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戲中人
空氣裏淺淺的呼吸聲仿佛重了下,然後便是沉默。
那手指轉了方向,摸了摸那白玉似的耳朵。那耳朵生的小巧精致,手感極佳。
又順着耳垂往下,輕撫着到了細長的脖頸之處。
指尖佛過那道細小的粉色疤痕,又用大掌罩住那脖子,手指微動,細細摩擦。
半饷,屋中有人輕嘆一聲。
江落青模模糊糊記得自己被人抱起放到床上,只略微睜眼。見眼前一片寶藍之色,便嘟囔了聲師兄。裹着被子滾進床裏頭,困覺去了。
醒來時屋中是暈黃的顏色,揉了下額頭,眯了片刻,才清醒過來。
身上穿的依舊是出來時的衣裳,只不過鞋子已經脫了,發冠也摘了。
他撐着身子坐起,又呆了半饷,才慢吞吞的往下挪。
雕着梅蘭的朱紅窗戶是半開不開的模樣,外頭吹進來一陣清風,吹的窗戶上的細紗緩緩飄蕩,若舞動的二八少女,羞澀不已。
穿了鞋子,只把長發虛虛一攏,便打着哈欠去了窗前。
那窗戶方正,長寬皆有半丈左右。
今夜的月色正好,月光斜斜撒下來,在屋子裏比不得燭光,卻是銀白的靜谧溫雅。
江落青又打了個哈欠,眼角止不住的噙着一星半點的淚珠,要掉不掉的挂在那兒,着實惹眼,偏生他自個兒不知。
覺着濕濡的難受,便随手一抹,摸得長睫上沾滿了水色,只越發令人憐惜的模樣。
夜風順着窗戶進來,吹的他清醒不少,攏了攏衣物,倚在窗前靜靜地眺望着遠方,神色卻是教人看不清楚。
吱呀——
江落青轉身,繞過屏風,見着來人手中提着食盒,便笑了。
笑的有些無賴,他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看斐濟把東西拿出來一樣樣擺在桌上。
待全都擺齊了,這才道:“今日倒是勞煩師兄了。”
斐濟聞言一笑,把木筷遞與江落青,見他接過去便自發的拿白飯去吃菜,笑道:“你往日于我相幫甚多,只這些小事,算得了什麽?”
江落青聽他這般說,先是差異道:“提這作甚?”再便擺手道:“你我不說同門,更是拜與一個師傅門下,我不幫你幫誰?再說了……”
他譏笑一聲,提着白瓷酒壺給自己斟了一杯,眯着眼細細看了那酒的成色,又聞了聞,便嘗了口。
這才接着之前道:“本便是些平日裏不自個兒多學的庸人罷了,又背後議人,甚至還撮撺人。真當是惡毒至極,這種人平日裏我是最不待見的,便順手給了頓教訓罷了。”
斐濟卻是嘆氣搖頭,只低聲道:“若不是那日你來的及時,我怕是此生真不能再修習武藝了罷。于你看,是算不得什麽,可這都在我心中記着呢,想着哪日,定當是要報答你的。”
江落青也不再勸他,已經多少年了,這人還是這種想法。
“只當初我尚小,能做的也只有救了你,把他們吓跑了。其餘的事卻是不敢去做,怕觸了門規。”江落青感慨道。
“那樣也很好了。”斐濟笑的溫柔不已,他道:“你之後不是一直陪着我把傷養好才走的嗎?是為了防止那群人再來報複我吧,這份心意當真是不知怎麽回報的。”
所以,我把我自己回報給你可好?師弟。
江落青聽他這般說,只嘿嘿笑着,撓了下鬓角,喝口酒道:“怎地突然說這些話?着實怪異了。”
斐濟但笑不語,只吃了幾口菜。
江落青抱着酒壺,他已是微醺了,腦子像漿糊似的,糊成一團,嘴裏大大咧咧的什麽話都往外頭冒。
“我當年也是窩囊,竟是為你與師妹出口氣都不能。”
斐濟捏着筷子的手一緊,便發出清脆的咔噠聲。
他把筷子放下,撫了撫衣袖,道:“你怎地又是這般,盡把壞事往身上攬?”
江落青抱着酒壺直接喝了個幹淨,他搖頭晃腦,面色緋紅,傻笑道:“不過後來去找那些人,卻是一個都找不到了。”
斐濟身子一僵,随即平靜道:“你喝醉了。”
“我沒醉!”江落青抱着酒壺吼道:“本來想着私下廢了他們,沒想到找不到了……”
他吸了吸鼻子,道:“怎地你們也不給我留幾個……”
斐濟徹底啞了聲,他張了張嘴,發不出聲。
只靜了許久,他才嘶啞着聲音道:“你何時發現的?”
江落青不理他,只把酒壺倒着對自己倒酒。
“我怎地與一個醉鬼問話?”斐濟揉着眉頭,随即又問:“你怎地不報上去?”
