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廢位太子(6) (1)
餘鶴一聽, 瞬間來了勁兒,馬上向着殷池雪的方向望過去。
殷池雪在當朝是出了名的閑散王爺, 平日裏就好招貓逗狗, 動不動就領着府上一衆下人跑去江南度假, 朝中頗有微詞,所以皇帝這次才派他去龍嶺調查赈災銀失竊一案以堵住那些滿口讒言的大臣之嘴。
不過正應了殷池雪說過的那句“可以不做,但不可以不會”,不出一周便把那幾個貪官污吏連根帶梢掘地三尺一個個□□全辦了。
綜上, 大家總結出一點:
殷池雪這人,官是好官,就是懶。
在接到皇帝的聖谕後還不為所動,就背着手閑極無聊地腳尖點地, 然後随意點點頭。
看他這副樣子,其他幾個迂腐又滿口道教禮儀的老臣就看不下去了, 想訓斥他一番給他提個醒,又覺得官級沒他大, 更何況人家閑散本就是皇帝給的特權,誰讓他和皇帝都是一個爹娘生的、貨真價實的親兄弟呢。
一回到長清宮,小太子立馬卸下包袱開始耍起小性子。
餘鶴倒是覺得奇怪:“殿下,您不是一直都想出宮瞧瞧麽,聖上這次特令您出宮, 您這又是生的哪門子氣。”
“氣我自己不争氣。”若廷那小嘴撅的都能吊茶壺。
餘鶴算看出來了,出宮是件開心事,讓他不開心的是送他出宮的理由。
因為他太廢了, 需要挫折教育。
其實連太師這一招也不能說就是在針對太子,于情于理都沒什麽錯,太子要是一直生活在宮中,懼于他的身份就會有一堆人上趕着捧他的臭腳,被捧的多了,只怕到最後連是非都不分。
正當太子悶悶不樂之時,外面跑進來一小丫鬟禀報說,五皇子若安前來觐見。
餘鶴眯了眯眼,看着腰板挺直候在外面的若安,哂笑兩聲。
這是這麽快就得了消息前來看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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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廷擺擺手:“許他進來吧。”
果不其然,若安一見這蔫了吧唧的若廷馬上擺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架勢:
“殿下,退朝後聽諸位都在議論,說父皇要派你出宮體察民情?”
若廷雙手托腮,嘆了口氣:“是啊。”
“殿下貴為太子,豈能踏足于那貧瘠之地,我這就向父皇求情。”若安說得非常誠懇,以至于在場所有人都不容有疑。
要不是餘鶴早就知道這小子是幕後大BOSS,恐怕自己也會被他這過于真誠的表現感動吧。
只可惜,回到從前是為了逆天改命而非重蹈覆轍。
“勞五皇子關心了,聖上金口玉言,君子一言既出,驷馬難追,奴才知道五皇子尊敬愛護皇兄,擔心皇兄受苦特意向皇上求情,這不是擺明了要皇上為難。”
其實餘鶴的言外之意是:別以為你在打什麽如意算盤我不知道,少在這裏假裝仁慈,裝得忠厚老實實則最壞的就是你,說白了不就是做戲給皇上看讨皇上歡心麽?
