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廢位太子(10) (1)
好想你?想誰, 書兒麽?
餘鶴瞥了眼床上昏迷不醒的殷池雪,鄙夷道:“都病成這樣了還想着小情人, 病死你算了。”
嘴上這麽說着, 可身體卻還是誠實地站起來幫他掖了掖被子, 然後最後看了一眼,走出了房間準備去廚房幫他熬點粥。
記得以前看過一本心理學有關的書,書裏把自己這種性格的人統稱為依賴性人格。
大概是這樣吧,父母去世後, 幾乎是一夜之間長大,以前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小廢物學會了洗衣做飯,以前家裏電路燒了會有爸爸來修,現在就要冒着被電的危險自己琢磨着換電線。
後來去了小姨家, 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對小姨他們始終是心存隔閡的, 畢竟說破大天也僅僅算是個一年見幾次的親戚罷了,怕被攆出來就會努力做到最好, 收拾家務,畢業賺錢,一切都是井井有條的。
因為怕被抛棄,所以努力向別人示好這種的依賴性人格。
而後來面對玉梓,面對若廷時還是這樣。
但似乎對于殷池雪, 卻是真的,并不是為了讨好他,而是真的很擔心。
以前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拎得清的人, 喜歡當時夜海城那個殷池雪就是那個殷池雪,并不會因為其他人和他長得一模一樣就愛屋及烏,但是如果沒有愛屋及烏,為什麽若廷稍微一點哄,拿張殷池雪的畫像出來自己就像個二百五一樣猴急猴急地跟着來了。
又為什麽,這個殷池雪去妓.院找樂子自己都焦躁半天。
砂鍋在爐子上冒着熱氣,似是能聽到裏面米粥沸騰的翻滾聲。
略帶甜味的香氣于空氣中擴散開來——
“小栗子,這麽晚你還吃獨食!”若廷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廚房。
“嗯?殿下您放完煙花了麽?”餘鶴勉強扯起嘴角笑笑,接着繼續回頭守着他的粥。
“是的呢,小石頭最後一根煙花都被我放啦。”說着,若廷還洋洋自得地沖自己豎起大拇指,好似這是件多麽值得驕傲的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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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臉皮還真的挺厚的。”
“一般啦,話說我剛才回屋為什麽見皇叔躺在那邊,他是何時過來的?”
餘鶴擡眼,拿着勺子的手緊了緊,接着低聲道:“他生病了,我在幫他煮粥,先讓他在那躺一會兒吧。”
“啊?原來是生病了,我還當是睡着了呢,那我現在去瞧瞧他。”若廷說着,轉身便往外走。
等粥煮好了,餘鶴馬上将粥盛好,一着急,米粥濺出來正落在手背上。
餘鶴“卧槽”一聲,馬上将手戳進涼水裏。
不過一會兒,被濺到的地方馬上紅了一片。
就像是拿着粗糙的砂紙在傷口處使勁兒摩擦一樣,那種燙傷的疼痛陣陣襲來,疼的他倒吸一口涼氣。
餘鶴一邊舔着燙傷處一邊在粥碗底下放一碗涼水,好讓這粥馬上就能吃沒那麽燙。
但是莫名其妙的,餘鶴剛端着粥回到小破屋,就看見出野和戲時都站在門口,就連若廷都站在門口,嘴裏還吆喝着:
“我是太子,你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我要見我皇叔還得經過你們的允許?!”
“望殿下恕罪,王爺先前交代過,只要是他和書兒先生單獨相處時誰也不見。”
餘鶴端着粥碗的手猛地一滞,要不是他反應及時這碗粥就浪費了。
書兒?他為什麽會在這裏,短短一會兒是怎麽找過來的?
餘鶴愕然,但看看守在門口那兩位愣頭青,他又瞬間明白了——
“小栗子,真是豈有此理,他們不讓我進去見皇叔!”
