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用過早膳後, 管家已經備好了馬車。陸則二人相攜出門,衛晏動作利落地上了馬車,轉而回過身, 沖馬車下的陸則伸出了手。
陸則頓了頓, 守在一旁的老管家見狀臉色也僵了僵,小心翼翼地觀察着陸則的臉色,卻見他倏爾一笑, 姿态順從地伸出了手, 借着衛晏的力道上了去。
還笑吟吟地說了句:“有勞夫郎了。”
衛晏原本也沒想太多,只是覺着他這位夫君的身體看上去實在不怎麽好, 下意識就伸出了手。回過神後也覺得大庭廣衆之下他的行為似乎有些不妥, 本欲收回手, 卻見陸則笑顏溫然,觸及的掌心幹燥溫熱,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衛晏眸光微頓, 嘴角輕抿了抿,轉身進了車廂內。
陸則十分自然地坐在他身側, 道:“侯爺不妨同我介紹介紹這位南平郡王?”
衛晏想了想,道:“蕭淩瑞此人……雖是宗室血脈, 卻同當今陛下所隔甚遠。但因其父于先帝救駕有功, 所以這一脈平日也甚得先帝重視。蕭淩瑞出生, 是先帝親賜的名,從了皇子的輩分, 幼時更是時常在宮中出入, 後來更是入宮為皇子伴讀, 随着各位皇子一同長大。”
陸則聞言道:“這麽說來, 這南平郡王想來幼時同當今陛下關系是格外親厚了。”
衛晏一頓, 臉色有些詭異:“倒也不是。”
陸則側眸看他,衛晏想了想:“蕭淩瑞幼時……因着極受先帝寵愛的緣故,在宮中……很是嚣張。”
莫說那些低位嫔妃所出的皇子,便是當初備受寵愛的貴妃之子甚至是中宮嫡子……在他面前也讨不着什麽好。
偶有大打出手的時候,皇帝反而是訓斥幾位皇子居多,對他大多是小懲大誡。
也是因此,養成了他無法無天的性子,那些年間,在宮中可是人人見了他都頭疼。
當時當今聖上還在韬光養晦,在衆皇子中并不出彩,也不知怎麽招惹上了這位混世魔王,兩人陰差陽錯之下結下了梁子,皇帝明裏暗裏沒少受他欺負。
後來先帝年老,諸皇子之間的紛争也慢慢顯露,不少人對這位頗受先帝寵愛的南平王世子争相讨好,他卻始終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讨好一概收着,至于要讓他辦什麽事、說什麽話,全當聽不懂。
竟還從各位皇子手中賺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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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則忍不住笑:“倒是個奇人。”
衛晏皺了皺眉:“什麽奇人,就是個狗脾氣罷了。”
九子奪嫡紛争不斷,蕭淩瑞混在其中如魚得水,對諸位皇子的态度同以往沒有絲毫變化,對那位聲名不顯的七皇子,也是一貫的明朝暗諷不斷。
誰能想到,他最後竟是投了七皇子的隊伍,還成了最後贏家。
後來當今順利即位,衛晏了解了當年的往事,心下好奇他為什麽會對皇帝另眼相看,就聽他搖着折扇,笑得譏諷:“老大老三老五他們幾個,明面上裝出了一副親切讨好的模樣。但想想就知道,從小被我那麽欺負,心裏怎麽可能沒點怨恨?現在裝得越好,等以後真的登基了,只怕記我仇記得越深。”
衛晏當時問:“那你同當今陛下也是積怨已久,就不怕聖上日後伺機報複?”
“積怨已久?”蕭淩瑞當時嗤笑一聲:“你只知道我欺負他,卻不知道他暗地裏都是怎麽報複回來的。”
“老子在宮中橫行霸道那麽多年,任老大老三誰也沒讓我受過一毫的委屈,偏偏每每在那他,有苦說不出。還讓所有人都以為是老子欺負他,得了皇帝不少好處。”
當今因為出身卑微,一向不受皇帝寵愛,在宮中也是備受欺淩。蕭淩瑞本也是以為他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卻沒想到這柿子裏頭還是帶刺兒的,一不小心就紮了自己一手。
偏偏在外人看來不是如此,是他嚣張霸道欺負人,先帝雖每每偏袒于他,但對受他欺負的七皇子也是心有愧疚,反倒讓他得了不少好東西。
當然,若他當真是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小可憐,蕭淩瑞也不會跟他計較那麽久。
他素來無法無天,圍在他身邊的人也不在少數,又怎麽會關注一個無趣的人?
還不是因為自己暗地裏吃了虧,想要報複回來?