若安擡頭,臉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公公所言極是,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去多管閑事,如果殿下在外面缺食少衣盡管派人來宮中向我禀報,皇弟定當竭盡所能。”
餘鶴別過腦袋,沒去看他。
那皇子在長清宮又待了一會兒,自覺無趣,便也乖乖起身告退。
翌日一早,宮女們送來不少做工精致的衣裳物品,一邊打包一邊叮囑餘鶴,要他這次出宮必定要照顧好太子,要是太子少了一根頭發絲兒都要他提頭來見。
餘鶴內心OS:媽的,過分了啊,都是成年人了,哪個不掉頭發。
一大早,馬車就停在了宮門口,幾個小太監正在那撅着腚打掃馬車內部,而若廷就背着他極具身份象征的明黃色包裹滿臉衰相地站在一邊。
瑜貴妃得知兒子被皇帝扔到偏遠山村體驗生活,還當是好事,在那樂的和那什麽似的,就差拍手叫好。
“賢弟,務必替我們照顧好若廷。”看着殷池雪還沒事兒人一樣站那逗鳥,皇帝也不知道讓殷池雪陪同是好是壞,看他這個樣子不免還是有些擔憂。
殷池雪将手中最後一塊馍馍屑扔進他養的北長尾山雀嘴中,食指揉了揉肥啾啾的小腦袋,頭也不擡道:“皇兄盡管放心,徽沅一帶我常去,算是半個徽沅人,有臣弟在定當讓太子這日子過得滋潤舒坦。”
皇帝扶額:“舒坦與否另說,重要的是學到多少東西。”
殷池雪提着鳥籠,微微一歪頭:“能學到多少,全看太子自己,不是麽。”
這個殷池雪,真是渣的明明白白,一句話就把自己給撇清了。
“行了,時候不早,我們得早早起程,争取于明晚之前抵達徽沅。”殷池雪說罷,将鳥籠上的遮布蓋上,随手遞給還傻站在一旁的餘鶴。
餘鶴:???
“拿着啊。”殷池雪看了他一眼,眼神中寫滿了鄙視。
餘鶴深吸一口氣,盡量克制住想給他一拳的沖動,皮笑肉不笑地解釋道:“王爺,咱是太子殿下的人,有權不用替王爺做事。”
殷池雪一手舉着鳥籠,一手背在身後,俯視着沒規沒矩的死小子,那視線堪比X射線,沒一會兒餘鶴就招架不住了,連連後退,順手恭敬接過鳥籠。
鳥籠一晃,那肥啾啾在裏面軟軟叫了一聲,殷池雪馬上湊過來提醒道:“啾啾膽子小,你務必手腳放輕點,不要驚擾了它,明白?”
餘鶴:“明白。”
——個錘子。
作為當代萌神北長尾山雀,殷池雪可能屬于最早飼養的人,因為飼養難度高不易存活所以養的人也少,而且這個年代的人還get不到萌神的萌點在哪裏,這麽看來,這殷池雪還超前思維呢。
其實嚴格說起來,這個殷池雪的性格似乎更接近他本人,無禮又有點任性,永遠不會為別人考慮,甚至于因為自己的特殊性而藐視衆人将衆人玩弄于股掌間。
最不幸的是,自己本身就是他的一個玩物,被玩弄了反倒還樂在其中。
真沒出息。
太子一輛馬車,殷池雪一輛馬車,餘鶴和另一個小太監趕着馬,一前一後踏上了前往徽沅的征程——
——————————
馬車駛出京城後便放慢了步伐,太子就好奇掀開遮簾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四處打量着周邊的風景。
餘鶴坐在馬車上昏昏欲睡,旁邊那個趕馬的小太監則喋喋不休地訴說着自己對安瀛王的愛慕之情。
上次在禦膳房門口碰到的那兩個小太監也是,這個也是,一個兩個的怎麽都被殷池雪這狐貍精迷得找不着北。
而他們傾慕殷池雪的理由也非常簡單:人美聲甜,還他娘是個斷袖。
餘鶴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怎麽都知道殷池雪是個斷袖的?
仿佛是感受到了餘鶴那炙熱的疑問視線,那小太監馬上正襟危坐,壓低聲音解釋道:
“宮裏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要不是聖上千方百計阻撓,九王爺可就把那人接回府上了,聽聞還要立為王妃。”
餘鶴懵了。
等一下,要和殷池雪刷好感度的不是自己麽?這橫空出世的妖豔賤貨又是誰,那這樣一來自己不就成了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了麽?
是不是劇本拿錯了?自己其實應該穿到那個妖豔賤貨身上才對?