一見到餘鶴,若廷就仿佛見到了救星一樣,忙撲了上去,還用那種得意的目光看着戲時和出野,好似在說:
“看到沒有,這就是我大哥,怕了吧?怕了就趕緊讓開。”
結果餘鶴并沒有理會若廷,只是走過去将那粥碗遞給戲時,輕聲道:
“我給王爺吃了點退燒藥,那種藥空腹吃,一會兒等他醒了記得讓他把這碗粥吃了。”
戲時接過那粥碗,燙的他不着痕跡地縮了縮手指。
“知道了,多謝公公。”
餘鶴将手放到背後,一邊輕輕摩挲着燙傷一邊笑道:“說謝就言重了,奴才應該的。”
說罷,他轉身就走。
“我們不進去看皇叔了麽?為何你要走?”若廷在後面喋喋不休地跟了上來。
餘鶴沒搭理他,走着走着又從懷中掏出殷池雪送的那枚和田玉。
月光下,那枚和田玉顯得格外通透清亮,溫潤的觸感一點點磨平了餘鶴心中僅剩的一點期待。
撇去這個世界的身份不說,那個殷池雪又怎麽可能瞧得上自己呢,都怪自己太天真了,妄想一些不可能的事,給自己找不自在。
“咦,這玉是哪來的,質地通透,實乃上品,快如實招來,是不是從我的寝宮偷來的。”若廷望着那枚玉石,開玩笑道。
餘鶴瞥了他一眼,接着直接扔進他手中:“少說廢話,喜歡就送你了。”
若廷接過那枚玉,借着月光細細打量一番,半晌卻忽然驚叫道:
“這塊桃子玉石上雕了一只蝴蝶诶。”
“大驚小怪,沒見過蝴蝶啊。”餘鶴睥睨他道。
“不是啊,我母妃寝宮裏有好多蝴蝶造型的玉佩首飾。”若廷繼續道。
“你別亂說,這是別人送我的,你母妃寝宮我都沒去過,你可別亂扣屎盆子。”
“不是。”若廷擡頭,他按住餘鶴的手,舉起那枚玉佩給他看,“我母妃那些首飾都是我父皇贈予他的,而蝴蝶在玉石中寓意着愛情,桃子寓意長壽永恒,合起來釋義永恒的愛情。”
餘鶴只覺心頭一跳,慢慢瞪大眼睛:“你所言,可是真的?不是诓我?”
“是了,我父皇便是這樣解釋的。”
“還給我。”餘鶴聽完,立馬伸手去搶。
若廷卻霎時起了逗弄之心,他将玉佩藏到身後,賊笑兩聲,問道:
“那你告訴我,這玉佩是誰送你的,看這成色質地,應該是上等貨,說吧,你帶根進宮到底是為了哪個皇子王爺的?”
這誤會可大了。
“都說了是他們淨身房的人辦事不利,我恰好逃過一劫罷了。”餘鶴說着,手偷偷繞到若廷背後,接着強行從他手裏摳出玉佩收好。
有點奇怪,的确是,這幾日來的接觸,殷池雪的行為的确有些奇怪。
特意幫自己留的雞腿,同乘一輛馬車,以及寓意愛情的玉石,這不想讓人誤會都難啊……
但是,他又會為了書兒留宿逐芳樓,還下令只要他和書兒單獨相處時誰也不見。
啊這顆該死的多情種子,你特喵怎麽不向富貴叔留情啊。
餘鶴在心裏罵着那處處留情的,但身體還是誠實地将他送的玉佩老老實實收好。
“我覺得乏了,今晚睡哪啊?”
熱鬧的年三十漸漸安靜下來,守完歲大家也都差不多洗洗睡下了,就剩下餘鶴和若廷兩人還在村子裏瞎溜達。
“今晚這架勢,我們也只能睡大街了吧。”餘鶴搓搓手無奈說道。
“什麽?我不要,我們為什麽不去富貴叔家留宿。”
“你看他家還有地方睡人麽,轉個身都能撞到牆的蝸舍荊扉,乖啦,咱們今晚就在外面将就一晚吧。”
若廷抱着身子冷得瑟瑟發抖:“那起碼也該找處能避風的地方吧,在這大街上睡一晚我們能升天你信麽?”
