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新人江枕棉
江枕棉站在原地,像個招財貓似的一直擺手,直到銀白色的轎車載着顧知白拐出停車場,連車屁股也消失地一幹二淨。
蠢!太蠢!蠢死了!蠢笨如豬!
怎麽能這麽丢臉!!救命!
嘴角沾了醬汁,醬汁,這種事,放到十年前的網絡小說裏也是相當炸裂的劇情,竟然真的會發生在我身上,這合适嗎……江枕棉神情恍惚,強撐着的一股精神氣瞬間垮了下來,比抽錯的積木倒得還快。
從此不用擔心買房的問題,她已經尴尬地靠腳趾成功摳出一個四層別墅帶泳池了。
就那麽幾道菜而已,有那麽好吃嗎?好吧雖然的确很好吃,但也不至于像個八百年沒吃過飯的餓死鬼一樣,就知道啃啊!
……這下完了,她的形象,肯定糟糕透了。
江枕棉像個精神病似的對着電梯無聲吶喊了好一陣,又是跳腳又是捶腿,最後折騰累了,整個人如同背了上百斤的負重,拖着沉重的步伐,慢吞吞往學校回走。
大四的課程很少,教室裏更多的是一些招聘校內會,而學校也是鼓勵學生去實習,如果是本專業的崗位,在學分上還會有加成。
只需要和導員打個報告,就不用去上課了。
顧氏經營着一個化妝品公司,品牌名叫飛花鎖。本來老顧董全權把控公司,但由于國貨逐年走下坡路,人們都喜歡國外的大牌子,顧氏的經營狀況就越來越差,勉強靠着幾個口碑還算可以的基礎款彩妝,維持公司不倒。
他為了顧氏嘔心瀝血,整天早出晚歸,想方案,做研發,高血壓越來越嚴重,最終急性腦出血,住院了,身體迅速虛弱了下來,連行動都有點兒費勁,如今更多是靠輪椅。
他一垮臺,公司瞬間搖搖欲墜,幾個股東紛紛跑路,是顧知白一咬牙,壓上了家裏的不動産,趁着國潮逐漸興起的東風,貸款搞設計,出了各種聯動傳統文化的雕花口紅。
這在彩妝界算是史無前例的創新。口紅的顏色只要不太奇怪,基本都挑不出錯來,什麽奶茶色,爛番茄色,梅子色,都是大熱門款式。
她靠着這波創意,狠狠給顧氏回了一大波血,又憑借着獨到的眼光,坐上了直播帶貨的第一波車,終于讓顧氏起死回生,市值比之前翻了好幾倍。
飛花鎖的産品質量是很過關的,不然也不會一直有回頭客,這下老樹開花,枯木發芽,誰不誇一聲小顧總頭腦靈活,是個商業奇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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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飛花鎖如今最出名的,正是各種傳統文化濃郁的新品,和國家寶藏、各地區博物館搞起聯動,成了國貨彩妝界的一把手。
而江枕棉此次争取到的是他們最新的企劃案——山海經系列眼影盤的宣傳海報。
在搞藝術的眼裏,靈感與天賦就是要比基礎高貴。基礎只要努力,誰都可以學好,而一閃而過的靈感,卻不是誰都能有足夠的巧思,抓住這轉瞬即逝的火花。
一個普通人,靠着努力,總有一天會開竅,創造出驚世的佳作,衆人會誇他,這是厚積薄發,是他應得的稱贊。
而一個天才,創造奇跡的畫作卻如同喝水吃飯一樣自然,缪斯賜予他源源不斷的新奇念頭,讓他只是随便一揮筆,就和旁人絞盡腦汁達到的極限在同一高度。
江枕棉并不全然依靠想象作畫,那是純粹的空中樓閣,好在她見識過足夠的社會苦難,尚且還能支撐她揮霍。
通常情況,這種企劃一般外包出去,他們提供構思,約一些有名氣的畫師進行創作,完成後再由美術組的人稍加潤色,讓作品更貼合公司想要的主題。
江枕棉應聘的就是美工的職位,她沒什麽工作經驗,但大學應屆生總有一些優待。去面試的時候,江枕棉帶上了幾幅作品和草稿,發揮自己最大的優勢——三寸不爛之舌,配合社畜人的思維,輕松應付過人事的問題,還給自己身上貼了一堆金。
她畫的草圖是真的不錯,主要是一些設計,很戳部門經理的喜好。于是她大手一揮,拍板同意她來上班,先不用幹別的,就負責給草稿上色,三天時間,她要看到一個簡單鋪色後的效果。
經理話外的意思很簡單,如果合适,做得好,那麽這個山海經的企案,江枕棉坐不上組長,一個副組長應該是沒問題。
果然啊,硬實力才是鐵飯碗。江枕棉挎着個雙肩包,帶上她的數位板,來到公司,前臺的小姐姐問了她的職位姓名,登記好信息後,一仰臉叫住了剛打卡過去的女人,“琳姐!等一下,這個,你們美術部新來的實習生,你正好帶過去呗。”
被叫住的人回過頭來,她看着大約三十來歲,穿着簡單的駝色長裙,戴着眼鏡,有一張圓臉,看着很親和,笑着說:“行,跟我走吧。”
“你叫什麽啊?”
江枕棉落落大方地回道:“琳姐好,我叫江枕棉,你叫我小江就可以了。”
琳姐人看着和善,說話語氣也是溫溫柔柔的,帶着一點兒不知道是哪兒的口音,“看着挺年輕的,沒事兒,別看咱們公司大,其實人還不錯,美術組沒那麽多幺蛾子。”
“對了,你來應聘,人事跟你說工作內容了嗎?”
