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因為找不到父母确認不了身份,鎮長也拿徐長野這個被撿來的小孩沒辦法,礦山上越來越忙,關岳已經忙的快要見不到人影了,更別提去想徐長野的事,所以這個炎熱的夏天,關家多了個被撿來的男孩,最開心的莫過于夏初雲,家裏總算不再是自己一個人了。
有人陪她玩陪她吃飯陪她睡覺,她不用在日落的時候搬着小板凳在屋門口等關岳下工回來,她帶着徐長野滿鎮子瘋跑玩的幾乎不着家,關岳的生意也在這個夏天越做越大,那座賭上他最後希望的礦,越挖出的好東西越多,找上門的老板絡繹不絕,家裏添置的東西也越來越多,屋前那臺舊摩托車早就不見了,換了新摩托車沒過半個月,關岳提了一輛小車回來,連隔壁鎮子的人都來家裏祝賀,以前橫眼冷對的人現在上門都要叫一句關老板,那些三姑六婆動辄就上家裏來,連對夏初雲都是輕聲細語的哄着。
夏初雲不懂這些人情世故,她只知道她爸好像賺錢了,家裏玩具好吃的越來越多,關岳還特地請了一個做飯的阿姨,每天過來給兩個小孩做三頓飯吃,省的每天往金叔家跑,某天夜裏,關岳給夏初雲切西瓜吃的時候,提了一嘴,說過陣子礦山不忙了,就把家裏翻新一下。
夏初雲埋頭吃西瓜,徐長野伸着手舉在她面前,夏初雲吃一口就往他手裏吐西瓜籽,腦袋搖搖晃晃,也不知道聽進去關岳的話沒有。
吃完西瓜,夏初雲領着她自認為的小弟到小池塘面前,物色了一塊比較滿意的地,指揮徐長野把她剛才吐出來的西瓜籽給種進去。
“老師說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種西瓜籽到時候得西瓜,到時候就有吃不完的西瓜啦。”
徐長野用小鐵鍬把土壤翻開,然後把手心的西瓜籽一粒粒埋進去,再把土蓋上,做完這些,夏初雲才蹲在他旁邊。
十分操心的叮囑,“你以後每天早中晚都要給它澆水,還有盯着隔壁家的雞鴨,別讓它們過來把我的西瓜籽給吃了,回頭我讓爸買點肥料撒上面,保證我種出來的西瓜,又大又甜。”
徐長野看那地裏連芽都沒發的西瓜籽,夏初雲已經幻想出結西瓜了,無奈的搖搖頭。
“池塘邊土濕,一直澆水會淹死。”
夏初雲被他一噎,不想顯露作為大哥的無知,她哼了一聲,“讓你澆就澆。”
小狗還是別說話的好。
暑假最後一個星期,夏初雲沒有出去玩了,和吳烏,吉欣還有莫名其妙就和好的小胖四人聚在一起,寫暑假作業。
夏初雲放假回來後書包一丢再沒拿過課本,寫作業那天她到處找書包,還是徐長野從自己床底下把那腌菜似的書包給撿出來,遞給夏初雲,夏初雲沒有一丁點不好意思的樣子,大大方方接過去,從裏面掏出作業。
四個蘿蔔頭蹲在大堂,頭抵着頭,吃着關岳買的進口零食,在作業本上抄拼音,夏初雲和吳烏上學晚,一年級剛學了拼音就放暑假了,吉欣和小胖還沒上學但是被家裏父母督促着提前學習,也要跟着在拼音本上抄寫。
夏初雲抄了幾頁之後,手腕疼沒耐心了,拿着鉛筆在作業本旁邊間隙塗塗畫畫,不一會,一只可愛的小兔子躍然于紙上,嬌俏機靈,她從第一頁開始畫,每一頁的邊角上都畫了只小兔子,連起來像翻看就是一只小兔子在捕捉蝴蝶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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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欣看到夏初雲撥弄作業本,也看到那只兔子,毫不吝啬的誇獎道,“初雲,這是你畫的嗎?好可愛呀。”
幾人聽罷視線紛紛落在那只跳躍的兔子上,夏初雲沒學過畫畫,這也是她偶爾看漫畫書電視裏學來的,她給幾人展示自己的作品,很像他們看過的連環畫,還是會動的連環畫。
小胖和吉欣誇她真厲害,夏初雲嘴巴都要裂到耳後根了,只有吳烏看了幾遍後告訴她,老師要是看到她在作業本上亂塗亂畫,到時候會打她手板的。
夏初雲一聽人瞬間就焉了,但小兔子實在可愛,她舍不得擦掉,就這樣繼續抄起了拼音。
傍晚,來她家寫作業的幾個小夥伴都回家了,家裏就剩下徐長野和夏初雲,夏初雲因為下午寫拼音不專心,落了好多沒寫,這會一個人坐在板凳上抄抄抄,字跡也越來越認不出,像鬼畫符。
