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魔道妖僧(七)
霍己厭已經統治了整個趙氏皇庭,皇宮裏的人都被葬花鼓的聲音所迷惑,不管是願意的還是不願意的,都臣服于霍己厭之下。
他坐在皇位上,把玩着手裏的小鼓,覺着這玩意的用處還不止一丁兩點,定還有一些他沒有發覺出來的大威力,正當他有些迷醉的時候,下面有宮奴來報:“教主,前葬花教右護法袁三岐求見。”
經過這一茬,葬花教主複活的消息已經開始向整個東暝國蔓延,不多久,那些沉寂在民間的葬花餘孽,就會開始向東暝國皇宮中靠攏,葬花教即将重現江湖。
霍己厭将葬花鼓在手裏轉了轉,擡眉道:“誰?不認識,叫他滾。”
宮奴踟蹰間,袁三岐就已經從外面進來了,笑說:“教主真是和以前一點都沒變。”
霍己厭這才不得已收了手裏的玩物,拿眼看向袁三岐:“你是誰。”
袁三岐看向霍己厭手裏的葬花鼓,看樣子,他是沖着這葬花鼓來的,只是面兒上還是要先給這位他從前侍奉的主子一點面子,虛僞和善地說着說:“教主真是貴人多忘事,我都不記得了?那會兒在你身邊左右奉承的時候,你不連叫我好呢麽。”
霍己厭看着眼前這個尖嘴猴腮、瘦骨嶙峋,眉眼間總帶着一股壞透了的氣息,對他提不起一絲好感:“所以我就該記得你麽。”
袁三岐一尬,頓了頓,只好換一個話題:“既然教主回來了,是不是該考慮重振葬花教?”
霍己厭其實無意重振這個什麽教,他之所以喚醒這股力量,只是因為他不甘心,不甘心趙臨淵的惡意侮辱,也不甘心白千行的不辭而別。不過既然有了這個身份,很多人巴結着,倒也心裏舒爽,便笑而道:“你倒是說說,我該怎麽重振葬花教?”
袁三岐雙手抱懷,既不行禮,也沒有一點君臣的樣子,“自從葬花清剿後,教主失蹤,葬花信徒們被三界欺壓,帶着三瓣紅蓮的永世印記惶惶度日,如同過街老鼠人人喊打,生不如死。我作為葬花教的右護法,自當有義務護着這些為葬花教做事的信徒,這麽些年,我收留了大多數曾經的葬花教徒在大芸山那邊,就等着教主有朝一日能歸來,帶着我們重振當年雄威。”
袁三岐這番話,有多少真,有多少假,其實霍己厭看不出,但是他已經發過誓不再信任任何人。這個人曾經在葬花教沒落的時候,還養着一群葬花教徒,圖的自然是有朝一日能夠重興,當然這個重興一定不是由霍己厭來帶領,自然也不可能等着霍己厭回去。
至于這個袁三岐曾經用什麽打算來重整葬花教,霍己厭不關心,如今也并沒有想要再去管那些沒有的信徒們。
葬花清剿,三界大戰,受苦的永遠是百姓。葬花信徒和普通百姓一樣,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羸羸弱弱的姑娘,是半個身子入土的老太爺,也是黃發垂髫的小孩子。唯一不同的,就是當初他們、或者是他們的祖輩,信奉了葬花教,留得了額頭上一個永世不消的印記。
這麽些年,袁三岐自然擁有自己的力量,也與東暝國主趙臨渭結過盟,只不過還是太弱。如今趙臨渭已死,他們失去了一支強大的經濟支持力量,袁三岐這次迫不得已過來與霍己厭交好。奈何這個教主似乎和從前不大一樣,并沒有重振葬花教的雄心,對那些信徒們也不管不問,一副清高冷淡無所欲求的樣子,讓他難以捉摸。
霍己厭哼笑一聲:“我要那些廢人做什麽用?我這葬花鼓能控制人心,我自是想要多少人就可以有多少人,這東暝的兵力全歸我所有。”
袁三岐自然是知道這個葬花鼓的,畢竟葬花鼓造出來的時候,他就在身邊,也清楚這葬花鼓致命的缺點:“葬花鼓,是由最純潔的少女人皮所致,控制的範圍也只有三界中最羸弱最愚蠢的人類。被控制的人類并非真正信奉葬花教,他們能做的,只是幫你漫無目的地殺人,而不能重振葬花教的威名。”
霍己厭倒是第一次聽人說起這一番往事趣聞:“照你的意思,只有那些額頭開出三瓣紅蓮的,才能真正助我?”
袁三岐附身,表示願意臣服,他的額頭上,就有象征葬花教的三瓣紅蓮:“正是。不過……這葬花鼓雖然只能控制人心,但也并不是絕對的,只是差兩樣東西,它就能發揮出迷惑三界人鬼妖的威力。”
霍己厭心想果然有巨大的威力,雖然他心裏知道他自己并不需要這樣的威力,但是如此這般的誘惑,他還是難免會有些心動的:“哪兩樣東西?”
袁三岐故弄玄虛:“這麽嘛……并不是我不想告訴教主,只是這兩樣東西得來十分費盡,在此之前,我想讓教主和我走一趟。”
“往哪裏去?”