江枕棉就笑了笑,“經理張姐說,讓我去畫山海經的草圖。”
山海經?
琳姐表情平和的臉上露出點兒驚訝,帶着點兒意味深長地說:“昨天張姐還說,新來一個實習生負責這個,讓我們多照顧照顧,沒想到是你,真是巧了。”
“正好我旁邊還有個空位置,你就坐我旁邊吧,有什麽不懂的可以問我,我是老人了。”
“那真是太好了,謝謝琳姐。”江枕棉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剛大四,沒什麽經驗,什麽都不懂呢。”
對方只是笑了笑,沒再多說什麽。電梯在十三樓停下,江枕棉跟着琳姐拐過一個彎,走到美術部,裏面只來了兩個人,正坐在那兒一邊開電腦一邊閑聊。
見到她們進來,一前一後地開始打招呼,琳姐指着她們,開口介紹道:“這是小北,這是小琪。”接着她又笑了下,“這是昨天張姐說的實習生,叫小江。”
兩個女生看了看江枕棉,又對視一眼。
江枕棉敏銳地察覺到什麽不對,她主動打了招呼,像個初出茅廬的新手,帶着明顯的職場小白氣質,乖乖坐到了琳姐的旁邊,打開電腦,開始工作。
少說少錯,多說多錯,肯定是有點兒什麽東西,是她這個新人不知道的。
江枕棉給顧知白發了條消息,說自己到工位了,第一次上班,好緊張啊。
顧知白收到消息,有一瞬間,竟生出了逃避的心思。
太奇怪了。
她昨天又認真思考了一下,“幻聽”不是一直存在的,只有和江枕棉相處時,她才聽到這道聲音,一定和她脫不開關系。
這個人身上必然藏着秘密。
她知道江枕棉和上輩子那個,有一些不同之處,但顧知白尚且不能斷定,對方是否也答應了顧知耀,做他的幫手,故意來接近自己。
她不會将對“江枕棉”的恨意無故轉移到一個陌生人身上,但如果這個江枕棉也是一個德行,那就不能怪她出手了。
再說,她是個重生的人,死都死過一次,還有什麽好怕的。
想到這兒,顧知白定了定神,決定按照原計劃,以身做餌,去試探江枕棉。
她拿起手機,就要回消息,可指尖剛落到屏幕上,忽又頓住,叫了助理過來,“把美術部的監控調過來,我要看。”
助理是個十分幹練的女性,也沒問為什麽,快速裝好了軟件。
距離八點的上班時間就剩下五分鐘,部門裏的人來得七七八八。顧知白凝神看過去,就見江枕棉坐在電腦桌前,正在連數位板。裝好這個,她拿起水杯,站起來左右看了看,應該是要去接水喝。
飲水機在辦公室的另一邊,幾個人正湊在一起說話,有男有女,或站或坐。江枕棉路過那兒,應該是被叫住了,過了一會兒,有一個男的把自己的杯子遞了過去。
監控裏聽不到聲音,只有畫面。顧知白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不用想也猜得出來,就是老人欺負新人而已。
接杯水不是什麽大事,可飲水機就在他們工位旁邊,懶得站起來,椅子滑一下也夠到了。
江枕棉接過水杯,裝滿水遞了回來。又有一男一女也把自己的水杯送到她面前,這就是明擺着使喚人了。
一個初來乍到的新人,面對這種不算刁難的“欺負”,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忍。江枕棉知道他們是故意的,什麽也沒說,把水挨個接好。
等回到她自己的座位上,琳姐好似對剛剛的事一無所知,還是那副好心善良的模樣,加了她的好友,又把她拉進了工作群裏,還告訴她群主是經理,讓她加上經理張姐的好友。
系統:“這個琳姐人還挺好的。”
江枕棉面上感激,小聲說着謝謝,心裏嗤笑一聲,“好嗎?一看就是老油條了。”
“你看不明白,我倒是猜了個大概。經理昨天就說我要過來,這裏所有人都知道。我一個大學沒畢業的實習生,憑什麽一上來就接觸新項目,還是最重要的流程,要麽是走後門有關系,要麽就是狗屎運。”
江枕棉喝了口溫水,打開ps,眼神裏透着淡淡嘲弄,“所以他們故意試探我,問我在公司有沒有認識的人,就是看我有沒有後臺,知道我沒有,才開始用小事使喚我。”
這裏所有的人都在偷偷打量她,看她被人刁難,沒一個人說話,大家都當做無事發生。
“那個什麽莊哥,他看我的眼神可稱不上好。”江枕棉邊選色邊說,“我看這裏肯定有點兒水,就是現在還不清楚具體是什麽。”
系統若有所思地說:“是這樣的嗎?好像有點兒明白了。”
江枕棉聽着好笑,“等着吧,這事兒還得有。”
沒動兩筆,微信就在右下角跳來跳去,是顧知白的頭像。
江枕棉一點開,兩行字擺在上面——不要緊張,做好你自己就行,發揮你的優勢,我相信你。
發揮優勢,我知道了,肯定是想讓我把其他人罵得狗血淋頭……開玩笑的啦。江枕棉美滋滋地敲鍵盤,“嗯嗯!我一定會努力工作,不給姐姐丢臉的。”
狀态挺好的嘛,還有心思油嘴滑舌。
顧知白冷哼一聲,虧她剛才還有點兒擔心這人會不會和其他同事起沖突。
作者有話說:
江枕棉(眼眶含淚,泫然欲泣,貝齒咬住粉嘟嘟的嘴唇):嗚嗚嗚,姐姐,她們欺負我
顧知白(嘔):遠方傳來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