餘鶴吸溜着鼻涕,凍得身體都瑟縮成一團。
“我記得小石頭告訴我說,沿着村子一直往裏走有一間祠堂,我們要不去那裏湊合一晚。”
雖然不是什麽好主意,但也是唯今之計,畢竟殷池雪的那兩個愣頭青暗衛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的,肯定不會同意在殷池雪高燒昏厥時給他轉移地方,現在鄉親們都睡下了,又不好去打擾他們。
兩人按照小石頭所說一直往下走,走了一刻鐘左右,還真看見一間破舊的祠堂。
雖然是磕碜了點,但好歹比真睡大街強。
兩個人極度嫌棄地走進去,四處看了看,雖然破舊,但打掃的還算幹淨,正中間供奉着先人像,就是沒有房頂,但至少也能落腳。
“殿下,您睡裏邊吧,外面冷。”
“可是地上好涼。”若廷站那兒,沒動。
餘鶴沒了辦法,脫下外套扔過去:“鋪着這個就不涼了。”
若廷連禮貌性地推讓都沒有,拿過外套立馬毫不猶豫地鋪在地上,還躺下去試了試,确定比剛才好多了。
他看着只穿亵衣站那兒滿臉呆滞的餘鶴,騰出一點位置,拍了拍:“要不要一起躺,兩個人擠一擠還暖和。”
餘鶴心道這還有必要問麽。
接着一個猛龍入海一頭紮了過去。
他們兩人就像兩個無家可歸的小乞丐一樣可憐兮兮地縮在一起,若廷還一個勁兒往暖和的地方拱來拱去,拱的餘鶴煩了,擡手就是一腦瓜崩兒:
“你能不能老實點,拱來拱去的鑽地鼠啊你。”
若廷撇撇嘴,不動了。
兩人就這麽躺在硬邦邦的地磚上,透過那沒有房頂的祠堂望着那絢爛的星空。
良久,一聲哀嘆。
“小栗子,你說,我們為什麽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餘鶴扭頭看了他一眼,就見他正望着星空發呆。
的确是,堂堂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貴身份,今時今日卻淪落到要來睡祠堂,連條保暖的被子都莫得。
甚至于,還有專門守歲的老人途經此地把二人當成要飯的一人給了兩只饅頭。
“還不都是你那無良皇叔,他蠻橫不講理,占我屋子霸我床。”餘鶴說着,困意來襲。
他眨巴眨巴眼睛,打了個呵欠。
“雖然淪落到要來睡祠堂,但你信麽,我還挺開心的。”這時候,若廷卻莫名其妙說了這樣一句。
“為什麽。”餘鶴馬上清醒過來,扭頭好奇地望着他。
“以前住在宮裏的時候,常常在考慮,什麽是快樂呢,是受到父皇的賞識贊揚,是群臣的稱贊?還是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但是這一刻,卻忽然想明白了。”
若廷笑笑,呵出的熱氣在空氣中消散開來——
“是沒有規矩束縛的自由,是掏心掏肺的真誠相待,以前父皇總把教義禮儀挂在嘴上,說身為太子,行為要端莊得體,從來不許我亂跑亂跳,甚至連笑都有嚴格要求,但是來到這個村子後才發現,這裏的人很窮,沒受過什麽教育,也不懂禮儀,但他們的快樂卻是當初那個長于宮中的我,一輩子無法體會的……”
餘鶴睜着困倦的雙眼,點點頭。
“所以,很多人都盼望着進宮享福,所以他們根本不知道,願意放棄自由進宮只為見心愛之人一面的人,有多偉大。”
餘鶴還是跟着點頭,點着點着卻覺得似乎是哪裏不對。
“誰,哪個為了心愛之人進宮了?”餘鶴撐起上半身,詫異問道。
若廷抿嘴笑笑,然後翻身坐起來:“你啊。”
“我?我為了誰,你不會以為我暗戀你父皇吧……”
若廷的笑容愈發變态:“行了不必再掩飾了,我早就看出來了。”
其實餘鶴現在真的很想學着電視上的霸道總裁那樣将若廷推到牆角俯視着他,一只手挑起他的下巴用那種低沉的聲音說道:
“其實,我是為了你啊,小笨蛋。”
但事實上,餘鶴擡手就是一拳,打的若廷哀嚎一聲。
“我是為了你啊,憨批。”
“怎麽可能為了我嘛,你哪裏喜歡我了,喜歡我還天天欺負我,一個太監,不,一個假太監,還反了你了,我回去就告訴我父皇,要他治你的罪,誅你九族!”
