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猩紅新娘(17)
“欠的是欠的,送的是送的,這個要分清。”殷池雪望着前方,平靜說道。
“還有你今晚砸壞的桌子酒杯盤子,以及醫藥費,我回去後會一并算清,這些也從你工資裏扣。”
餘鶴一聽,瞬間驚成表情包。
就殷池雪每個月發給他的那兩個錢,這麽多東西他得給殷池雪幹到七十年國慶閱兵那時,想想自己都老成老梆菜了還得拄着拐杖給他幹活,餘鶴忍不住在心裏又罵了句:
萬惡的資本主義。
兩個人逛着逛着,就來到了元江邊。
元江對面就是殷池雪的夜總會,放眼望去,一片燈火絢爛,隐隐的,甚至能聽到裏面傳來的悠揚樂聲。
餘鶴看着看着,就想起自己所居的那座城市,與現在截然不同的兩座城市。
“在想什麽。”
見餘鶴發起了呆,殷池雪問了句。
“就是想,夜景好美啊。”餘鶴一動不動盯着江對面的風景,瞳孔都被燈光映上彩色。
“是啊。”殷池雪擺正身子,雙手撐在江邊圍欄扶手上。
夜風拂起他額間的碎長發,鼓動着身上的香氣,漸漸向周圍散發。
“那我還是想煞風景地問一句,一般這個時候情人間會做點什麽呢。”
餘鶴打了個寒顫,哂笑道:“你不用太在意這個問題。”
說着,又想到,自己和殷池雪現在的親密值大概有多少了呢,上升到兩位數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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爾後,他望着手中那只粗糙的海洋球,暗自笑了下。
應該達到了吧。
“冷麽。”殷池雪又問道。
餘鶴體感一下,接着誠實道:“有點小冷。”
殷池雪聽完,不由分說便将自己的外套脫了下來。
餘鶴還沒反應過來,帶着體溫的外套便搭了過來。
“不用了,你自己穿着吧。”餘鶴說着,要脫衣服。
“穿着。”殷池雪按住他的手。
這可能是餘鶴第一次這麽近距離地仔細觀察着殷池雪,那一瞬間他産生了一種想見見殷池雪母親的想法。
都說兒子随母親多一點,如果長成殷池雪這樣,那麽他的母親一定也是位絕色佳人吧。
“我以前是不是對你不太好。”他忽然又這麽問了一句。
以前?兩人哪來什麽以前。
餘鶴是真的服氣,都說這種能在混亂時代的海城站穩腳跟的人一定絕非善類,特別是像他這種流氓頭子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但當時自己信口胡謅的理由,丫竟然毫不懷疑地信了。
是不是精明過了頭就會變得愚蠢。
“為什麽這麽問。”餘鶴稍微有點慌張,盡量小心翼翼地怕被他套話。
畢竟這人怎麽說也是做黑色事業的,要是給他逼急了他真能卸自己一條胳膊一條腿的。
“因為我覺得你在刻意逃避我。”
“我?”餘鶴指指自己的鼻子,“有麽?”
“有,我送你回家,看你好像不怎麽情願,想來個分別吻,你也像躲瘟疫一樣躲開了,現在給你披件衣服你也要拒絕,情人難道不應該像那樣麽?”
說着,殷池雪一指江邊的長椅。
長椅上坐着一對小情侶,正旁若無人的熱情相擁,互相交換着口水。
餘鶴一瞧,懵了。
他不着痕跡地向旁邊挪動一點,盡量離殷池雪遠一些。
“你不是說我們早就行過夫妻之實,還會介意這種事麽。”
殷池雪這人還真是……有點不要臉啊,這種事竟然毫不遮掩地問出了口。
先不說餘鶴沒那對情侶那種公然在大街上秀恩愛的勇氣,這可是三十年代,而且他們倆可都是男的,要是在大街上拉拉手都得被戳一輩子脊梁骨,而且還總有那嘴欠的非說自己是殷池雪養的小白臉,聽着都怪來氣的。
就在餘鶴想着要怎麽和他解釋之際,這貨竟然不等他回答就直接動手了。
他強硬掰過餘鶴的小臉蛋,連個深情對望的前戲都沒有,拉過來就要親。
餘鶴大驚失色,一個勁兒往後躲,別看殷池雪笑得挺溫柔,那兩只手就像兩只鐵鉗一樣牢牢扣住他令他動彈不得,臉都被他捏變形。
“殷池雪!”餘鶴擡手拿海洋球抵住他的臉。
一聲怒吼,惹得旁邊正在打啵的小情侶瞬間萎了三分,忙驚恐望過來。
“我實話實說吧!”餘鶴大力推開他,緊急後退兩步,手裏還舉着海洋球做防禦姿勢。
“咱們倆之前分手是因為你……你在外面養了幾十個野男人野女人,而且多半是玩完就扔,你失憶是因為被那幫小三小四聚齊起來打了一頓,打到差點腦死亡,勉強撿回一條小命卻丢了從前的記憶。”
餘鶴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已經開始口不擇言的胡言亂語。
殷池雪聽完,忍不住皺了眉頭。
