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羅蘭和荊棘鳥

第21章 捕獵游戲

“此時此刻我不得不說。”老巫師沃夫靜了靜，“我相信倫道夫不會偷盜魔王的雙眼。格林玫瑰曾經在讨伐魔王中付出過慘重的代價，他們也是人類抵抗深淵的中堅力量。倫道夫是陛下忠誠的騎士，他曾在安克烈神面前發誓此生只為陛下而戰。騎士不會背叛承諾。但我也需要你的解釋，倫道夫，你的行為确實古怪。”

“也許我可以幫他解釋。”梵妮喝着茶水，“驕傲的草地玫瑰認為自己的守衛才是這個世界最強的守衛，倫道夫的确不可能偷盜魔王雙眼交給其他人，因為他會帶回東區草地。這在他們看來合情合理，強取豪奪一直是他們信奉的守則。”

“那你可以以家族名義與雷克會談。”格雷說，“偷盜已經超出家族榮譽承受的範圍，這是恥辱！”

倫道夫稍稍後退一步，這使他的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

“從現在開始，我将以格林家族的榮譽發誓，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話。”倫道夫說道。

“從現在開始。”海洛伊絲微微嘆氣，“先生，時間寶貴。”

“昨晚宴會散場後我回到房間，沃夫老師作證，我們一同上了臺階。我喝了太多的酒，以至于我在零點時叫過仆人去打掃房間，而我站在陽臺吹風。這是嘔吐過後大家都會做的事情，我想這并不奇怪。”倫道夫轉向肖恩，“這個時間肖恩仍然沒有回到房間，這令我感覺奇怪。一位客人深夜在東道主的院子裏閑逛，我想這遠比我因為氣息而接近魔王雙眼更加奇怪。”

“得了吧。”格雷說，“你在聖弗斯同樣備受歡迎，你也曾經在宴會後徹夜不歸。這是風流韻事，你心裏明白，你只是非常關注肖恩先生。”

“就算如此。”倫道夫說，“我也可以坦蕩直言，我會對這個王國中任何一位叫做‘肖恩’的人倍加關注，正如朗曼矮人對金子的關注。事實是，當我淩晨兩點準備睡覺時，肖恩仍然沒有回來。”

“他的去處我心知肚明。”海洛伊絲說道。

“糟糕的睡眠令我聽力極佳。”倫道夫繼續說，“我在四點左右聽到了沃夫老師開門的聲音，這對晨詠來說太早了，但我不會懷疑一位尊敬的長者。六點我離開房間，諸位，格林封印着魔王的犄角，沒有人比我們更加關心封印的狀況，我抱着對徹夜未歸的肖恩先生的懷疑，找到了冰雕，想要确認雙眼安然無恙。然後我發現這裏根本沒有守衛，觸摸冰雕絕不比觸摸花庭裏的花有難度，但我依然堅信在女武神長槍的守衛下沒有意外，于是我安靜地離開，在剛才之前沒有發出任何質疑聲，這是尊重。我想這也不奇怪。”

“是的。”沃夫說，“四點時托克來到我的房間，告訴我封印已經消失，魔王雙眼在無聲無息中去向不明。”

“當我再次回到房間時，我的玫瑰勳章消失了。”倫道夫說，“我相信雷克莊園裏沒有一個人會偷盜我的勳章，我只懷疑曾經做過這種的人。”

“別這樣。”加爾說，“你總是想讓我參與其中，但是真抱歉倫道夫，我到早飯之前都和我的同謀待在一起。我們形影不離，起碼晚上是這樣，并且你的勳章不值錢，帶着玫瑰标記的物品無法倒賣。我也一點都不想随身帶着你的東西，這讓我很難受。”

“博格沒有信譽。”倫道夫說，“他甚至連騎士宣言都能背叛，你的說辭不具有說服力。”

“博格在我這裏永遠都是可以信賴的朋友。”海洛伊絲緩慢地說，“我比你更加了解他，倫道夫，不要懷疑我的朋友。你已經有了懷疑對象，你卻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進入了肖恩的房間。”

“我知道我的東西在哪兒。”倫道夫再次擡高聲音，他在這不斷地被懷疑中已經煩躁起來，“我知道海洛伊絲！正如你知道長槍在哪裏，我也知道我的東西會在哪裏！別用這種目光看着我！我不需要偷盜，我不需要！我只是拿回了我自己的東西，你該問問肖恩，我的勳章為什麽會在他的房間！”

“是的。”肖恩說，“我也想問問你。我發誓我沒有見過任何勳章，那是貴族的榮譽外衣，不是商人的。它對我而言毫無用途。”

“可是它就在你的房間！”倫道夫說道。

“只有你知道。”加爾說，“這太不公平了，你在說一件無人證明的事情。別生氣，比起勳章和雙眼，我更好奇你為什麽要把男仆弄倒？你想要離開會客廳，在神殿排查房間的時候？”

“弄倒男仆的人是你！”倫道夫重重拍了桌面，“你碰了他！我看見了，在場的人也看見了，你碰了他的後頸，不久後他就昏倒了！”