餘鶴總不能告訴他“其實我是來自未來,為了幫你這個崽種登上皇位順便砍了你那些圖謀不軌的皇兄弟”的吧。
“不過說真的,你要是相中我皇叔也可以理解,宮裏上下還真沒幾個不喜歡我皇叔的,明明和我父皇同父同母,為什麽區別這麽大呢……”
打住打住,小心隔牆有耳,要是傳到你父皇那裏去,你這頓板子就挨定了。
“不過皇叔确實也不是什麽專情之人,跟着他肯定要受不少委屈,但你要說他不專一吧,他又和書兒好了這麽多年。”若廷開始自顧自地分析起來。
“我懂,家中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餘鶴嘆了口氣,重新躺下去,“算了,你知道就行,別外傳,不然要是被有心之人聽了去,說不定我小命都難保。”
“這麽說你是真的喜歡我皇叔?”若廷馬上湊過來,眼睛裏閃爍着八卦的光芒。
餘鶴背對着他躺着,閉着眼睛看起來像是睡着了。
但是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他從鼻子裏“嗯”了一聲。
大概是喜歡的吧。
餘鶴是真困了,扔下這麽一個字就意識開始漸漸模糊,沒一會兒便睡了過去,若廷在一邊喋喋不休了大半天,發現無人回應他,自覺無聊,躺着躺着也睡了過去。
翌日一早,雞還沒叫,餘鶴先醒了。
醒來的時候天還是黑的,若廷縮在一邊看來是冷的不行,他只穿着亵衣一邊嚎着“凍死爹了”一邊急匆匆往富貴叔家跑。
富貴叔醒得早,正給小女兒穿衣服打算領着孩子去拜年。
“叔,能不能給我點柴,我家小公子快凍傻了。”餘鶴一邊說一邊跳着取暖。
富貴叔這熱心腸的一聽,二話不說準備了……一車木柴,讓餘鶴拉過去。
安頓好小太子,他又忙慌不疊地往小破屋跑,殷池雪就那麽躺了一晚,不知道退燒貼有沒有用。
一路擔心着,心跳都跟着加速,甚至有些高負荷。
那種迫切的想要見到殷池雪的念頭幾乎都成了一種執念。
只是等他趕過去的時候,那裏卻早已空無一人,只有那只粥碗還安安靜靜立在桌上——
餘鶴走進去,摸了摸那被窩。
還是溫的,看來人剛走沒多久。
碗下壓了張紙條,餘鶴抽出一看,幾行隽秀的小字:
“多謝公公照顧,王爺已經退燒了,但以防萬一,我帶他去市裏醫館看看,勞煩公公收拾殘餘。”
落款是:蘇靖書
餘鶴拿着那張紙條,鼻子酸酸的。
不過好在是把粥吃完了,也不說說味道怎樣,這個殷池雪,真是沒良心。
————————
春節過後,若廷可算正式迎來了他的變形計。
今年春節來的晚,沒過幾天就進入了三月份,剛好是春種的季節,富貴叔他們打算種點地瓜玉米啥的,便打算着早早把那些幹土地開墾一下方便播種。
說實話,這是若廷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真的黃牛。
恁大一只,比若廷人都大。
富貴叔說這牛是從鄰村借來的,千萬得伺候好了,讓餘鶴先領着若廷去後山學習放牛。
“放牛是什意思啊,牛放走了還能抓回來麽?”若廷天真到有些無知的詢問讓餘鶴想給他狠狠來一拳。
