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廢位太子【完結】 (1)
就在餘鶴在心中叨叨逼逼嚷着腿快跪斷了的時候, 身後猛然響起極富節奏的腳步聲。
餘鶴下意識回過頭查看。
入眼便是一襲绛紅底色金線刺繡的擴繡長衫襦衣,向上看去便是一張極其豔麗的臉。
但餘鶴對于這張漂亮的臉非但一絲好感也沒有, 甚至是厭惡到想跳起來給她一耳光。
熹淑妃昂首闊步走進禦書房內, 剛要委身同皇上行禮, 卻赫然發現這裏倒是熱鬧的很。
除了皇太後和皇後外,就連早就被打入冷宮的德妃以及琳昭儀走在這裏,人模狗樣的坐得端莊。
甚至還有幾位翰林院的大學士,都恭敬候在一邊。
熹淑妃微怔一下, 但馬上調節好情緒,揚起嘴角笑得溫柔:
“不知這麽晚了皇上召臣妾過來所為何事。”
“朕召你來所為何事,你難道心裏一點都不清楚?”皇帝緩緩開口。
他始終背對着熹淑妃,背着手。
熹淑妃擡眼看了眼皇帝的背影, 又看了看滿臉焦灼之色的皇太後,努力使自己冷靜下來。再次扯起嘴角笑道:
“臣妾又沒有未蔔先知的能耐, 哪能猜得到皇上的心思。”
這時候,皇帝猛地轉身, 他看着熹淑妃,眼神異常冷漠:
“你不知?你不是聰明的很麽?怎會不知。”
“皇上在說什麽,臣妾不明白。”熹淑妃低下頭,故作溫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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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自己再怎麽說都是皇太後的親侄女, 就算事情敗露皇帝起了殺心,但只要有皇太後在,就沒人敢動自己一根毫毛。
“來人, 紙筆伺候!”
皇帝一聲冷喝,馬上就有小太監端着文房四寶畢恭畢敬走了過來。
“娘娘,請。”小太監佝偻着腰,将紙筆呈到熹淑妃面前。
“皇上,這是何意。”熹淑妃不解問道。
皇帝從桌上拿起一封信,揚了揚:
“這是當初你建議搜查琳昭儀寝宮時搜到的,裏面是琳昭儀與宮女錦媛來往的書信,大意是要憑借小栗子一事陷害太子。”
熹淑妃心裏一咯噔,馬上擡眼看向坐在一邊的琳昭儀。
她正抱着自己的兒子哄着他睡覺,根本都沒有看這邊,仿佛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
“當時朕在氣頭上,幾乎是不經考證便毫不猶豫地信了,現在想來覺得未免太過巧合。”
說着,他将信甩到桌子上。
“朕只要你寫幾個字,同這信裏的筆跡做個對比,如若冤枉了你,朕自會還你清白。”
“皇上,您也看到了,這個叫小栗子的太監都能模仿臣妾的筆跡僞造書信,為何別人就不能,就算是筆跡一模一樣又怎樣,難道就能斷定這是臣妾做的了?”
熹淑妃振振有詞道。
但她不着痕跡捏緊手的動作還是被餘鶴看了個一清二楚。
她現在應該非常緊張,以至于會下意識習慣性地做出這個動作。
“朕說了,這件事朕自會定奪,現在,朕要你寫字,你可是要抗旨?”皇帝眉毛一挑,似乎耐心已經被磨幹淨了。
熹淑妃緊緊咬住下唇,半晌,搖搖頭:“臣妾不敢。”
旁邊舉着文房四寶的小太監又把托盤往熹淑妃面前湊了湊。
熹淑妃深吸一口氣,緩緩接過托盤,接着在地上鋪好紙,沾了墨汁——
她的手一直在抖,并且在通過不停吞咽的動作來緩解緊張。
“不要浪費朕的時間!”
