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隔天,小刀新認識的父親,範老師又來了,這次他沒有和朱律師一起,而是帶着個女人。女人和萬山差不多年紀吧,父親喊上鄒師傅去外面抽煙,女人來和小刀說話,她的目光熱切,總是前傾着身子看小刀,好像随時都能握住他的手,随時都能張開雙臂擁抱住他。小刀往後退開了,靠牆站着。女人還帶了個手語翻譯,女人說一句,翻譯比一句。鄒太太拿了把笤帚掃地,走來走去,看來看去。
女人說:“我是你媽媽的好朋友,你可以叫我許阿姨,小刀,我們知道你需要點時間,這麽多年過去了,突然你的父親和母親都出現了,你的母親……你想不想見她最後一面?”
許阿姨說到這裏已經是淚眼婆娑,翻譯比完,小刀并沒有什麽反應,他比:我知道我媽媽。
我見過她。
許阿姨愣住了,小刀又比劃。
四歲的時候,媽媽把我送到了這裏的福利院。
他清楚地記得這件事。
許阿姨忙說:“肯定是有原因的,你的媽媽,我們相信他不是故意抛棄你的!我們不知道你媽媽經歷了什麽!哎呀你快告訴他啊!”
許阿姨焦急地催促翻譯,不等翻譯比完手語,她就握住了小刀的手。小刀一慌,尴尬地站着,看着她,看着她的手,肩膀豎了起來。
許阿姨有一雙纖細,漂亮,白皙,還很軟的手。
像媽媽。
像他曾經握住過的媽媽的手,那手的具體樣子他不記得了,但他相信它是柔軟,溫暖的。
不少人都誇過小刀有雙柔軟的手,他的手雖然因為常年幫人洗頭,浸泡在各式各樣的洗發香波,熱水,冷水裏而有些粗糙,但也因為這樣,他的手總是香噴噴的,有花的味道。好多種花。
小刀經手了一把又一把黑色的頭發,亞麻色的頭發,濕潤的頭發,幹枯的頭發。
小刀抽出了手,對着翻譯比手語:我要走了,我還有事。
許阿姨想留他,沒能留住。小刀走出了發廊,他看到了範老師和鄒師傅,他們默默地抽煙,煙霧罩住他們的臉孔,他們和煙一樣,好像都變得輕飄飄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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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條街,整座鎮子似乎都很輕。
小刀去了鎮上的一間銀行,用那把信封裏的鑰匙打開了只保險抽屜。抽屜裏面躺着一本紅封皮的記事本。他翻開看了看,那是他母親的日記。記錄了一些年份,一些日子裏的一些事情。
晚上,小刀,回到店裏,鄒太太塞給他一個地址,說,範老師,朱律師,許阿姨都住在那裏,她又指着一個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年輕男人說:“又有人來找你。”
鄒太太似乎不怎麽喜歡這個年輕男人,目光和口吻都不太友善,不等小刀反應,那年輕人已經朝他過來,笑呵呵地和他問好,自我介紹說:“你好,你好,我是萬老師的編輯,你可以叫我小曲。”
小曲的目光落在小刀手裏的紅色筆記本上。
“你好,你好。”小曲用雙手鄭重其事地握住小刀的手,上下搖晃。
鄒太太不冷不熱地在邊上道:“他不會說話的!”
小曲愣了愣,但還是笑着,眉眼溫柔:“萬老師突然離開,我們都很難過,痛心疾首啊。”
他作勢擦眼淚,面貌沉痛。
小刀比了個動作,鄒太太充當翻譯,她生硬地說:“他問你,你吃過飯了嗎?”
小曲摸摸肚子,小刀帶他去附近的大排檔吃砂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