“牛要幹活的,當然要讓它吃飽喝足保持心情愉悅,所以咱們就得牽到後山讓牛吃吃草,喝點溪水,呼吸下新鮮空氣,感受一下大自然。”餘鶴還算耐心地解釋道。
若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然後接過餘鶴遞過來的繩子,牽着牛慢悠悠往後山走。
初春料峭還夾雜着一絲微寒,若廷牽着那頭大黃牛費力往上坡走。
“只要把它牽過去吃草就可以了麽?”若廷問道。
“對,吃點草,喝點水,你可以放開繩子讓它自己散散步。”
若廷聽話的點點頭,慢慢放開了繩子。
“這頭大黃牛甚乖,比那馬兒好馴服多了。”
餘鶴嘴角抽了抽:“那是你沒見過它發瘋的樣子。”
正說着,村長家的女兒和她的青梅竹馬小石頭蹦蹦跳跳地向這邊走來了。
“那我騎上去試一試。”若廷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還不等餘鶴制止,這小子已經難得手腳利索地爬上了牛背。
大黃牛依然沉默地一動不動,大嘴巴嚼着幹草。
若廷躺在牛背上,望着碧藍的天空,嘿嘿笑道:“其實如果不回宮,一直過着這樣的日子也是挺好的。”
但那邊的餘鶴卻忽然緊張了起來,他猛地起身,嘴巴嚅嚅兩下:
“太,太子,您,您趕緊下來!”
“為何,我不要,我還沒玩夠。”若廷說着,還随手将手中那朵狗尾巴草塞進嘴裏,翹着二郎腿一副惬意自得的模樣。
富貴叔的女兒和小石頭難得在過年才能穿一次新衣服,舍不得脫,從年初一一直穿到了正月十幾號。
那過于鮮豔的,喜慶的紅色啊……
倏然間,若廷身下那頭大黃牛開始蠢蠢欲動起來。
“太子!下來啊!”餘鶴焦急大喊,忙起身沖過去。
意外好似就在那一瞬間,甚至不給人任何心理準備的機會。
兩個小朋友穿着紅色的衣服慢慢靠近,而那頭大黃牛忽然一躍而起,還躺在牛背上的若廷不等反應過來便忽然被這大黃牛載着一路狂奔。
這個時候這個不聽話的死孩子才是真的慌了。
他驚恐的瞳孔都在震顫,雙手下意識抱緊牛脖子,惶恐問道:“這是怎麽了!”
“紅色,紅色刺激到他了,您抓緊牛脖子別亂動,我馬上想辦法!”
可那大黃牛幾乎完全失控,沖着穿着紅衣裳的兩個小朋友就奔了過去——
兩個小朋友吓得尖叫着四出逃竄,還在牛背上緊緊抱住牛脖子的若廷此時此刻中午飯都快被颠出來了,他用僅存的一點意識弱弱說道:
“我,想吐……”
餘鶴四處環顧一圈,接着以他大學體育考試一千米三分鐘的好成績奔向小石頭,接着緊緊抓住他,一個使勁兒把他紅彤彤的外衣扯了下來。
“來來來,在這裏,往我這邊來!”餘鶴就像那西班牙鬥牛士一樣手持紅布,扭着腰,刺激那大黃牛向他這邊跑。
那牛果然不禁誘.惑,支棱着它四條小細腿就奔過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餘鶴一個委身,伸手扯着若廷的腰帶,就在黃牛沖過來的一瞬間将他從牛背上拽了下來,然後用身體護住他,向山坡下面滾去——
記得上一次,他也是充當了人體剎車板,這一次,也不例外……
“尼瑪的……”餘鶴顫巍巍吐出這三個字。
此時他的後背火燎一樣疼,而趴在上面的若廷……已經吓哭了!