蕭淩瑞最後還啧啧道:“蕭淩珹那家夥,從小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嘿,事實證明我看對眼了。”
陸則聞言,沉默許久,才道:“當今聖上,倒是心胸寬廣。”
衛晏聞言也忍不住笑:“那倒也是。”
若是換做旁人,蕭淩瑞那作天作地的樣子,只怕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尤其是皇帝登基之後,他也沒有絲毫收斂,別說文武百官,就連皇帝也經常被他怼,時常被氣得說不出話,也未見有過什麽處罰。
用蕭淩瑞的話來說,就是他們從小鬥到大,他多少也知道皇帝的脾氣,不是過河拆橋的人。只要他不做出造反謀逆的事,皇帝輕易就不會将他怎麽樣。
衛晏又想到了什麽,皺了皺眉,叮囑他道:“他說話向來沒個着調,你若聽他說了什麽,不必在乎,只當做耳旁風便是。”他頓了頓:“若是他說了什麽讓你不高興的東西,同我說便是。”
陸則含笑應好:“有侯爺在,我自是不怕。”
說話間,馬車已緩緩駛到了臨江樓旁。
陸則先行下車,學着衛晏方才的樣子,将手遞了過去。衛晏站在馬車上一時愣了愣,随後便将手遞了過去,兩人雙手緊握。
周圍倆來往往的人不少,此刻落在他們身上的目光慢慢多了起來。
衛晏下意識就要收回手,卻被陸則緊緊握住。他轉頭看去,解釋道:“臨江樓來往文人多,若是傳出去……”
“傳出去便傳出去。”陸則淡淡道:“你是我的夫郎,我牽你,有何不可?”
衛晏聞言,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并未再多言。
而在那二樓之上,臨窗的位置,一男子輕搖折扇,透過窗戶看着兩人雙手緊握的親密模樣,忍不住搖了搖頭,啧啧出聲。
酸,真是酸透了。
臨江樓是京城赫赫有名的大酒樓,以其臨近護城河而得名。期中所盛行的不僅僅是菜品佳肴,也不是江邊美色,還有那赫赫文風,時常引來一衆文人雅士在此集會,所以在酒樓內外,看見青衣文雅的書生也是再正常不過。
二人相攜走入,樓內跑堂小二熱情迎來,看見衛晏頓時喜笑顏開:“侯爺可是好久沒來了!”
他目光微轉,落在衛晏身側的陸則身上,心思流轉間看見兩人交握的手,頓時恍然笑道:“這位便是……探花郎吧!”
衛晏回頭看了他一眼,陸則神色自然沖他點頭:“我姓陸。”
“陸大人陸大人!”小二連忙笑着,側身引着二人往裏走,邊道:“侯爺,陸大人宇席,郡王已經在老地方等着了!”
衛晏略一颔首,對他道:“知道了,先去忙你的吧。”
小二笑着點頭:“诶诶,那小的這就退下了,侯爺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小的。”
衛晏揮了揮手,那人便乖覺地退下了。陸則環視一圈,大廳之內來往之人甚多,最關鍵的,還是那最中央一處臺子,上面擺着一副字,上面寫着什麽看得不甚清晰,只周圍不少讀書人圍在那,竊竊私語些什麽。
衛晏見他對那邊有興趣,便主動解釋道:“這也是臨江樓的傳統了,每旬挂上一副字,或是謎底,或是對聯上聯,皆等着來此的讀書人做出解答。答對了,便能獲得老板送出的獎勵;答錯了也無甚懲罰。題面每旬一換,倒是頗受讀書人追捧。”
“在一旬之內,若是有人答對,自可獲得獎品勝出,若是無人答出,便延期一旬,一直到一月後,若還無人能解答,便将這幅題面撤掉更換新的,舊的題面徹底塵封。”他說着,目光落在那裏看了一眼,又說:“這幅題面在這裏已經放了将近一月,竟還沒人能答出,倒是少見。”
陸則往那邊看了一眼,笑道:“古往今來多少難題直到現在都沒人能解,倒也正常。”
衛晏轉頭看他,忽地提議道:“可要去看看?”
陸則搖了搖頭,笑道:“南平郡王不還在上面等着嗎?總不好讓人久等,以後有機會倒是可以再來看看。”
衛晏聞言也沒勉強,提步踏上了二樓的臺階。
臨江樓共分三樓,皆是中間放空四周環繞的格局,這也使得一樓大廳的景象在二三樓都能看到。
小二說的老地方是二樓最中央的一間房,外可觀江邊景,內又能以最好的視角看到樓下。
衛晏推門而入,屋內早已有一藍色錦袍的公子靠窗而坐,那人面色俊朗,在這尚有幾分寒意的初春手拿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晃着,聽着動靜回眸看來,眉梢輕挑,懶洋洋出聲道:“好你個衛臨安,成婚了要邀你出來一趟可真不容易。”
衛晏面色依舊,只道:“你也不過是前兩日邀了一次。”
“你當我不知道?今日你本來也是要爽約的,我這邊的人都得到消息了,結果你臨時又說要來”蕭淩瑞手中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着桌子,狹長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緩緩落在陸則身上,片刻後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我說什麽能讓你忽然變了主意,原是有美人相伴。”
衛晏眉頭一皺,略帶警告地說了一句:“蕭淩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