其實他不覺得自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這怎麽聽都像個翻了車的悲慘人渣,他知道自己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但也絕非朝秦暮楚之人。
怎麽這麽聽着,感覺他像在胡謅呢……
“所以你是因為這個而怨恨我麽。”
“我不該怨恨麽?”餘鶴大言不慚地質問道。
殷池雪沉默了,似乎是過了一個世紀之久,他才終于緩緩開口道:
“如果是這樣,那我道歉,但至少現在是真心的,所以,可以給我一次機會麽。”
過于誠懇的乞求,反倒讓餘鶴覺得自己像個不知廉恥道義的小人,甚至對他萌生了一絲愧疚感。
真是該死,好想說實話,可還要和他刷親密值,這什麽狗屁設定,毒性不輕。
“不必,我還是那句話,你要是真的覺得有愧于我,給我漲漲工……”
“時候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吧。”殷池雪打斷他。
為什麽!為什麽只要一提漲工資的事他就要強行打斷自己?摳死他算了。
兩個人沉默的一前一後往夜總會趕。
餘鶴走在前面,這一路上碰到不少殷池雪的熟人,殷池雪都要停下來和他們打招呼,餘鶴就得被迫等他一起,因為自己不認路。
不過說起來,殷池雪來頭可真不小,上到高官下到車夫,無一不認識他。
而且他似乎也沒有一個流氓頭子該有的“打砸搶”基本素養,那些底層的小市民見了他都會親切地喊一聲“殷老板”。
不是阿谀奉承拍馬溜須的語氣,而是自然而然甚至是有點像兄弟朋友間那般輕松的打招呼。
看來殷池雪這個人至少在交際方面還是可圈可點的。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夜海城的門口,餘鶴當時就覺得哪裏不太對勁。
擁擠人群中,有一個人就靜靜站在夜海城門口,仰着頭呆呆望着流光溢彩的門牌。
仔細一看,餘鶴差點原地去世。
喵的,這不是他們家那位體弱多病的傲嬌小少爺麽?!怎麽跑這兒來了,大冷天的還就穿一件薄衫,已經在那凍得瑟瑟發抖了。
“你跑過來幹嘛!不對,你怎麽跑過來的?”餘鶴二話不說沖上前去,脫下身上殷池雪的外套将他家小少爺緊緊裹在裏面。
玉梓聽到聲音,僵硬地回過頭。
他的嘴唇凍得烏青發紫,細白的牙齒還在打顫。
“你的臉……”看到餘鶴色彩斑斓的一張臉,玉梓驚愕地張大嘴巴。
“你別管我了,你自己一個人來的?”
冷風中,玉梓顫抖着點點頭。
“你過來做什麽啊。”餘鶴的聲音是遮掩不住的焦急。
這要是讓陳老爺知道了非打斷自己的狗腿不可。
“反正,反正不是過來找你的。”玉梓別過頭,冰涼的小手縮在袖子裏。
說話像放屁一樣,就這見個生人都要在被子裏躲半天自閉型小少爺不是來找自己的還能是過來浪蕩消遣的?
一旁的殷池雪本就因為餘鶴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別人穿而有點不爽了,又看他旁若無人地抱着這不知哪來的死小子死活不松手,想起剛才自己要親他一下他都死命往後躲,說實話,不痛快。
極度不痛快。
他疾步走過去,一把拉過餘鶴,沒說話,只是在用眼神警告他:
我還沒死呢。
“內什麽,我就不和你繼續瞎轉悠了,我們家少爺身子弱,我得趕緊帶他回去。”
餘鶴急了,說話都像機關.槍一樣,甚至不給別人插嘴的機會。
殷池雪慢慢松開手,轉過身:“回去吧。”
餘鶴點點頭,走到玉梓身邊,放輕聲音問道:“咱們走吧?”
玉梓看了看餘鶴,又看了看滿臉黑氣的殷池雪,最終難得乖巧地點了點頭。
“那我們走了。”餘鶴沖着殷池雪的背影喊道。
殷池雪沒搭理他。
“我們回去啦。”餘鶴又提醒了一遍。
殷池雪依然沒搭理他。
倒是餘鶴先繃不住了,自己的意思已經夠明顯了,這人怎麽像根木頭一樣。
“你不派車子送我們回去麽?”餘鶴學乖了,說話的語氣都漫上一絲撒嬌的意味。
“自己回去。”丢下這麽一句話,殷池雪頭也不回地進了夜海城。
“真是無情無義無理取鬧。”餘鶴嘟哝了句,随手招過一輛黃包車。
他拉着玉梓小心翼翼地上了車,然後也爬上去緊挨他坐下,又問了不下數十遍“冷不冷”,最終還是黃包車車夫忍不住先開了口:
“二位差不多可以了,今天都二十多度了,當自己林黛玉啊。”
“就是林黛玉。”餘鶴撇撇嘴,“走吧師傅。”
玉梓窩在座位一角,就在黃包車拉動向前行駛之際,他忽然微微回過頭,看着殷池雪離去的方向,勾起嘴角笑了笑。
那種,得意的,帶着炫耀意味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