媽的,餘鶴覺得自己才是想哭的那一個好不好。
“嗚嗚嗚,吓死我了。”若廷哭得手都在抖。
“媽蛋,你受傷了沒,沒有?沒有快給我滾下去,我還沒哭呢你哭個什麽勁兒。”說着,餘鶴猛地一把将他推開。
若廷愣了下,緩緩站起身子跳了跳,發現自己真的毫發無損。
看着躺在草地上疼得打滾的餘鶴,他趕緊過去将他扶起來。
“你沒事吧。”
“你說有沒有事,淨問些廢話。”
“那回去我幫你上藥吧。”
“不用,謝謝,我還想多活兩天呢。”
——————————
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當然這個快樂是針對若廷來說的。
當初他是怎麽哭兮兮不情願不想在這裏住的,現在就是怎麽哭兮兮不想離開的。
正月十六那天,宮裏派了馬車過來恭迎太子回宮。
臨走前,鄉親父老出來相送,每個人手上都提着一只小麻布袋子,裏面裝滿了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幹糧。
若廷望着他們,嘴巴一只癟着,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小公子,這是一點幹糧,帶着路上吃。”
“小公子,這是我連夜趕制的衣裳,可能有點粗糙,但聽說京城非常冷,你穿着也能暖和點,別嫌棄它難看就成。”
“小公子,這是大家夥兒湊的一點盤纏,別嫌少,拿着路上花,一路順風,有時間再過來玩~”
若廷抱着那堆幹糧,依依不舍地望着這些淳樸善良的親戚們,眼淚在眼眶裏打轉轉。
這些貧苦的百姓并不知道自己是太子,只聽別人說是京城裏來的落魄商賈之家,在秋河村這短短的半月時日,他們盡心盡力照顧自己,像對待自己的孩子般疼惜自己。
這樣的百姓,這樣的子民,自己怎能不去愛護他們報答他們呢。
可能就像小栗子說的那般,百姓想要的不是多麽帥氣亦或是多麽能文善武的君主,他們要的是時刻将他們放在心上的君主。
若廷暗暗攥緊手,或許,從前那個能問出“既然他們喝不到桂花蓮子羹為什麽不喝燕窩蓮子羹”的小廢物太子,就在這一瞬間悄無聲息的長大了吧。
太子回宮,普天同慶,大臣們在外面站了一排恭迎太子回宮,當初那些在背地裏罵他是廢物的人,此時連個屁都不敢放,只能低着腦袋乖乖站在一邊。
半個月不見,太子确實瘦了,本來就瘦,現在那巴掌小臉上更是只剩一對眼睛了。
瑜貴妃見到兒子,頓時泣不成聲,上前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父皇,兒臣從秋河村安全回來了。”
皇帝也難道擺出笑臉,迎上去,扶着若廷,上下打量一番:“太子這些日子可是瘦了?”
若廷吸吸鼻子:“承蒙父皇厚愛了。”
“朕聽聞你此次前去徽沅,途經臨崗,解決了一場命案?”
“回父皇的話,只是運氣好罷了,說起來,這還要多虧小栗子挺身相助,兒臣得以全身而退。”
“好,這次陪太子一道變形……體察民情的,全部重重有賞!”皇帝豪氣開口,引得太子那幫人樂得合不攏嘴。
而一旁的五皇子若安,雖然臉上在笑,但心裏在想什麽,無人敢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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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栗子!小栗子!父皇賞了我黃金三千,綢緞三百。”
餘鶴正在太子的長清宮裏抱着他的小狗婉兒打瞌睡,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還沒見到太子人,就聽到太子那亂叫亂嚎。
餘鶴迷迷瞪瞪睜開眼,還不等看清,就被人猛地報了個滿懷。
“殿下,殿下,松開,要窒息了——”餘鶴勉強從他懷中解救出自己的腦袋,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
“小栗子,我現在甚是開心。”
“我看出來了。”餘鶴嘆了口氣。
“怎麽,感覺你郁郁寡歡的?”