天漸漸暗下來,最近天氣陰晴不定,遠處一朵烏雲慢慢靠近,似乎有下雨的趨勢,做飯的阿姨晚上有事不過來,中午就把晚飯做好了放在電飯煲裏,只要端出來吃就好。
徐長野熟練的擺桌子拿碗筷端菜,一切布置好了,才叫夏初雲上桌。
夏初雲沒胃口,盯着外面霎時間變黑的天,有點擔心在礦上的關岳,上次也是一場暴雨,吓的夏初雲以為關岳出了事,不知道關岳有沒有帶傘,回來淋濕怎麽辦。
夏初雲忘了關岳早就買了車,下再大的雨都淋不到。
“趕緊吃飯,要涼了。”
一道沙啞的聲音打破了夏初雲的思慮,轉頭,徐長野已經把蒸雞的雞腿扯下來放她碗裏了,夏初雲咬了一口,嚼的沒滋沒味。
“小狗,我撿到你那天也是下雨,我爸靠礦翻身那天也是下雨,所以下雨是個好天氣吧。”
徐長野沒回她,雖然他不再像撿來那時候閉口不言,但也很少說話,和鎮上小孩們也玩不到一起,大多時候就一個人或坐或站在屋檐下,看着遠方不知道想什麽。
很快吃完飯,徐長野收拾桌子,拿着碗筷去了廚房,夏初雲跑去小池塘看她的西瓜苗,過了這麽久,西瓜籽已經沖破土壤,發出嫩綠的小苗了。
看了一會她回屋抓了把肥料撒西瓜苗的地上,不能讓徐長野看到,看到又說她施肥施太多,西瓜苗會燒死,夏初雲想着要下雨了,多撒點,待會營養都流失了。
遠處坡上遠遠傳來叫賣聲,夏初雲豎起耳朵認真聽了聽,居然是賣敲糖的,她已經好久沒吃了,晚飯沒吃幾口,這會饞得很。
她回屋從關岳房間抽屜拿了幾塊錢零錢,沖廚房的徐長野喊了句我去買敲糖,就跑了,徐長野從廚房走出來遠遠看着坡上有個背着兩個籮筐的男人,手裏拿着敲糖工具在敲打,一邊叫賣,他收回視線,繼續回廚房洗碗。
夏初雲跑出去,生怕賣敲糖的走了,邊跑邊叫,“我要買敲糖等等我!等等我。”
天空開始下起密密麻麻的細雨,再過半小時估計天就全黑了,賣敲糖的男人聽見聲音停下來看向跑來的女孩,帽子下的臉微不可察的露出森然的笑意。
夏初雲跑近,氣喘籲籲,“叔叔,我要買敲糖。”
男人卸下兩個大籮筐放在地上,“好,要幾塊錢的。”
夏初雲認出這個賣敲糖的不是經常來鎮上那個,她把錢遞過去問道,“叔叔,我以前怎麽沒見過你來鎮上。”
男人聞言,愣了一下,微微擡頭,帶着刀疤的眼睛從帽子側面露出來,臉上帶着股邪氣,夏初雲心裏一咯噔,警惕的看着男人。
男人從面無表情的臉色扯出一個和善的笑意,盡量讓自己看起來親人一點,“以前都在附近鎮子賣,今天剛好路過。”
男人即便在笑,夏初雲還是察覺到一絲微妙的氣息,遞出去的錢又收回來,她結結巴巴道,“我......我,我不要了,突然不想吃了。”
說完轉身就準備跑,結果身後的男人比她反應更快,扯出袖口裏藏着的迷藥布,一把上前拉住夏初雲。
夏初雲轉頭,驚駭大叫,“放開我。”
男人徹底卸下僞裝,沾了迷藥的布一把捂在夏初雲的口鼻上,小孩的胳膊擰不過男人的大腿,她掙紮了幾下,呼吸間溢出幾聲呼叫,可惜今天鎮子上的大部分人都去礦山了,現在還沒下工。
男人猙獰的臉正面對着夏初雲,眼睛上的刀疤格外駭人,他用力捂着夏初雲的嘴鼻,狠狠道,“小孩,要怪就怪你那狠心的爸,礦炸出來,那可是金山銀山,我只是要入個股而已,他都不肯,以前他是怎麽求我借錢的,既然他做得出,那就別怪我抓了你。”
迷藥的勁上的很快,不一會,夏初雲就沒掙紮了,軟軟的倒了下去,很快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男人帶着夏初雲上車,關上門後絕塵而去。
洗完碗出來的徐長野看到外面雨勢漸大,夏初雲馬馬虎虎的性子肯定沒打傘,從門口找出一把大黑傘往坡上去,到了坡上卻空無一人,他環顧四周,空曠的像從沒來過來人。
忽然,徐長野在水泥地上看到一樣熟悉的東西,他走過去撿起來一看,正是夏初雲帶在手上的銀镯子,是她沒出生時她媽媽給她打的,一直帶在手上,任何時候都沒取下來過,現在卻這樣丢在路邊。
他回想起之前在屋子前遠遠看過一眼的賣敲糖的男人,帶着鴨舌帽遮住臉,背着兩個大籮筐,和夏初雲之前跟自己形容過得賣敲糖人不一樣。
天邊的雲層壓的越來越低,黑漆漆的一片似乎要掉下來,壓的人喘不過氣,徐長野在雨裏站了一會,握着銀镯子去馬路邊的人家敲門。
一家家敲過去,家裏都是空的,只有一家,一個老人拄着拐杖走出來,他認不得徐長野,徐長野也沒廢話,直接問老人剛才有沒有聽見路邊什麽動靜。
老人想了一會,含糊道,“剛才我好像聽見車子的聲音了,以為是關岳回來了。”
“您聽見車子聲音往哪去了嗎?”