随着皇帝一聲怒喝,熹淑妃認命地将毛筆戳在宣紙上。
她顫巍巍地寫下:
我本将心向明月;
奈何明月照溝渠。
這兩行詩。
熹淑妃放下筆:“臣妾寫完了。”
小太監立馬将熹淑妃寫的那行字呈上給皇上,旁邊幾個翰林院的學士立馬湊上前來,拿過兩封書信仔細對比着。
餘鶴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看着,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現在恐怕比熹淑妃更緊張,因為這關系到殷池雪的清白,關系到若廷的未來,關系到自己能不能回到現代。
他更怕,怕這個熹淑妃陰險狡詐卻又不得不說她聰慧過人,怕她再使什麽手段,又将自己擇的一幹二淨。
那幾個翰林院的學士研究了半天,表情肅穆,看不出喜憂。
接着,其中一位代表上前一步,對着皇帝一拱手:
“皇上,這兩封書信的筆跡,的确不是來自同一個人。”
此話一出,恐怕是只有皇太後稍稍松了一口氣,原本還置身事外的琳昭儀她們都不約而同地蹙起了眉頭。
餘鶴呆呆地望着一旁的熹淑妃,有些不可置信。
确實是,這宮中的太監宮女大多都是不識字的,能寫下陷害琳昭儀書信的絕對就是熹淑妃,那麽,怎麽可能兩封信筆跡不一樣呢。
難道是幾個鑒定筆跡的大學士中有內奸?或者說鑒定過程出了什麽差錯?
熹淑妃跪在地上,緩緩磕了個頭,滿臉悲壯之色:
“皇上,臣妾對您一片赤誠,天地可鑒,或許正因如此才擋了某些人的利益,所以他們根本是想至臣妾于死地啊!”
就連皇帝,都匪夷所思。
他那晚在錦榮閣看到的那一幕,就好像是上天故意将當日情形重現給他看,提醒他不可使忠良蒙冤,更不可讓奸佞逃過一劫。
眼見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一旁的琳昭儀忍不住攥緊了手。
難道自己蒙受的不白之冤,又被這個人區區幾句話便一了百了麽?那麽自己遭受的委屈,自己的公道,誰又能讨回呢?
她的眼眶漸漸發紅,指甲深深掐進肉裏。
手心傳來的刺痛感就像是一根小針,迅速紮了一下她的腦神經。
倏然間,琳昭儀猛地瞪大眼睛,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你不用狡辯了。”琳昭儀忽然站起身,直勾勾盯着熹淑妃。
衆人循聲望去,就見琳昭儀将自己的孩子交給一旁的侍女小琪,疾步走到熹淑妃面前。
接着,衆人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得一聲響亮的耳光聲。
再看過去,就看到熹淑妃被那一耳光扇的臉偏了過去,側邊的發絲淩亂垂下,很快她的左臉便紅了一片。
熹淑妃馬上捂着臉回過頭,不可置信地怒視着琳昭儀。
一旁的太監學士甚至是皇太後都不敢說話,只有餘鶴,忍不住悄悄對琳昭儀豎起了大拇指。
“怎麽樣,心裏不舒服對吧,現在特別恨我對不對,是不是也想還我一耳光?”琳昭儀冷笑着仰起頭。
“你打啊,打呀!我告訴你,以你現在,想打我?做白日夢吧!”
話音剛落,就見熹淑妃猛地從地上站起來,右手抓着琳昭儀的手,左手一耳光狠狠扇了下去。
她尖叫一聲:
“你有什麽權力對本宮嚣張跋扈!本宮想打你都不用經過皇上的允許!你就是下賤!也不看看自己什麽身份!”