“聽聞徽沅這地方是王爺向聖上引薦的,依我看王爺就是心心念念那小浪蹄子,聽聞那人就是徽沅的。”那太監繼續說道。
雖然但是,為什麽要叫人家小浪蹄子啊。
似乎又是機靈地看出餘鶴的疑惑,那小太監瞬間化身NPC解釋道:
“實在是讓人不齒,那人是青樓裏的小倌,千人騎萬人上的X子,何德何能能入得了九王爺的眼。”
WTF?還是個男.妓?
但是就算這樣,說不定人家賣藝不賣身呢,這小太監左一句小浪蹄子又一句小婊砸的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吧。
聊了一會兒,餘鶴覺得這人花癡到無聊,便不再搭理他,回過頭掀開馬車簾子看了看若廷的情況。
若廷不愧是心大,這種時候了竟然還能睡得四仰八叉,他到底有沒有一點将來要繼任大統的自覺啊。
馬車颠簸,駛出了京城郊外,這邊人煙稀少,偶爾能碰到一兩個上山打柴的老頭匆匆而過。
本來按照正常進程現在應該已經駛出郊外到了徽沅的郊區邊界地帶,結果就因為這個廢物太子暈車,沒走幾分鐘就喊着想吐,不得已只好放慢速度,好歹把他哄睡了後才能加快步伐,不然現在估計還在京城裏轉悠。
“我記得再往前走個三四裏有一家客棧,我們今晚就在那邊歇息,明日啓程,太子,您看如何?”殷池雪探出腦袋向滿臉蒼白的若廷詢問道。
若廷捂着嘴巴,有氣無力地點點頭:“好,那便先去客棧歇息。”
可以說,這個太子真是廢到一種境界了,讀書不行,手腳不行,簡單粗暴地講就是幹啥啥不行,吃的倒是比誰都多,這一來二去的,餘鶴都覺得對他沒什麽耐心了,想把這樣的人扶持登上皇位,簡直比國足打平就能出線這個魔咒還要困難。
又按照殷池雪的指路走了大概一刻鐘,幾個人一下車,便徹底懵圈。
“王爺,這就是您說的客棧?”餘鶴縮着身子,滿臉鄙夷地望着眼前那間破廟。
廟門上的紅漆都斑駁的一塊一塊的,年久失修的大梁上結滿了蜘蛛網,廟中間那幾尊菩薩像略顯猙獰,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甚至還能聽到老鼠竄過的聲音。
殷池雪呆了一會兒,接着回頭,手裏還寶貝地提着他那只牢底坐穿雀:
“哦,可能是我記錯了。”
餘鶴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道:“王爺,那咱們今晚去哪裏歇息?總不能就在這破廟中湊合一晚吧,我皮糙肉厚的倒是無所謂,就怕殿下身子嬌貴承受不起啊。”
“太子這次出宮本就是來民間體驗生活,又不是出來郊游的,住這廟中又如何,您說對吧,太子殿下。”
若廷愣了下,接着毫不猶豫點頭:“對。”
對個錘子,這個舔狗!