“我弄倒他幹什麽？”加爾笑起來，“我一掌下去他不會昏，他會死。你最清楚了我的朋友，不久之前我們才友好地相互問候過，難道你忘記了嗎？并且我一直在別人眼中，從未離開。我想你的‘真話’已經說完了，那麽聽聽我的怎麽樣？諸位，神殿在我們不知情的情況下，利用會客廳的時間盤查了每個人的房間，企圖找到丢失的雙眼。這玩意盜賊肯定不會帶在身上，所以它一定藏在某個地方。而倫道夫這個時候離開了會客廳，一個人徘徊在所有房間……我這麽說可以嗎？嗯哼，因為我們住在一層樓，你可以随便進入任何房間，這對你而言并不難。”

“我沒有偷……我沒有理由！”倫道夫說，“如果我想要得到雙眼，我可以向海洛伊絲開口，這對我的家族而言絕非難事。”

“确實如此。”格雷簡短地評價道。

“那是常識。”加爾舔了舔小尖牙，“現在可是特殊時期，魔王的讨伐令再次頒布，游離已經接了任務。你時刻都在展示你對博格的不友好，也許這一次能夠讓我們這些無辜者成為可憐的盜賊團夥。偷盜魔王的雙眼，這個罪名足以讓游離成為王國的讨伐對象，仿佛我們已經與深淵狼狽為奸，這個後果甚至能讓游離全部覆滅。”

“我已經害怕起來了。”博格給自己倒了杯熱茶。

“你非得這麽對我們嗎？”格雷吃驚地說，“我以為我們還有點情誼。”

“沒有！”倫道夫說，“不要被他的言辭迷惑，矮人！用你的大腦袋好好想一想！騎士永遠不會挑撥人類！因為我們共同面對深淵！”

“對于一個時常進行種族屠殺的人來說。”加爾說，“所謂的道德準則都像是……嗯，放屁？對，放屁。”

“我總有一天會逮捕博格甚至殺了他！”倫道夫說，“但永遠不會是用這種方式。”

“你這麽說讓我更害怕。”博格擡了擡熱氣騰騰的茶杯，“尤其是你還使用了‘永遠’這個詞。”

“那我們就請陛下和神殿來共同審判！”倫道夫說，“讓王國和神殿一起決斷，到底是誰偷走了雙眼，誰又是魔王的同夥。”

“這裏是冰湖城。”海洛伊絲說道。

這裏是冰湖城，常年飄舞的是水仙旗，這裏沒有別人說話的份，就算是國王和教皇也不行，起碼在這件關乎家族聲譽和榮耀的事情上不行，這是海洛伊絲絕不會讓步的地方。雷克家族傳承至今自有其驕傲之處，丢失雙眼固然需要承擔巨大的輿論指責，但他們絕不會在盜賊落網前先低頭，把這件事情的主導權讓給別人。

加爾的懷疑為某些想法起了頭。倫道夫可以懷疑游離傭兵團是魔王的同夥，海洛伊絲也可以懷疑格林家族是魔王的同夥，這聽起來不可思議，但并非不可能。人類常以“家族友誼”為口號，可實際上背叛不勝枚舉。正如紫羅蘭曾與精靈發誓為友，卻又在不久之後搶奪了精靈的山地。格林曾與謝頓家族發誓為友，卻又在弗斯崛起後背叛誓言殺掉了曾經的朋友。

承諾是最不可靠的話語，憑借利益滋生的友誼也是最脆弱的關系。

“我們再次陷入了僵局。”老巫師有些疲憊，“我不想懷疑在座的任何一位，尤其是你，我的孩子，倫道夫。你的劍術老師理查德是我的老朋友，他也是夏戈的朋友，你是他出色的學生……不要讓你的老師失望。”

“我不會讓他失望。”倫道夫堅定道，“永遠不會。”

加爾發現博格在看自己。

“你的目光太火熱了。”加爾小聲地說，“它在此時顯得很不合适，你在想什麽博格？別告訴我是昨晚的事……那對我而言不是愉快的回憶。”

“對我恰恰相反。”博格說。

“你真奇怪。”加爾說，“雖然我确實很帥，但我想一定沒有帥到能夠令你癡迷的地步，我不是值得你表現出占有欲的人。我只是個普通人。”

“你對自己的魅力毫不知情。”博格放下杯子，“最偉大的獵手，你一開始就把我當做了獵物。”

“我們要在這裏讨論這個？”加爾跟他耳語，“在這個嚴肅的時刻？”

“同樣都是嚴肅的事情。”博格低聲，“現在讨論簡直是恰到好處。”

“好吧。”加爾說，“我确實……把你當作過獵物，但那只是一開始。現在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或者是雇傭關系。”

“你不明白。”博格看向他，一字一字道，“正因為你依然把我當做獵物，我們才會是現在的關系。一個偉大的獵手，我對于他被自己的獵物所撕咬、囚禁有着意料之外的興奮與期待。”

“……我不太明白。”加爾也看着他，漸漸露出微妙的笑容，“但我此刻知道了一個真相。”

博格目光示意他繼續。

“這裏每個人都在說謊。”加爾說，“只有你說了真話。”

“我在捕獵時一向坦誠。”博格禮貌地回以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