半晌,琳昭儀輕笑一聲:
“對,我就是下賤。”
她猛然回頭,看着熹淑妃,眼中寫滿憤恨:
“就是因為下賤才會輕信你當日讒言。”
說罷,琳昭儀一把甩開熹淑妃,轉過頭對着皇上:
“皇上,臣妾知道為何兩封信筆跡不同了。”
皇帝眉頭緊擰,手一擡:“是為何,你說。”
“因為淑妃娘娘……”琳昭儀緩緩擡起頭,“是左撇子。”
餘鶴好似聽見了電視劇中真相大白時“當當當”的BGM,而所有人都随着這根本不存在的BGM回過了頭,齊齊看向熹淑妃。
熹淑妃瞪大眼睛,身子随之虛晃兩下。
“小栗子公公曾經告訴過我,一個人的相貌甚至品性都能改變,唯獨不會改變的是習慣和字跡。”
琳昭儀笑着擡起頭:
“臣妾方才想起,之前淑妃娘娘下榻寒舍時,無論是喝茶還是掩嘴發笑,或者是說話時手上習慣性的擺動,全部用的是左手。”
熹淑妃猛地回過頭,眼神中甚至漫着一絲殺意。
“而剛才,臣妾故意激怒淑妃娘娘,大家也都看到了,她用的是左手。”
一時間,衆人恍然大悟,幾個翰林院的大學生一商議,對皇上說道:
“陛下,不如請娘娘再用左手寫過,微臣再同那封書信加以比對。”
皇帝深吸一口氣,接着擺擺手,意思是就找他們所提議的來辦。
剛才那個呈上筆墨紙硯的小太監再次端起了文房四寶,幾乎是同剛才一模一樣的動作和語氣:
“娘娘,請您動筆吧。”
這時候,熹淑妃忽然伏在地上,戚戚喊着:
“皇上,既然都說了筆跡可以模仿,為何一定要一口咬定就是臣妾做的?這宮中會寫字的人多得是,想要陷害臣妾的人也不在少數,您為什麽就是不肯相信臣妾呢?”
餘鶴冷眼看着熹淑妃繼續做戲,心道要是你活在二十一世紀,早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你在信封上留下的指紋随便拿去一鑒定就真相大白了,根本不用看你在這胡攪蠻纏。
“你不用再狡辯了。”意外的,皇帝的語氣異常平靜。
好像對熹淑妃已經失望到,都覺得不值得跟她生氣了。
“要不是上天不忍德妃和琳昭儀蒙受不白之冤,将那日你妄圖偷梁換柱的場景再現,朕到現在還被蒙在鼓裏。”
此話一出,不僅是熹淑妃,就連餘鶴都跟着愣了。
什麽什麽?場景再現?這皇帝說什麽呢?大哥,這可是幾百年前,怎麽可能有這種新世紀的高科技投影儀。
“琳昭儀,當初淑妃對你說過什麽,你要一五一十全部說出來。”皇帝轉向琳昭儀,聲音格外溫柔。
琳昭儀點點頭,看了眼跪在一旁滿臉呆滞的熹淑妃。
“公審前一天,淑妃娘娘找到臣妾,說因為臣妾和德妃娘娘同時懷有身孕,宮中便有人在傳是臣妾設計陷害小栗子想嫁禍于德妃娘娘,為的就是和同時懷孕的德妃娘娘争寵。”
琳昭儀說話時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當初那個膽小又怯懦的她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在那處潮濕陰暗的小屋裏,經過痛苦與冤屈的洗禮,化繭成蝶,也更為了,自己的兒子,想要努力為他争取最好的生活。
“也怪臣妾愛子心切,也怪臣妾,對皇上不夠信任,所以公審那日才在大堂之上說出那番話。”
熹淑妃緩緩直起身子,眼球布滿紅血色。
“後來臣妾住進錦榮閣,臨盆當日,淑妃娘娘找到了臣妾,臣妾當時害怕不敢生,但被她拔了指甲,強按在床上,甚至是踢打臣妾的小腹逼迫臣妾生産。”
雖然回憶起那個恐怖的夜晚琳昭儀還是不免感到難過,難過自己的兒子在未出世前便遭到了這個奸妃的非人虐待,但她卻一滴眼淚都沒掉。
她現在堅信,雖然遲到的正義那根本已經不算正義,但至少,經過這些事,也讓自己成長了,也不完全算是壞事。
“後來她搶走了之前皇上賜予臣妾未出世兒子的玉佩,甚至是,連臣妾的孩子都不放過,還打暈我的侍女小琪。”
琳昭儀說着,攥緊了傷痕累累的手:
“她在臨走前還告訴臣妾,不要以為現在得寵就可以高枕無憂,她想要誰死誰就得死,別說臣妾一介小小的昭儀,就連德妃娘娘也不例外。”
“你胡說!”尖銳刺耳的叫聲響起,“你誣陷我!我從未說過那種話!”