就在幾人僵持不下之際,那個被派出去探路的小太近匆匆忙忙跑回來,氣兒還沒喘勻就激動地叫道:
“王爺,奴才打聽過了,這坡後就是一處小村莊,幾十戶居民,實在不行咱們今晚可以去那邊借宿一晚。”
一說到借宿,餘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上次也是想去那個什麽長春村借宿才碰到的女鬼。
這次也是,餘鶴始終覺得心裏怪怪的,隐約覺得似乎是有事要發生。
又走了大概三裏地,費了牛鼻子勁才翻過了那土坡,終于,一處略顯蕭瑟的小村落就這樣赫然出現在衆人視線中。
餘鶴數了數,大概十幾間房屋吧,都沒有那小太監說得那麽多。
“走吧,先過去找戶人家詢問下。”殷池雪說罷拔腿就往前走。
“等,等等。”餘鶴趕緊叫住他。
這人怎麽一點安全意識都沒有,俗話說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這村子裏的是人是鬼,更何況殷池雪這看起來就人傻錢多的貿然上前詢問萬一就被不法之徒盯上了……繩子一捆往柴房一扔,那自己豈不是就要一輩子留在這邊做太監了。
“你有事?”殷池雪傲視着他,雖然有在掩飾,但餘鶴還是從他眼神中看出了不屑。
看他這個死樣子,餘鶴是打心眼裏覺得不爽,提醒個什麽勁兒,這種人就是缺少社會的毒打。
“沒事,您請,您請。”
殷池雪瞥了他一眼,往前走兩步,忽然又止住了腳步。
他倒退回來,上下打量着餘鶴,接着伸手一指村頭那間小木屋:“你去問。”
“我?”餘鶴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地望向他。
這個人真是不要臉到一種境界。
“不然呢,我是主子,你是奴才,這種事你不去難道要我去?”
餘鶴甩了他一眼,将馬拴好,又把太子從馬車上扶下來,做完這一切之後才極不情願地往村子深處走去。
現在不過晚上六七點鐘的時候,冬天晝短夜長,天早早就黑了,這邊的人睡得也早,才七點鐘村子就全黑了,只有那麽一兩戶透出些許微弱的燈光。
在村子正中間長了一顆直徑一米多的老樹,枝丫盤虬交錯,像一股股麻花兒一樣擰巴在一起,雖然正值冬末春初,但這棵樹依然長勢喜人,枝冠茂盛,透露出與這時節格格不入的盎然之意。
餘鶴縮着身子像只鹌鹑一樣蹑手蹑腳來到了村頭那還亮燈的人家門口,又求助性地望向若廷他們,就見他們已經埋沒于一片黑暗中,只好施施然嘆了口氣,然後拉動木門上的門把手環——
“是誰。”很快,屋內傳來一個稍顯年輕的聲線,光是這麽聽着,感覺顏值應該不低。
餘鶴馬上興奮地搓搓小手:“小姐姐,我們是從京城來的,天色已晚,像在此借宿一晚,不知小姐姐可否行個方便?”
裏面沉默了一會兒,接着面前的大門緩緩打開——
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女就站在裏面,纖瘦的身子躲在門後,警惕地望着來人。
餘鶴一瞧,眼睛都亮了。
說實話這姑娘顏值有點高啊,比宮裏那些強多了,以前還羨慕皇帝擁有後宮佳麗三千,現在才發現,有時候,有不如沒有,難怪那麽多王公貴族放棄了榮華富貴來追尋所謂的“平淡是真”,無非就是野花更香呗。
“不好意思,各位還是請回吧。”那姑娘搖搖頭,說着,便要關門。
诶诶诶?這和電視劇中的發展不一樣啊?