是啊,為什麽這麽不開心呢?可能是因為,回宮以後,自己每天待在長清宮陪太子長大,殷池雪回他的王爺府和朵朵野花你侬我侬。
而且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自己永遠不可能得到那個殷池雪。
他是人,又不像人,但起碼可以确定絕對不是普通人,他活了四百多年甚至更久,自己只有堪堪百年壽命,妄想什麽呢。
“再過幾日便是父皇的壽辰,你說,我該準備什麽禮物呢?”若廷又在那邊自說自話,似乎是看出餘鶴的不開心,趕緊岔開話題。
餘鶴回過神,看了眼天真可愛的小若廷。
“選禮物,要投其所好。”餘鶴漫不經心地回答他。
“何為投其所好?”
“就是他喜歡什麽你就送什麽,我舉個栗子,一般這個時候皇子們為了争榮都會使出渾身解數,什麽金壽桃啊金壽星公啊,但恕我直言,皇上今年不過将将不惑之年,準備這種東西不是在罵他麽。”
若廷一個勁兒點頭:“對,去年若寅送了父皇一只金壽桃,當時父皇臉色都變了。”
其實皇子之間的明争暗鬥不僅體現于皇子為了完善自身所做出的努力,更有讨皇上歡心的本事。
“那你可知道皇上喜歡什麽?”
若廷想了想:“說實話,我不知,每年父皇壽辰所增之禮,也不見得父皇格外中意哪個。”
餘鶴沉思半晌,接着又問:“那你父皇喜歡吃什麽,你可了解?”
“說實話,不知。”
餘鶴終于恨鐵不成鋼的戳戳他的腦袋:“我說你這兒子當的也夠沒良心,就算他不是皇帝,你也應該了解下父母的喜好吧,你這樣子我真的是想幫你都幫不了。”
“那你幫不幫嘛。”若廷不樂意了。
“不幫了,幫你還不如幫你五皇弟來得輕松。”
“得,本來我還想和你說,近幾日父皇做主替九叔選妃,看來也不用告知你了,省得浪費我口……”
話音未落,若廷忽覺小腿一緊,一低頭,就見餘鶴正跪坐在地上還緊緊抱着自己的腿。
“我小栗子這輩子沒有求過誰,殿下,求您告訴我,麽~”說着,他還虔誠地吻了下太子的靴子。
若廷憋住笑,收回腳:“那你肯幫我嗎?”
“幫!”餘鶴大喊着一躍而起,“太子的事就是我的事,誓死堅持一切為了太子的核心發展理念。”
兩人對視一眼,互相堅定點頭,似乎是達成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
禦書房——
“賢弟,朕之前和你說過的事,你可考慮清楚了?”皇帝正坐在龍案前,手裏拿着大臣們上奏的折子,漫不經心地問道。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個看起來只有二十冒頭的年輕男人,這樣一對比,似乎沒人敢相信他倆是親兄弟。
“考慮清楚了。”年輕男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茶水。
“賢弟也老大不小了,考慮清楚便好,來,這是朕幫你物色的幾位美人,賢弟可以看看。”
說着,皇帝像個八卦的媒婆一樣将手邊幾本冊子遞過去。
男人翻看着冊子,從X将軍之女一直看到X丞相之女,在簡介裏也寫得頭頭是道,什麽蕙質蘭心什麽飽讀詩書,說實話,這些比老太太裹腳布都長的前綴自己是真的聽膩了。
“怎麽,沒一個中意的?”