熹淑妃從地上爬起來,指着琳昭儀怒喝道。
但此時她的手都在随着劇烈發抖。
“我胡說?我誣陷你?”琳昭儀不可思議地嘲笑一聲,搖搖頭,“你為什麽還在這裏狡辯。”
“連上天都看不下去你這種種惡行了,你卻還要狡辯!”
這時候,上座的皇太後忍不住敲了敲手杖示意他們安靜下來:
“這裏是禦書房,豈容你們在這裏吵吵嚷嚷?”
琳昭儀低下頭:“母後教訓的是。”
皇太後又看向還伏地恸哭的熹淑妃,語氣盡量放輕,問道:“淑妃,方才琳昭儀說的,可是真的?”
熹淑妃還趴在那裏小聲抽泣着,甚至無暇顧及皇太後的問候。
在別人看來,她好像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對大家感到失望,甚至連反駁都懶得反駁。
“既然淑妃娘娘哽咽到不能自已,那不如讓奴才替娘娘回答吧。”
始終跪在一邊沉默着的餘鶴終于先淑妃一步開了口。
皇帝一挑眉:“你又知道什麽,盡管說出來。”
餘鶴點點頭,連看都不去看熹淑妃一眼。
“這件事還要從那副給皇上祝壽時的百壽圖說起。”
這時候,熹淑妃猛地止住眼淚:“皇上!您怎麽能聽信一個奴才的讒言!”
“你閉嘴!朕沒讓你說話!”皇帝一拍龍案,震的桌上的硯臺都跟着顫了顫。
這一吼,熹淑妃立馬乖乖閉了嘴。
“小栗子,你繼續說。”
餘鶴點點頭:
“當日聖上壽辰,太子與我商議要送什麽禮物比較好,當時太子是想以百種不同字體組成一個壽字為聖上祝壽,但那時,恰好房頂有異動,太子殿下唯恐被人偷聽了去,便又臨時改變了主意。”
說着,餘鶴看了眼熹淑妃:
“誰知,偏就叫若安皇子聽去了,這其中門道,恐怕也不用奴才再加以口舌。”
“但沒想到的是,那幅祝壽圖偏惹了聖上不開心,于是便有人懷疑是奴才為太子出謀劃策,故意從中作梗。”
“皇上,不是的。”熹淑妃哭着搖頭。
這件事扯到自己的兒子若安身上,那才真的完了。
餘鶴沒理會哭哭啼啼的熹淑妃,繼續道:
“先前奴才曾經答應過聖上,給奴才一個月時間,便要輔佐太子殿下成長為獨當一面的男人。”
說着,餘鶴冷笑一聲:
“恐怕這才真的阻礙了某些人的利益。”
皇帝點點頭:“确實,若廷這一個月來進步之快令朕倍感欣慰,甚至是咂舌。”
“所以,順理成章的,若廷,貴妃娘娘,懷有身孕的德妃娘娘和琳昭儀,這些全部都會成為若安皇子登上太子之位的最大阻礙。”
“不是,皇上!這件事和若安沒有一點關系!”熹淑妃急了,跪着爬到皇帝身邊,一把抱住他的腿。
皇帝使勁甩開她,冷着張臉,不發一言。
看到熹淑妃這個吃癟的樣子,說實話,餘鶴一點都不覺得可憐,只能說她自作孽不可活吧。
“而且,淑妃娘娘,您就說實話吧,受您指示殺害小餃子和錦媛以及兩名目擊宮女的人,是九王爺的暗衛,出野對吧。”
“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熹淑妃還打算繼續裝蒜。
“不用裝了,知道我計劃的人寥寥無幾,且都和自身名譽性命相關,絕對不可能洩露出去,那麽思來想去再根據平日的留心觀察,就知道,那個內奸就是出野。”
“說這個,有證據麽?”