這麽漂亮的姑娘不往往都是溫柔大方善解人意麽,一般這種情況下姑娘不是會回一句:“各位公子若是不嫌棄就在寒舍休息一晚吧”。
“我們已經走了一天了,找不到留宿的地方,您要是覺得不方便給我們拿幾條毯子讓我們在馬車上将就一晚也行啊。”餘鶴忙卡住門,小聲哀求道。
“不是我不肯幫你們,我是為了你們好,你們趕緊離開這裏吧,有多遠走多遠。”那姑娘始終低着眉眼不敢擡頭,說話的聲音也特別小,像是生怕驚擾了什麽人一樣。
餘鶴卻覺得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什麽叫為了他們好。
“既然人家姑娘不願意我們也不必強求,大不了麻煩點再繼續往前走走。”太子若廷這會兒已經又餓又困,倚在一旁的石磨上揉着他的小腰板,頗不耐煩地插嘴道。
眼見那漂亮小姐姐關了門,餘鶴只好惋惜嘆口氣,剛轉身要往回走,卻猛地對上一雙猩紅色妖異的瞳仁,吓得他怪叫一聲,接着條件反射性地倒退三步。
緩了好一會兒待看清了才發現,原來是殷池雪,那村落門戶外面懸挂的紅燈籠發出的紅光映在他眼中,所以乍一看像兩個血紅色的小點。
“夭壽啦!你突然靠這麽近做什麽!”餘鶴撫摸着他脆弱的小心髒,哆哆嗦嗦斥責道。
“你有沒有聞到很奇怪的氣味。”殷池雪并沒有心情同他打嘴炮。
此話一出,幾乎是所有人在一瞬間屏住了呼吸,接着根據殷池雪所謂的“奇怪的氣味”伸長鼻子仔細聞了聞。
“沒有吧,不就是沙土的味道?”餘鶴吸吸鼻子,确實也沒聞出來什麽。
“我不管什麽奇怪的味道,我餓了,我們趕緊找處地方落腳。”若廷在一邊不滿的抱怨個沒完。
“王爺,我們膽子小,腦袋笨,有什麽您就直說呗。”
“算了。”這個時候殷池雪倒是賣起了關子。
一行人再次疲憊上馬車,颠簸了大概半個時辰,終于趕在打烊之前找到一間可以投宿的客棧。
見幾位錦衣華服的模樣,那狗腿店小二立馬來了精神,毛巾往肩上一搭,中氣十足地喊了聲“客官裏邊兒請~”。
這間客棧位于兩城交界處,人來人往的生意也确實忙活,即使到了晚上十點鐘左右大堂中依然是席無虛座。
餘鶴好奇地打量着這一場景,覺得似乎和電視中見到的鏡頭大差不離,便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就在他們前腳踏進客棧,後腳便緊跟着進來幾個和尚,看起來鬥不過二三十歲的模樣,只有為首那個看起來年紀稍大一點,可能得有小六十歲。
但餘鶴對和尚沒興趣,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幾位貴客是從哪裏來?”那店小二領着餘鶴等人上了二樓雅間,随口詢問道。
“從京城來。”其中那個話多的小太監馬上搶着回答道。
“看幾位衣着不凡,一定是那大戶人家的公子哥兒吧。”店小二繼續拍着馬屁道。
殷池雪沒興趣同他閑聊些沒營養的,馬上打斷他:“給我們準備三間房,其中一間要天字號房。”
那店小二一聽,臉色微變。
畢竟敢要天字號房的不是王公貴胄就是達官貴族,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再一聽這幾位都是從京城過來的,身份着實值得探究,說不準,這個呆頭呆腦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的小男孩正是當今太子呢。
再看看旁邊那兩男的,明顯一副雄性激素分泌不足的模樣,興許就是宮內的太監宦官呢?
這麽一想,這店小二自然不敢怠慢,腰都快佝偻成蝦米,狗腿地領着四人上了二樓雅間。
這殷池雪胃口還是一樣的大,看着滿桌珍馐,餘鶴心道這麽晚了還吃這麽多不怕胖死麽?
事實證明,殷池雪就是那種天生麗質氣死人不說,還怎麽吃,都不胖;怎麽騷,都不斷腿……的妖豔賤貨。
吃過晚餐,另一個小太監手腳麻利地下樓喂馬,若廷則在房間裏繼續背他怎麽都記不住的四書五經,倒是殷池雪,吃飽喝足逗完鳥,就TM吵着要洗澡。
店小二立馬利索地燒好水準備好浴桶,殷池雪還特別騷氣地往裏扔了堆玫瑰花瓣,人幹事?這個季節從哪弄來的。
幫忙把熱水倒好之後,餘鶴剛要回太子房間指導他讀書,就聽見殷池雪又在房間裏面命令似的喊住他:
“誰許你走了?”
“王爺可還有吩咐?”餘鶴端着木桶,從門口探進去半個腦袋。
殷池雪抓起屏風上的浴巾扔過去:“過來幫我擦背。”
! ! !