見男人只是随便瞥了兩眼便放下了,皇帝還以為是他挑選的皇帝不喜歡。
男人深吸一口氣,笑笑:“皇兄,不如我就直說了吧。”
說着,男人微微傾身過去,眼尾微微上挑的的桃花眼帶着一絲勾人的意味:
“皇兄該知道我的喜好,最好是不要充耳不聞。”
皇上一聽,笑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一定要将那青樓小倌迎娶進王府?令皇家蒙羞,令我們成為千古笑柄?”
“皇兄言重了。”男人微笑着搖搖頭,“臣弟所言并非那青樓小倌,而是另有其人。”
——————————
“什麽?王爺要迎娶沈丞相之女沈佩佩?!”
“什麽?沈佩佩将成為瀛王府首位王妃?!”
“什麽?王……”
“行了行了打住。”餘鶴終于看不下去了,緊急叫停。
若廷正模仿那些傳話的太監宮女,學着他們捏着嗓子滿臉震驚,但沒學一半餘鶴就受不了了。
“這門親事可是板上釘釘了?”餘鶴說這話的時候手一直在抖,心裏也拔涼拔涼的,急需一個範偉同款小暖爐。
看他這個樣子,若廷雖不忍心說實話,但又覺得紙終究包不住火,只好略帶歉意地點點頭。
餘鶴咽了口唾沫,施施然擡頭:“如果,在王爺的大婚上搗亂甚至是搶婚,大概,會怎麽判。”
“大概……滿門抄斬。”
“如果搶的是王爺呢。”餘鶴又問。
“那可能會好一點,也就是淩遲處死。”
“哦,那我就放心了。”
若廷擔憂地看着餘鶴,就見他整個人都丢了魂兒一樣,像具沒有思想的行屍走肉般在原地踱來踱去。
“你不會真要搶婚吧,不至于吧,小栗子你真的有這麽喜歡皇叔嘛。”
“誰說我喜歡他了,我只是看不慣他明明一個斷袖還去禍害人家姑娘。”
“哎,話雖如此,但據聞是因為父皇給他介紹了幾家千金他都不滿意,執意要迎娶那個什麽逐芳樓的書兒,所以一怒之下才強行要求他迎娶沈丞相家的小女兒。”
“這個殷池雪我真是……”話說一半,餘鶴的語氣馬上弱了下去。
真是很失望。
但自己又有什麽權力失望,自己本就比那書兒哪哪都不如,且來得又晚,還是個太監,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大衆情人,身份高貴的皇室血統,憑什麽瞧得上自己。
所以說,飯可以多吃,夢還是少做。
“婚期定在什麽時候。”餘鶴話鋒一轉。
“初步定在下個月初七,說同月不能同時辦喜事,這個月有父皇的壽辰,所以皇叔的婚期便定在下個月了。”
餘鶴掰着手指算了算,那這樣的話滿打滿算也還有整整十五天的時間。
“殿下,那你知道王爺那邊是什麽意思麽。”
“這個,不清楚,但我猜鐵定是不願意的吧,畢竟人家早就心有所屬。”
“是啊,要找一個比書兒還優秀的人,的确不易。”一想到這點,所有的熱情瞬間都被澆滅。
餘鶴甚至已經忘了自己的固定系統任務是和殷池雪刷親密值,而是已經帶入了個人感情在其中。
只想着,怎麽才能阻止他結婚,怎麽才能讓他稍微注意到自己。
但這些,終究都敗在一個“書兒”身上。
若廷搓着小手,臉上稍顯猶疑,似乎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事。
良久,他才這樣說了一句:“其實你沒必要太操心那個書兒。”
餘鶴擡頭:“什麽意思。”
若廷撓撓腮幫子,似是有些尴尬,半晌才極不自然地笑笑:“就是字面意思。”
餘鶴還想說設呢,就被若廷又強行轉移話題:
“不是說要幫我讨父皇開心嘛,這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