“出野的母親身患重病,急需銀錢續命,其實這件事只要将出野招來問問便真相大白了,迫害嫔妃是滿門抄斬的大罪,出野就算不為了自己也會為了他的母親将您的所作所為一字不落全供出來。”
說着,餘鶴冷笑一聲:“怎麽,要找他過來當面對質麽?”
“我跟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害我!”熹淑妃猛地站起身,怒不可遏地指着餘鶴。
餘鶴覺得她能說出這句話真是笑掉別人大牙。
當年母妃被冤枉打入冷宮,九叔遭彈劾屍首分離,自己被從太子之位拉下來的若廷更他媽想問問:
我和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要害我。
“皇上。”餘鶴又緩緩開口道。
“您以前嫌棄太子殿下讀書射禦樣樣不及若安皇子,嫌他膽識甚至不及一介女流,他的确不聰明,也懦弱,但我陪同太子出宮這半月,忽然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皇帝望着他,目光深邃。
“一位真正的明君,是心系百姓,心系國家,而殿下曾經說過,希望以後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到桂花蓮子羹,再不必受饑餓之苦,百姓想要的,也不是多麽會騎馬射箭吟詩的君主,他們想要的,就是能時刻将他們放在心上的君主。”
沉默半晌,皇帝輕輕點了下頭:
“你說得對,得民心者才能得天下。”
“那麽我想請問淑妃娘娘,咱們優秀的若安殿下,可曾明白這個道理?”餘鶴看向熹淑妃,語氣中滿是諷刺之意。
“他當然明白。”熹淑妃咬緊牙關。
“你放屁!”餘鶴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自古以來君王相争要牽連多少無辜臣子百姓跟着做炮灰,你難道不明白麽?你還要讓若安去争太子之位,且為了替他掃清障礙,你設計陷害德妃娘娘和琳昭儀,将她們害成這個樣子,有你這樣惡毒的娘親,會教出什麽好兒子?!”
餘鶴說着,毫無規矩地一把揪起熹淑妃的衣領一字一頓地告訴她:
“太子之位?你不配,你兒子同樣不配。”
心中一直緊繃的最後一道防線似乎也在這句“你不配”中輕易瓦解,所有的期望,都在瞬間分崩離析了。
熹淑妃失了力般跪在地上,雙手捂着臉,淚水順着指縫流下。
“淑妃,這太監之言到底是不是真的,如若有冤情要講出,母後自會替你讨回公道。”皇太後急了,甚至身子都跟着前傾。
要不是皇帝攔着,她都想下去扶起她這個最疼愛的侄女兒。
熹淑妃趴在地上,哭得身子都跟着顫抖。
“行了,先把她押入刑部大牢,現在去逮捕那個叫出野的暗衛。”
皇帝一擺手,似乎是也不想再聽她多餘的解釋了。
就在這時,全程沉默的德妃忽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慢慢走向還跪在地上的熹淑妃。
接着将手中的物什扔在她面前:
“還有這個,當初你送我說是保胎的東西,我還給你,你自己留着用吧。”
霎時間,濃郁的香氣布滿整個房間。
幾個翰林院的學士嗅了嗅這味道,似是無意說道:
“好像是麝香的味道。”
“沒錯,是麝香。”另一位學士肯定說道。
此話一出,幾乎是所有人臉色都變了。
麝香的味道會導致子宮興奮,引起子宮收縮,很容易導致孕婦流産或者小産。
而聽德妃這意思,熹淑妃好像在其懷孕期間給德妃送了這個東西。
那豈不是,要謀害龍種?!