老人回憶了下,指着水庫那邊,“好像往那邊去了。”
徐長野聽完,立刻跑回家,用關岳房裏的座機給關岳打電話,撥過去四五個都是滴滴滴的聲音,沒人接,徐長野不再撥打。
他從櫃子裏翻出那臺老式摩托車的鑰匙,在放雜物的房間裏找到那臺舊摩托車。
在關家待了一個多月,好吃好喝好睡的,他比剛來時長高了一點,但不多,堪堪比夏初雲高點,還是瘦的跟猴似的,那臺男士摩托車非常笨重,大人推都得使點勁,更別提竹竿似的徐長野。
徐長野咬牙費力的推了兩步就扛不住了,差點被摩托車壓住身體,倉庫裏還放着一輛舊自行車,前後輪的鐵皮都翻起來,随時會掉的樣子。
徐長野立刻決定放棄摩托車,把自行車推了出去,還好自行車雖然破,但能騎,徐長野踩上單車,歪歪扭扭的騎了兩步就摔了下去,車輪子飛速旋轉。
他沒管,推起自行車,繼續踩上去,這次比第一次好,但還不是特別熟練,徐長野就這樣踩着單車往水庫那邊過去。
風雨欲來,雨勢漸大,已經快要把人視線淋的模糊,好在小鎮不比大城市,能走汽車的大路就一條,徐長野順着水庫那條大路一直騎一直騎,漸漸走出自己熟悉的範圍,不知道在風雨裏騎了多久,徐長野鼻孔嘴裏被灌進去不少雨水,兩條腿已經沒有知覺了,全憑一口氣咬牙在蹬自行車。
漸漸地,周圍熱鬧了起來,商店人群變多,一條直通的大路也出現了分叉口,徐長野在分叉口停下自行車,從車上摔下來,兩條腿軟的站不起來,他丢了自行車,站在分叉口往陌生的四周看。
繁華熱鬧的商店,電視裏演過的超市,懸在半空巨大的廣告牌,好多他見都沒見過的東西,明明十分陌生,但徐長野又感覺自己在哪見過這些。
他沒精力去想這些,他辨認着四周,忽然在對面一條小巷子裏看到停在裏面的一輛黑色轎車。
車門被拉開,那個賣敲糖的男人從裏面下來,往巷子裏走進去。
徐長野立馬準備走過去,可雙腿不聽他使喚,似乎脫離了控制,剛才蹬自行車太猛了,現在卸力之後像面條似的,軟答答的。
徐長野從地上撿了塊尖銳的石頭,朝着自己雙腿按下去,目不斜視的在大腿上劃拉了道血印,終于,腿上開始有了直覺,徐長野擡腿,往巷子跑去。
直到慢慢靠近轎車,徐長野才放慢了腳步,他彎腰從車後慢慢摸過去,察覺駕駛室有人後,從垃圾桶邊上撿了幾袋子垃圾,站在巷子口往車後丢。
車窗被拉下來,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探出頭,兇神惡煞,“找死啊,敢往老子車上丢垃圾。”
下一瞬,徐長野把一袋垃圾精準丢在男人臉上,落下去瞬間,男人暴躁如雷,拉開駕駛室就沖出來,徐長野掉頭就跑,鑽進了複雜的商場裏。
繞了一通甩掉那個男人後,徐長野從商場跑出去,回到小巷裏,拉開後座看到躺在上面睡的無知無覺的夏初雲。
徐長野自己都不知道,看到夏初雲那瞬間,渾身緊繃後松了口氣的感覺從何而來。
沒顧得多想,徐長野爬上後座,叫了幾句夏初雲,她沒反應,徐長野知道這是被下迷藥了,和那時候被拐賣的小孩一樣,手帕一捂就沒知覺了。
徐長野跳下後座,站在車子邊上拽住夏初雲的腿,費力的把人從上面拖下來,等到夏初雲下半身都拽出車裏後,他轉過身雙手拉住軟答答的雙手,環在自己脖子上,一個使勁,把夏初雲背了起來。
不過他實在是高看了自己的體力,身體素質再好他也就是個八歲的男孩,之前還過分營養不良,背起來還沒一分鐘,兩人雙雙倒在地上,撞翻了垃圾桶。
徐長野從車底看到先前下車那個戴帽子裝作敲糖的男人已經從巷子裏面出來了,正在往車子這邊一步步靠近。
這一番動靜夏初雲沒有任何反應,不知道男人給她下了多重的藥。
現在跑是跑不掉了,要是被男人抓住,兩個人都要完蛋,徐長野看了看周圍,視線最後落在被撞翻的垃圾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