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徐長野以為夏初雲是真的心大到如此地步,被人綁架,逃跑經歷這麽多還能安安穩穩的打瞌睡。
直到關岳冒雨找到這家小商店,掀開門簾走進來,冷風把睡的迷糊的夏初雲給刮醒了,迷瞪着眼睛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老爸。
她還以為自己在做夢。
關岳焦急上火一整個晚上,在鎮上到處跑電話打到各處認識人家去,都找不到女兒身影,直到此刻看到夏初雲完好無損的坐在板凳上,呓語的喊他爸。
這一刻,墜在他心上的千斤重石才算徹底落下,關岳這一生經歷太多風浪,妻子難産生意不順拉扯女兒長大,好不容易賠上全部身價的生意有了氣色,卻差點丢了女兒。
一米八的大男人不顧周圍環境和異樣目光,一把将夏初雲摟進懷裏,抱的死死的,夏初雲被箍的喘不過氣,這才徹底醒了過來。
感受到熟悉的體溫,熟悉的懷抱,熟悉的氣味。
這一刻,夏初雲的眼淚像決提的洪水,徹底從眼眶掉了出來,她一雙手死死扒着關岳的脖子,哭的撕心裂肺,裏面有害怕恐懼後悔,太多情緒,全都徹底釋放出來。
關岳抱着抽泣的女兒牽着徐長野和老人家道別,在門口拉開車想把夏初雲放在副駕駛,可夏初雲怎麽都不放手,還有哭的愈烈的趨勢,沒辦法,關岳只好抱着她坐上駕駛室,讓夏初雲坐在自己身上,好在晚上路上沒人,這會雨勢漸小,視野開闊起來。
關岳就這樣用幾乎烏龜爬的速度回了家,家裏大門敞開沒關,估計是關岳接到電話後着急出門,什麽都顧不上。
下車後第一件事,關岳把熱水器打開,自己到廚房接水燒熱,催着夏初雲去洗澡,又打電話托人找關系約了明天一大早醫院的檢查,一切安排妥當後,關岳坐在爐竈前,才發現自己手居然在顫抖,心中逐漸湧起一股名為後怕的感覺。
他往竈裏加了根粗柴,從廚房出來,徐長野坐在竹床上看着外面淅淅瀝瀝的小雨,聽見動靜,男孩轉過頭望向關岳。
不用徐長野說,關岳都知道這次女兒沒事大部分功勞都是因為面前這個小男孩,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肉眼可見,男孩身上的傷比夏初雲重得多也多的多。
關岳順勢坐在男孩旁邊,竹床咯吱響了一下,在靜谧的夜晚格外響亮。
男人思慮了很久,還是問出來那句話,“今天你和雲雲是怎麽回事?”
男孩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都告訴了關岳,包括在垃圾桶躲藏時聽到刀疤男和開車的人對話,全都說了,肉眼可見,關岳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黑,黑夜夾雜着風雨中,令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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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岳聽徐長野說完,就大概猜到綁架夏初雲的人是誰了,他之前投資鎮上礦山時缺錢,走投無路在城裏找了家貸款公司想借點錢,當時關岳答應借的錢算入股,要是礦真挖出來了,按照股份分,要沒挖出東西,錢照樣還回去,結果那男的一聽就說虧本買賣,想也不想把關岳轟了出去。
後來關岳礦裏真挖出東西,刀疤男得知後,親自帶着人去礦山找關岳,拿出一摞摞的現金還有銀行卡,和關岳說算入股,關岳也不是傻子,這時候入股,不是純來分錢的嗎,他當場就拒絕了,後來刀疤男又來找了好幾次,關岳避而不見,最後一次就是前天,刀疤男在他回家路上堵了關岳,被關岳嚴詞拒絕後撂下狠話,扭頭就走了。
當時關岳并沒有想到刀疤男真會做到這種地步,拿夏初雲開刀,關岳從十五歲就跟着老爹北上闖蕩,這些年風風雨雨下來,所有人都說他脾氣好性格好為人和善,但是什麽都好的人是不會從吃人血的遠方一路拼殺出來的,更何況是動了他唯一的寶貝女兒。
男人眼眸閃過一絲狠厲,很快就被他藏好,徐長野收回視線,低下頭靜默。