熹淑妃慌了,她一個勁兒搖頭:“不,不是的,這個真的不是臣妾給的,皇上您一定要相信臣妾啊!”
是了,這麝香的确不是熹淑妃送的,而是餘鶴自己從太醫那讨來的,他拿給德妃故意教她這麽說,只是為了能确保她能坐實這謀害皇室的罪名,這樣,可不僅僅是冷宮伺候了。
這種罪,比謀逆還嚴重。
就像當日熹淑妃在德妃耳邊輕聲嘲笑一般,德妃也用同樣的方式湊到熹淑妃耳邊,輕聲道:
“當日你陷害我淪落冷宮,現在我奉還給你,咱們扯平了。”
“行了,帶下去。”
皇帝一聲令下,幾名錦衣衛馬上從門口跑進來,一人一邊拉起熹淑妃。
“皇上!皇上不是的!您聽臣妾解釋啊!”
熹淑妃叫的特別慘,說句難聽的就像殺豬一樣,她還在錦衣衛手中劇烈掙紮,一個勁兒向皇帝和皇太後求救。
但很不幸,除了毫無辦法的皇太後外根本無人理會她。
“還有五皇子若安,朕決定,削了他的皇子之位,貶為平民送出宮中,永世不得再踏入皇城半步。”
皇上這一次的大義滅親之舉令在場所有人不禁都在心中暗暗叫好。
“皇上英明啊!”餘鶴忍不住沖着他伸出大拇指。
“以及朕的兩位愛妃,你們受委屈了。”皇帝扶着她們的肩膀輕聲安慰道。
但是餘鶴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皇上這怎麽說變就變,怎麽想通的,還有他說的那個場景再現,到底是什麽。
在聽到餘鶴的詢問之後,皇帝馬上帶着餘鶴一等人來到了當初關琳昭儀的錦榮閣。
同上次過來時一樣,陰暗潮濕,處處透露着一股生冷。
皇帝指着那面長長的黑牆,道:
“朕就是在這裏看到當日熹淑妃是怎樣将若昭帶出錦榮閣,又是怎樣以茗希替換。”
“真是奇了,竟還有這種事。”琳昭儀望着那面牆,不可思議地伸手摸了摸。
“一定是老天爺顯靈,看不過去咱們蒙受着不白之冤吧。”德妃笑道。
餘鶴望着那面牆,伸手摸了摸,然後嘆了口氣。
什麽老天爺顯靈。
這牆的外層塗料是一種以四氧化三鐵為主要成分的塗料,也稱磁性氧化鐵。
而琳昭儀臨盆當晚正好碰上雷陣雨,閃電将電能傳導下來與牆上的磁性氧化鐵構成了一個錄像機,在特定的條件下,再有閃電傳導下來,便會重新放映曾經的景象。
這種幾率非常小,幾乎是百年難遇一次。
但偏偏就被琳昭儀碰上了。
餘鶴這麽一解釋,幾名翰林院的大學士紛紛拍手稱贊,直道一定要好好研究研究。
“熹淑妃以為提早一步探得你的計劃便可以高枕無憂了。”德妃溫柔笑着,“不過,還好老天眷顧我們。”
是啊,還好老天眷顧。
想着,餘鶴回頭看了眼這偌大皇宮。
道路兩旁燃起精致的長信宮燈,火光搖曳,那過于溫暖的顏色,卻還是令人覺得冷。
不知道殷池雪,現在怎麽樣了……
餘鶴還是不明白,為什麽當時他毫不猶豫就承認了呢。
————————
刑部大牢裏,熹淑妃只穿一件白色亵衣抱着雙膝緊縮在監獄的角落裏。
遍地都是老鼠蟑螂爬過的痕跡,甚至就連天花板上都有老鼠窸窣竄過的聲響。
熹淑妃哪受過這種罪,這會兒吓得渾身發抖,她緊緊捂着耳朵,眼淚一直簌簌下落。
但其實,更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若安。
自打自己被關入刑部大牢來的三天,始終未聽到關于若安的消息。
這時候,刑部大牢外面的大門忽然響了兩聲。
熹淑妃瞬間來了精神,馬上坐起來,求助性地望過去,小聲問道:
“是母後麽。”
門口委身進來兩個身穿黑鬥篷的身影,細細看去,似乎身材略微有些矮小,看起來像是兩個女人。
熹淑妃內心再次燃起希望的火焰:“母妃,是您來救我了麽。”
那兩個穿着黑鬥篷的人邁着小碎步走到熹淑妃的牢門前,停了下來。