“大芸山。”
大芸山是東暝邊境的一條山脈,早年鬧過妖,一般人都不敢進來,就算有些好事者進來了,也會被隐藏在裏面的葬花教徒們捉住。
霍己厭跟着袁三岐來到了大芸山。這裏濕漉漉的,一股熱帶雨林的氣息,很讓人有種回歸原始的感覺,倒也是一種享受。
往裏走,漸漸看見了一排屋舍,這裏濕氣重,屋舍不敢用草,都是用磚瓦壘起來的,顯得十分堅硬。正是晌午,大芸山裏幾乎透不出光來,偶爾漏進來的一星光點,成為了孩童們的玩物。
兩個孩子對着光點猜來猜去,像兩只逗弄的小貓兒,兩個孩子一男一女,額頭都有一朵生出來就有的三瓣紅蓮,很稚嫩,就和他們自己一樣。
兩個孩子的不遠處,一個小女孩蹲在一塊岩石上,手裏抱着一個小娃娃,癡癡地望着對面的兩個孩子玩耍,似乎想要融進去,卻又不敢。
霍己厭朝着這個小女孩走去,蹲下來摸了摸她的頭:“小妹妹,你怎麽不和他們一起玩?”
小姑娘看着霍己厭的眼睛,有往上看了看霍己厭額間張狂的紅蓮,沒有說話。
那雙眼睛烏亮烏亮的,看起來清澈無比亦純淨無比,霍己厭感覺自己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姑娘,可是又想不起來。他朝小姑娘懷裏抱着的小娃娃一看。
那娃娃竟是真人皮縫制的,人皮上的繪制也是精妙絕倫,做出來的娃娃栩栩如生,只是看着令人心生畏懼。
小姑娘發覺這個男人正看着自己手裏的娃娃,站起來一溜煙地跑了。
霍己厭又向前走去,路過一個人家,家裏人正在做午飯,屋裏潮濕,火生不出來,大家夥就把竈臺搬了出來,在寥寥無幾的陽光下面生火做飯。霍己厭走過去視察了一下,做的是普通人家的家常便飯。
那女主人先看見袁三岐,向他行了一個葬花教的禮數,袁三岐點頭回應。女主人又見着霍己厭,可能覺得霍己厭長得好看,好看的人看起來就沒有惡意,便熱情地笑着說:“我家閨女今兒過時辰,嚷着要吃鹹肉飯呢。邀了村裏不少人過來熱鬧熱鬧,兄弟若是不嫌棄,也過來嘗嘗我的手藝?”
霍己厭轉身看了看身後,果然有很多石桌子拼起來的餐桌,大家都笑着聊着等着這位大姐的鹹肉飯。
霍己厭注意到這位大姐額頭上竟沒有紅蓮,不免有些好奇,便問:“大姐為何沒有三瓣紅蓮?”
大姐摸了摸額頭這才意識到,笑着對霍己厭說:“這位兄弟新來的,想必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今兒一定要留下吃飯,能到這裏,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她并沒有正面解釋自己為什麽會沒有三瓣紅蓮的原因,但是不一會,他的丈夫從屋裏出來,那是标準的葬花教徒。
霍己厭懂了,這裏面應該有一些為世人所恥卻心甘情願的愛情,到了這裏,也算是苦盡甘來的愛情。
他立刻明白了,這些人,如果放在世間是什麽樣的命運。葬花清剿後,那些勝利的無信仰者,自然而然地排擠這些額頭有紅蓮的人,這些信徒逼不得已,在這個濕漉漉的大芸山開辟了一個世外桃源,相安于此,也算快快樂樂無憂無慮地生活了。
霍己厭轉身看了看袁三岐,這回他不覺得袁三岐有多可惡了,這個人救下了這麽多信徒,給他們一個安穩的家,想必也壞不了哪裏去,只是還是摸不透這個人的想法。
霍己厭問:“你帶我來這,就是讓我看看這些?”
袁三岐說:“這些難道還不能讓你有重振葬花教的心嗎,難道你就忍心讓這些人,一輩子被外面的人碾壓,只能世世代代唯唯諾諾地躲在這個見不得光的地方?”
他又補充:“你不要忘了,這些人,可都是因為你才有了這個永世擦不掉的印記。”
霍己厭已然不再是葬花教主,那種對葬花教強烈的振興之心他是沒有的。
忽然,一個小姑娘抱住霍己厭的大腿,笑眯眯地道:“大哥哥,他們都來吃我的喜酒,你也來嘛,大哥哥長得真好看。”
她拉着霍己厭,霍己厭只得蹲在與她平齊,小姑娘摸着霍己厭額頭的三瓣紅蓮,天真道:“大哥哥的小花怎麽和我的不一樣,你的好好看。”
霍己厭任由這個小女孩摸着自己的額頭,似乎在享受一個尋常一家三口的熱情,其餘的,不敢細想。
這個女孩五歲了,從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大芸山,所以她不懂外面人對他們這些人惡語,笑得一派天真。大芸山常年不見光,孩子生活久了,頭發不再是烏黑亮麗的,而是微微發黃發白,加上潮濕的天氣,垂在腦袋上,顯得楚楚可憐。額間的紅蓮是他的父親傳給她的,因為母親是非教徒人,這朵花遺傳得并不是那麽妖豔,倒是多了一點簡簡單單地純真,像是宮裏女子的花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