很快夏初雲就洗完澡出來了,洗去了一身灰撲撲穿着睡衣,香甜的沐浴露氣味散發在屋裏。
“怎麽沒擦頭發就出來了,容易感冒。”
關岳到浴室拿了幹毛巾給女兒擦頭,又耐心的開了吹風給她吹頭發,餘光瞟見徐長野髒的不能看的全身,讓他去浴室洗漱。
吹風機呼呼的聲音萦繞在耳邊,暖和的風吹出來,把夏初雲一頭短毛吹的滿頭全是,發絲飄過臉頰,癢癢的,她伸手去撓。
吹了差不多,關岳收了吹風機,讓女兒上床,關了窗戶拉開床頭前段時間剛買的雲朵小夜燈。
“乖乖睡吧,明天一早爸帶你去醫院檢查。”
回到熟悉的環境,溫暖的床上,夏初雲剛躺上去就開始犯迷糊,但還是努力清醒,不太樂意道,“可以不去嗎?爸。”
所有小孩都不喜歡醫院,夏初雲也不意外。
關岳摸摸女兒的頭,“要去的,你今天吸了迷藥,萬一對身體有害怎麽辦。”
夏初雲沒再說,軟軟的嗯了一聲,她說自己害怕,讓關岳在她睡覺之前先別走,關岳答應了,守在女兒床邊等她徹底入睡才出卧室。
徐長野洗完澡出來,除了夏初雲的貼身衣物,其餘的他都一并洗了晾在屋檐下面,關岳看了眼檐下飄搖的衣服,朝徐長野招招手。
兩人坐在竹床上,大門沒關,屋檐下的燈泡亮出暖黃的光線,老舊的牆壁有了斑駁的痕跡,坑坑窪窪的往地上掉灰。
竹床上放着之前給夏初雲準備的膏藥,關岳拿了一瓶,讓徐長野掀開袖子。
徐長野意識到關岳要做什麽,有些惶恐,急忙攔住關岳動作,“叔叔,我沒事。”
男孩已經來家一個多月了,托付鎮長替他找家人也沒消息,這一個多月關岳幾乎日夜都在礦山忙,偶爾回家停留的時間也很短暫,但是他很明顯從女兒臉上看到比以往更燦爛開心的笑容,以前他去礦山留夏初雲一個人在家,夏初雲雖然年紀小卻懂事,從來不會哭鬧着讓他陪,但關岳知道,女兒畢竟還是個小孩,她也迫切的需要陪伴,沒有小孩喜歡孤獨的感覺。
有了徐長野在家後,女兒不再孤獨,也不會在落日之後獨自搬着小板凳在門口等他回家。
剛才守着夏初雲睡覺的時候,關岳想了很多,女兒需要的陪伴他注定給不了,而且以後礦山事情只會越來越多,他回家時間越來越少,加上今天發生的一切,他已經不再放心把女兒一個人放在家裏,叫人看着夏初雲不現實,這一切事件的推動,讓關岳萌生了一個想法。
關岳不顧男孩的推阻,抓着徐長野的手把袖子撸起來,手肘處一道很深的血痕,擦的血肉模糊,一看就是摔的,關岳看到被丢在門口那臺摩托車還有倉庫不見了那輛單車。
“你會騎單車?”關岳問。
徐長野沉默,沒回答。
關岳給他塗了一只手換另一只,徐長野身上的傷比夏初雲多太多,而且都很嚴重,腳上也全是,快趕上夏初雲把他剛撿來那會了。
“明天一早我帶雲雲去醫院檢查,你也一起去做個檢查,該包紮的包紮,別感染了。”
徐長野不太适應關岳突然的關心,他本就話少,最後只能幹巴巴的嗯了一聲。
上完藥,關岳把東西收拾在袋子裏,看了眼時間,讓徐長野進房間睡覺。
徐長野看了他一眼,總覺得關岳還有什麽話沒說,但他也沒問,下了竹床往房間走。
快到門口時,身後的關岳突然開口。
“你,願意留在我們家嗎?”
徐長野停住腳步,轉過身,眼中帶着困惑。
關岳深吸一口氣,像是做出什麽鄭重的決定,非常認真的向徐長野說道,“鎮長說你的信息太缺乏,要找到家人希望不大,一時也不知道拿你怎麽處理,最近太忙我也沒顧上你的事,今天我認真思考過才問出這個問題,當然你有選擇的權利,即便你留在我們家,我還是會讓鎮長和派出所聯系你的家人,一旦找到,我會馬上送你回家,在你沒找到家人之前,你願意留在我們家嗎?”
“你可以考慮一下,這也是作為一個父親的請求。”
徐長野站在門口,一邊是漆黑的卧室,夏初雲睡的香甜屋裏散發着暖意讓人忍不住靠近,一邊是敞開的大堂,風雨飄搖吹進來讓人清醒。
“叔叔,我留下來。”
沒有猶豫,沒有考慮,很堅定的回答了關岳的問題。
徐長野朝關岳鞠了一躬,“叔叔,謝謝你。”
願意收留他這個來路不明的野小孩,有這一方屋檐遮風擋雨,有暖衣飽飯給他吃。
還有最重要的。
徐長野側過身,看向卧室,卧室漆黑,躺在床上的人小小一個淹沒在床褥裏面。
彼時女孩的酒窩,笑容,歡笑浮現在眼前,還有今晚在垃圾桶時,害怕和流淚的樣子。
徐長野丢失了八歲之前所有的記憶,他所有的記憶都從被夏初雲撿到那刻開始,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