接着,旁邊一個獄卒狗腿地打開了牢門。
其中那個高一點的黑衣人率先委身踏進了監牢中,後面那個矮一點的手裏似乎還拿着什麽東西,也不進來,就那麽乖乖候在外面。
“母……母後?”熹淑妃心裏咯噔一下,似乎覺得不對勁,于是又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那個黑衣人在一旁站了許久,接着緩緩伸出細白的手,将鬥篷的連帽摘了下來。
就像是內心一圈圈擴大的震驚與恐慌,熹淑妃的眼睛也漸漸瞪圓。
“你,你……”她不可置信地倒退兩步,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來人多少令人有些意想不到。
過于樸素的臉,和熹淑妃那張妖豔的臉截然相反。
“皇,皇後?”
皇後向後勾了勾手指,示意後面那個黑衣人将手中的東西遞過來。
熹淑妃是真的怕了,瞳孔劇烈收縮,一動不動地望着她手中的東西。
一只藥瓶。
“你好像很怕?”皇後一挑眉,輕聲問道。
說實話,十幾年了,熹淑妃聽到皇後說話的次數真的寥寥無幾,甚至都不知道她聲音是怎樣的,因為大多數時間,皇後都在沉默着。
但今天,終于聽到了,不過那種語氣,确實令人不寒而栗。
“現在知道怕了,以前不是從不将我放在眼裏的麽。”
說着,皇後緩緩蹲下身子,俯視着趴在地上的熹淑妃。
“不過我倒是該感謝你,這次沒有對我下手,是覺得我根本不足為慮對麽?”
熹淑妃将自己緊靠在角落,一個勁兒搖頭:“我沒有,我不是這麽想的。”
是了,現在這種環境下,即使是從不放在眼裏的皇後,也能将她吓得夠嗆。
皇後笑笑,擡手撫摸着她的臉,指尖劃過的時候,熹淑妃整個人都緊繃了。
莫名其妙的,就是渾身動彈不得。
恐懼感一波波侵襲了大腦,甚至于,一瞬間産生了強烈的嘔吐感。
“這麽多年來,我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覺得與其多一事不如大家都和和氣氣的過日子。”
皇後說着,猛地捏住熹淑妃的下巴,迫使她直視自己:
“可總有那不識好歹的,将這後宮攪的天翻地覆。”
熹淑妃只覺呼吸都跟着急促起來,好像一口氣兒沒接上差點窒息。
眼前是皇後那張平淡無奇的臉,雖然她笑得很溫柔,但還是讓人後背發涼。
更像是,戴着面具的妖怪……
“本宮乃後宮之主,自然要為這事讨個說法,你也不必覺得委屈,自作孽罷了。”
說着,皇後将手中的小藥瓶拔掉塞子,一只手捏着熹淑妃的下巴,一只手舉着藥瓶就往她嘴裏灌。
“不要!不要!”熹淑妃劇烈掙紮起來,似乎是用盡了渾身力氣,像被獅子扼住咽喉的藏羚羊一般。
皇後越發發狠,使勁捏着她的下巴,眼神中寫滿了狠厲。
接着,她将那一瓶藥全部灌進了熹淑妃嘴中,然後猛地甩開她,将空了的藥瓶扔在她面前。
熹淑妃趴在角落裏咳嗽不停,她将手指伸進喉嚨摳着,想要催吐将那些藥吐出來。
但那藥的藥效真的太快了,幾乎是剛喝下沒多久,熹淑妃便感受到五髒六腑似乎都攪在了一起那般劇痛,而嗓子裏口腔裏都像被火燎一般,燙的她甚至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皇後站起身子,俯視着她,嘴角是不易察覺的冷笑。
她趴在地上不停打滾,七孔流血,眼淚和血水融合在一起糊作一團。
皇後最後看了她一眼,接着委身踏出監牢,重新穿好鬥篷,帶着她的侍女匆匆離開了刑部大牢——
翌日一早,熹淑妃被人發現死在了刑部大牢中,七竅流血,內髒已全部腐爛,驗屍官驗過屍體後說,她是死于劇毒。
而次日,其子若安也被發配至邊疆,并永世不得再踏入京城地界。