他明知這人醉了,答不了話,卻還是問,到底是抱了何種想法?
到底是抱着哪種奢望?
為什麽不上報?為了誰不上報?
這是一個謎,他明知輕易便可知道答案,卻是不敢去看,不敢去動,怕走過去了,找到了,看透了,發現卻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江落青從小到大喝酒的次數屈指可數,酒量自然差的不行,他在桌上趴了一會兒。
便晃着腦袋念叨着頭暈頭疼。
斐濟無法,把人給搬去了他自己的房間裏頭。
又找小二要了幹淨的臉巾與醒酒湯,半哄半灌的把醒酒湯給喂下去,又拿巾布沾了溫水,擰幹,給敷在了額頭上。
把他的外衣給去了,鞋子給脫了,搬上床安頓好,已是近子時了。
斐濟這一天下來,也是累的不行,便回了自己房間休息。
第二日江落青醒來時已是正午,小二敲門詢問是否用飯。
他拿下額頭上的濕噠噠的暖帕子,又迷迷糊糊睡了會兒,然後被敲門聲叫醒了。
他皺着眉頭披了外袍,正要去開門,忽的頓住腳步,摸了下臉,臉上觸感正常,沒有易容。
應該是昨日喝酒喝的都把正事忘了,想了許久,卻想不起來昨夜喝酒之時的事和話了。
忽的見着桌上有一個小木盒,他拿起打開,裏頭是肉色的面泥。
小二在外頭站的腿疼,手上端着的飯食重的不行。
他是昨個兒新招進來的夥計,以前也未曾幹過這個,此時見裏頭的人遲遲不出來,便忍不住抱怨。
手裏的端着的是三菜一湯,兩素菜,一葷菜,一素湯,一碗白飯,重量可不輕。
嘩——
門被快速從裏頭打開,帶起一陣風聲。
“客官!!!”
小二的嗓音不知被何物帶的,尖利了不少,其中夾雜着顯而易見的恐懼。
江落青見那小二不是昨日伺候他的那個,便皺了眉頭。快速拿過小二手中端着的東西,咣當一聲,門又關上了。
那新來的小二還愣愣的站在他門前,頗有些不知所措的意思。
那菜色尚可,江落青吃過完,出去招了小二上來端東西,待一切都收拾好了。
他方才去了樓下。
這天已經有些熱了,更何況住在三樓,簡直熱的不成樣子。
在樓下坐了沒一會兒,斐濟便和斐煙戚相攜回來了。
斐濟見着角落裏的人,便附耳斐煙戚說了幾句,便朝江落青這便過去了。
那斐煙戚冷哼一聲,終究是跟在斐濟身後過去了。
江落青趁着方才讓小二收拾東西的時候,又給了些銀錢,讓那小二把髒衣裳給洗了,身下的錢再采買幾身衣裳。
小二也不含糊,買來的衣裳雖然不及他原先的,但終究也是質量上好的緞子做的,長袍短打一應俱全。
江落青高興,便賞了他不少銅板。
現在他身上穿着的,便是這錦州城的長袍。不過底下卻皆是束着腿腳手臂的,倒是方便活動。
斐濟見他一身銀白,說不出的潇灑快意,便笑道:“師弟換了身衣裳,這氣質倒是便了不少。”
江落青聞言嘿嘿一笑,正要說他也是這般想的,卻見斐濟身旁的斐煙戚冷哼一聲,雙手抱胸看着他。
思及許久之前斐煙戚誇他,卻被他戲弄了許久,于是他便瞬間閉了嘴。
場面頓時有些尴尬,斐濟先一步,拉開椅子坐下,搖搖折扇道:“今日正是思若表姐比武招親之日,我們去湊了個熱鬧。師弟你一直在客棧之中?”
江落青點頭,笑問道:“那是師兄的表姐是招到未曾?”
斐煙戚聽聞此話,呲笑一聲,不作答。
斐濟卻搖頭道:“今日表姐撐了一天,估計明日還得再來。”
“哦?”江落青挑眉,這去的人竟是都不滿那大小姐心意?
他問道:“難不成去的竟都是些歪瓜裂棗,貴府表姐不願,所以一直撐着?”
斐濟聽了這話,搖搖扇子,笑的神秘,他道:“估摸着是有這個意思的吧,今日在茶樓看着,上去的竟都是這個會點三腳功夫的莽夫。思若表姐那性子,定是不願的。”
江落青聞言,哦了一聲,便不再接話,這也算是人家的家務事,擅自去問,也是不好。
“話說。”斐濟頓了下,道:“師弟今晚可要出去看看花燈?”
“看花燈?”江落青奇道:“這是什麽大日子,竟是有花燈?”
斐濟聽他這般說,便笑着道:“不是什麽節日,不過是這錦州城的傳統罷了。”
江落青用手指輕點桌面,問道:“是何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