餘鶴一聽這話,吓得木桶都掉了。
他不是耳朵塞驢毛了吧,這個騷包剛才說什麽?讓自己給他擦背?還有這等好事?不對,豈有此理,當自己是什麽啊。
即使心裏都快樂開花,但餘鶴表面上還要裝出一副貞潔烈女相,腰板一挺,用鼻孔瞪着殷池雪:“我是太子殿下的人,有權不用伺候王爺。”
殷池雪脫掉外衣挂在屏風上,只穿一身白色亵衣坐在浴桶旁,伸手探了探桶內洗澡水的溫度,似是佯裝不在意地說道:
“難道你不知道,本王有先皇禦賜的尚方寶劍,上斬昏君下斬佞臣,像你這樣的小太監,附帶十個都夠我随便砍。”
餘鶴一聽,腿就軟了。
——————————
“王爺,這個力道可還行?”
“再使點勁兒,沒吃飯啊你。”
“這不是擔心王爺身嬌體貴,我一粗人萬一一使勁兒把王爺給弄疼了,您一個不高興我腦袋就得搬家。”
“少貧,你要是真知道怕,要是真懂規矩就不會一口一個‘我’自稱。”殷池雪雙手搭在浴桶邊緣,微微仰着腦袋,不着痕跡地打量起頭頂這個頗沒規矩的小太監。
“那該怎麽自稱,奴才?”餘鶴反問道。
殷池雪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餘鶴猶如老漢推車一樣在後面哼哧哼哧給殷池雪擦着背,直到他白嫩嫩的皮膚被搓出幾條紅印子餘鶴這才作罷。
但是從上往下看去,透過漂浮在水面的花瓣縫隙看下去,隐約能看到殷池雪的小蠻腰,餘鶴不禁在心中感嘆一句這腰可以單獨出道了,未免太細了吧,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
盈盈不足一握。
“冒昧問一句,王爺您今年可有而立?”餘鶴湊到殷池雪面前,仔細打量着他,随口問道。
“而立有餘。”(三十多歲)
“真看不出來,您不說我還以為您今年剛及弱冠。”
“少拍馬屁。”殷池雪向後伸出他濕漉漉的手,像對待小狗一樣拍了拍餘鶴的腦袋。
一旁懸挂于衡量之上鳥籠微微晃了晃,籠中的肥啾啾被驚醒,晃動着它圓滾滾的身子叫了兩聲。
這時候,殷池雪的手卻猛然停住。
“王爺,怎麽了?”餘鶴好奇問道。
“有人來了。”
餘鶴驚覺,慢慢直起身子,望着桌上的茶杯中那半盞清茶中微微浮現的波動。
房門響了兩聲,餘鶴馬上将屏風拉起來擋住殷池雪,然後警惕地跑去開門。
門口站着滿臉堆笑的店小二。
“何事?”餘鶴睥睨着他,問道。
店小二搓着手,微微往前湊了湊,盡量壓低聲音:
“哦,是我們店裏要熄燈了,您們洗完了盡早歇息吧,洗澡水明天會有人來收。”
“行了,知道了。”餘鶴說着,就要關門。
“還有。”那店小二忽然伸手擋住門,“小的要提醒各位貴客,最近世道不太平,夜裏盡量不要随便走動。”
“你這叫什麽話,不太平?何謂不太平?”餘鶴生平最恨這種說話說半截的。
那店小二的笑容逐漸尴尬,他焦急地搓着手,舔舔嘴唇解釋道:“這種事不好細說,您們只是投棧一晚還好,應該沒什麽大礙,早些歇息吧,明早您們是下樓吃早點還是我給端房間來?”
