了一遍，“你他媽把那麽多人扯下水了以後，你說你想走？”

崔珉慧沉默了那麽短短一秒。

然後她回答，“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