——————————
終于徹底迎來了春天,大家都脫下厚重的冬衣,換上了輕薄的春裝。
大地一派生機勃勃,盎然之色。
而就在入春的第二個周,有些事情還是不可避免的到來了。
殷池雪起兵造反了。
原來他觊觎皇位不是一天兩天了,可以說大概有十多年甚至二十多年,在他八歲的時候,這個念頭就已經在心中生根發芽了。
因為他曾經答應過那個小子,将來等自己當了皇帝,一定要将他接到宮中,那些滿口等級制度的老梆子但凡敢說一個“不”字,全都得腦袋搬家。
年幼的時候他只是想想。
長大後,開始覺得皇兄治國有道,國泰民安,也不錯,于是也放棄了篡位的想法。
但随着時間的推移,皇兄夜夜笙歌,到後來甚至忠奸不分,北方大旱,民不聊生,卻依然在強征地稅,殷池雪覺得,與其這樣,不如乖乖讓賢。
但念于兄弟之情,殷池雪還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忍了。
他佯裝清閑,成日不是招貓就是逗狗,所以在他人心中,他是絕對不會有二心的人。
但衆人都看錯了,他卻是最有野心的人。
他私下訓練了軍隊,只等一個完美時機。
但餘鶴的出現,對他來說恰恰就是那個完美的時機。
那個男人說了,只要餘鶴解決了手頭的任務就會永遠離開這裏,那麽留下他的唯一方式,就是要他永遠完不成任務。
那麽自己,必須篡位,甚至于,還要将若廷他們一并鏟除。
三月下旬,殷池雪率領三萬精銳攻入皇城,兵戎相見,屍橫遍野,原本熱鬧繁華的皇城在一瞬間變成了修羅地獄。
可殷池雪還是輸了。
大概是在聽說餘鶴已經離開這裏的時候,就已經動搖了。
也已經覺得,皇位這種東西,根本不重要了。
一旦露出破綻,敵方便長驅直入,搗毀軍基地。
殷池雪死之前數了數,插.在自己胸膛中的箭矢共有八根。
他忽然想起八歲那年,水漫金山,自己坐在那人親手制作的小木床上,望着洞口的雨簾,手裏還拿着粗糧燒餅。
自己睡了三十年錦被玉榻,卻終究找不回當日的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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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栗子!今日午膳會有桂花蓮子羹!”
若廷興奮地從外面跑進來。
他的小狗婉兒繞在他腳邊轉了幾圈,嗚咽了兩聲。
長清宮裏靜悄悄的,無人回應。
“小栗子?”若廷心生詫異,一邊找一邊喊道。
這家夥,又跑到哪裏去偷懶了?
想着,若廷抱起他的小狗婉兒蹲坐在大堂門口前,氣呼呼地想:
“等他回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頓才行。”
夜風吹起桌上綿薄的宣紙,吹起了上面一行不易察覺的小字:
伴君千裏,當需一別,殿下,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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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又鬧失蹤!又鬧失蹤!怎麽每次都是你們倆?!”主編瞪着他的大眼睛,看着面前這兩個低頭不語的臭小子。
“不是,我就奇怪了,你們倆是怎麽能做到失蹤兩個月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