正當餘鶴考慮着以他們幾人的身份還是盡量避免接觸太多閑雜人要小二把早點端進房間之際,一雙手卻猛地伸過來将自己拉到一邊。
殷池雪不知什麽時候從浴桶裏出來了,只披亵衣,長發浸濕随意搭在肩頭,洗白白之後更是如同出水芙蓉般楚楚動人,這一下子不光餘鶴,就連那店小二都看直了眼。
“你所說的不太平可是與坡後那座村莊有關?”殷池雪系好腰帶,問道。
那小二猶豫着點點頭。
“好,既然小二哥不願說,那我們也不強求,早點休息。”殷池雪說完,便毫不留情地關上房門。
餘鶴還拿着浴巾站在一邊像個二愣子一樣,見殷池雪往那一坐就陷入沉思,忙上前詢問:
“王爺,您可是知道點什麽?”
殷池雪拖着下巴,優雅翹着二郎腿,一只手随手端起桌上那只碧綠的茶杯,若有所思道:“大概略知一二吧。”
“到底所為何事,可否告知小的一二?小的都快急死了。”餘鶴馬上讨好地湊上前去,問道。
殷池雪斜視着他:“你真想知道?”
餘鶴一聽,心道有戲,忙點頭似搗蒜:“想想想。”
殷池雪笑笑,勾勾手指,示意他洗耳恭聽。
餘鶴立馬湊過去,只恨不能貼到殷池雪臉上。
半晌,殷池雪終于吐露出他那所略知的一二:
“你一個奴才,管得倒寬,伺候好太子便可,其餘的無需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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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死我了,要不是怕他那把上斬昏君下斬佞臣的尚方寶劍,我真想給他一拳。”
若廷正抱着那本快要被翻爛的禮記昏昏欲睡,忽然被餘鶴這猛地大開門驚醒,接着就見他一進門就不知道在那裏嘟嘟哝哝說些什麽。
“你怎麽才回來。”若廷打着呵欠,迷迷糊糊走到床邊,一頭栽倒進被子中。
“殿下,讓您背的章節可已經記熟?”餘鶴沒回答他,而是直接岔開話題。
果不其然,一提到背書的事太子立馬就開始裝死。
餘鶴拗不過他,只好幫他脫了衣服蓋好被子,然後給自己打了個地鋪就睡在若廷床邊。
畢竟店小二說最近世道不太平,太子又是個腦子不好的,自己可不得好好看着他。
月明星稀,房頂上還粘着為完全融化的積雪,熄了燈的客棧一片黑寂,偶爾能聽到一兩聲蟑螂爬過的窸窣聲。
若廷所居的天字一號房門口,忽然多了幾雙腳,盡管腳步移動極快,卻并未發出一絲半點動靜。
幾個人影停靠在房門口,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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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
“幹嘛呀,天還沒亮呢——”
“醒過來!”正當餘鶴還在做着春秋大夢之際,臉皮忽然被人猛地揪住,他一個激靈痛醒,猛地坐起來。
一睜眼便是兩張緊貼過來的大臉。
餘鶴吓得往後一退,腦袋就這麽硬生生磕在了桌角。
“不是,你們能不能不要一驚一乍。”看清來人後,餘鶴這才釋然地松了口氣。
殷池雪毫不客氣地揪着他的衣領将他從地上拉起來,表情是少見的嚴肅:
“我問你,太子呢。”
餘鶴揉着酸痛的雙眼,指指床上:“不就在那躺……”
話說一半,及時打住。
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掀開被子,摸着早已涼透的被窩,一顆心頓時沉了底——
“人呢?”半晌,他才傻乎乎問了這麽一個白癡一樣的問題。
“呦!你還問我們,你昨夜說要守着殿下睡我們就幫你退了房,結果你就是這麽照看的?看到一大清早就找不到人?”那個小太監急得蘭花指都翹了起來。
“是不是下去晨練了。”餘鶴說着,打開那扇雕花小窗子向下望去。
“剛才碰到店小二,詢問過,他說沒看到有人從這邊出去。”殷池雪深吸一口氣,努力使自己鎮定下來。
“那就奇怪了,他能去哪裏呢。”餘鶴打量着那張床榻,一副“我可是看過五百集柯南”的表情。
殷池雪冷靜下來,伸手試了試床鋪的溫度,又随手從一旁的屏風上扯下若廷這次出宮穿的衣服:“外衣都在,這麽冷的天,太子總部不可能只穿亵衣便出門了吧。”
餘鶴思考着這個問題,忽然靈光一閃!
“那不就是被綁架咯?”
“你你你你竟然有臉講出來!”那個小太監一副天快要塌下來的表情。
餘鶴忍了忍,二十多年來積攢的髒話在口腔裏翻騰,差一點就忍不住口吐芬芳了。
殷池雪都懶得罵他,打個響指,還不等餘鶴反應過來,忽然蹭蹭蹭從房頂上蹿下兩道黑影——
這……什麽情況?
定睛一看,才看清從房頂上蹿出來的這兩坨生物是什麽。
兩個人,且看打扮穿着,這絕逼是宮裏的侍衛啊。
“出野,戲時,你們兩個竟然都沒察覺到太子無故失蹤?”殷池雪一副興師問罪的架勢,那兩人立馬白了臉,馬上單膝跪地請罪。
“王爺恕罪,昨夜我們兄弟二人确實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動,也不曾見到太子出過房間。”
“那活生生一個人,就憑空消失了不成?”殷池雪一挑眉,眼中是掩飾不住的怒氣。
兩個暗衛對視一眼,低頭不語。
“完了完了,這要是聖上怪罪下來,咱們幾個腦袋都得搬家!”那小太監在一旁搓着手,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焦急地踱來踱去。
“何止是腦袋搬家,還得連帶九族一塊誅了。”餘鶴補刀道。
“行了,這種時候就別貧,趕緊去把太子找回來,出野戲時你們往東走,小福子你往西走,至于小栗子,你同我一道。”
殷池雪一揮手,幾人領了命便急匆匆出了門。
但奇怪的是,餘鶴還始終站在那邊遲遲未動。
“走啊,還坐着幹什麽,嫌命太長是不是。”
餘鶴卻還是不急,甚至端起茶杯喝了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
“王爺您別急,如果真是綁架的話太子這會兒應該還在這客棧中,如果不是綁架那就讓那些愣頭青去找,咱們就坐享其成好了啊。”
殷池雪則滿臉狐疑的望着他,确切說是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
“現在是淩晨卯時(五點),而我們昨晚睡下時是醜時(一點),人在淩晨寅時(三點之後)會進入深度睡眠,那時候也是精神最虛弱的時候,一般要是綁架往往會趁這時候動手,你不得不承認,如果他們的目标就是太子,那這肯定是早就計劃好的,而時間也是計劃的一環。”
餘鶴認真同殷池雪解釋一番,也不知道他能聽懂幾句。
“這裏處于兩城交界處,四面環山,犯罪分子還要神不知鬼不覺帶走那麽大一個人肯定是有很大風險的,所以他們定會考慮到當我們發現太子不見了之後一定會所有人全部外出尋找,這個時候再把太子轉移就安全多了,這就是所謂的調虎離山,所以我才懷疑,太子現在根本就沒離開這間客棧。”
殷池雪稍顯訝異,不成想這區區一個小太監竟也有如此見識,倒是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了。
沉吟片刻,殷池雪也總算放下架子,坐到餘鶴旁邊:
“其實昨晚在那村落中,我說嗅到的奇怪氣味,是血腥氣。”
餘鶴喝茶的手猛地頓住,回過頭望着殷池雪微微蹙起的眉頭:“血腥氣?”
“對,非常濃,似乎是從村子中央那棵樹散發出來的。”
餘鶴內心OS:WOC?!忽然變鬼故事啊啊喂!
“沒錯,昨天那個小姐姐也要我們速速離開,還說是為了我們好,你說她是不是知道什麽,這兩件事會不會有什麽千絲萬縷的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