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扁舟

第4章 鄰居家的豬

日子一天天過去。格雷埋頭苦讀，做了成堆的模拟題，并且找了各專業的大學教材翻弄。薩奇感到督促他鍛煉身體的難度直逼複健那一年。不過格雷總是順從的，只是每次放下書就一臉低氣壓，抿着嘴不吭聲，而且能偷懶就偷懶。

深秋的一天，薩奇硬拉着複習得脾氣愈發暴躁的格雷出去騎馬散心。格雷拖了又拖，終于嘆氣妥協了。薩奇在背包裏裝了些小吃，假裝沒看見格雷悄悄往自己背包裏塞的書，兩人一起出發了。

深秋的森林落葉滿地，林中一片靜谧。這天早上陽光明媚，曬在身上還有些若有似無的暖意。兩匹馬踩在厚厚的落葉上發出規律又沉悶的輕響。一臉官司的格雷終于慢慢釋然了，深深地呼吸着涼爽的空氣，感覺身心都沉靜了下來。

“我最近做題總是犯些愚蠢的錯誤，所以覺得很煩躁。”格雷終于主動打破了沉默。

薩奇松了一口氣：“這很正常，也是可以克服的。”

格雷搖搖頭：“我明明已經反複檢查過了，但看到标準答案前，就是看不出錯誤。”

薩奇笑了起來：“你畢竟沒有受過學校的應試教育。這是有技巧的。”他放松缰繩，讓馬随意溜達，啃食落葉下的還未枯萎的草莖。

“首先，要注意審題，發現并且總結每種題容易在哪裏挖坑，讀題時就把重點标注出來，解題時注意。”

格雷瞪大眼睛：“唉，真的哎！”

“之後，解題時要明确思路，不同的題型有其獨特的解題技巧，要經常彙總，并且規範自己的解題步驟，不熟練時絕不輕易跳步。這都是容易出錯的地方。”

薩奇得意地享受着格雷崇拜的目光：“還有檢查驗算的時候，不要按題目重新推一遍，而是反過來，看看從你得出的答案是不是可以倒推出題目裏的條件。”

格雷已經躍躍欲試了：“回去我就試試！”

薩奇搖搖手指：“但最有效的，其實是放松心情。煩躁不安的時候，錯誤是層出不窮的，驗算也幫不了你。如果感覺自己煩躁起來了，就閉上眼深呼吸，慢慢從一數到五。而且時不時要放下書出來運動放松一下。這樣才能百戰不殆。”

格雷點點頭，對薩奇心服口服。兩人說笑着在樹林中漫步，在草地上野餐。格雷已經很久沒有這麽放松過了，感覺胸中郁結的陰霾慢慢消散在這明媚的秋色中。

兩人把馬松松地栓在樹樁上，自己靠坐在樹下。格雷把頭枕在薩奇的膝蓋上。兩人靜靜地休息了一會兒。

“叔……格雷喃喃低語，“我真的很想去上大學，但一想到要離開叔叔，獨自面對那些人類，又覺得很可怕。”他握住薩奇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我集中精力複習的時候會忘掉這些，但一停下來就心慌意……

薩奇聽着格雷的告白，心髒跳得仿佛要躍出胸膛。他感覺自己的血液向兩腿間湧去，連忙把格雷從膝蓋上拉起來。

“格雷。”薩奇調整了下坐姿，巧妙地掩飾住了裆部的迷之凸起，“你不要擔心，我會幫你打點好在人類社會裏的背景，也會經常去看你。你永遠不會是一個人的，相信叔叔。”

格雷勉強地點點頭。薩奇不敢看他哭唧唧的藍眼睛，擔心自己會忍不住暴起把這個小淚包按在樹下就地正法。他反複回憶着剛才格雷那段話，決定把它理解成孩子不敢離開父母獨立生活的撒嬌，才把胯下的火暫時壓了下去。

突然電話鈴聲打破了尴尬的沉默。薩奇掏出手機：“……麽？太好了！穩住他，我馬上就去簽合同！”

薩奇跳了起來：“給你在大學城買的公寓終于有消息了，我現在要趕過去。當今的房市真是緊俏得吓人。”他一躍上馬，一聲呼嘯竄了出去，“你自己回去吧，我今天晚些回來！”

格雷在原地愣了一會兒，也騎上了馬。沒有薩奇，他不太确定回家的路，只好和馬商量：“吶，咱們回家吧？”馬晃晃腦袋噴了個響鼻，自顧自跑了起來。

秋日短暫，太陽很快西落，霧氣從地上升了起來，越來越濃。格雷知道自己大概是迷路了，但也沒辦法，只能縱馬繼續前行。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突然出現了亮光。林中赫然出現一道高聳的鐵栅欄，每隔十米還有圓柱形的感應燈和閃着紅光的攝像頭。格雷心一沉，這大概是人類的駐地了。

格雷騎着馬沿着鐵栅欄找到了正門。他跳下馬，用力推了推，華麗的巨大鐵門緊鎖着。想起之前看過的電影，格雷開始在鐵門邊尋找看起來像門鈴的按鈕或者鎖鏈，卻一無所獲。夜越來越冷，他從背包裏找出了披風裹在肩上，湊在溫暖的馬身邊禦寒。感應燈一會兒自動熄滅了。黑暗的森林霧氣濃重，愈發不懷好意。似乎有狼的嚎叫在四周隐隐約約。

正當格雷想倚着馬湊合一夜時，忽然那匹倒黴馬一聲嘶鳴跳了起來。原地跺了幾下，撒腿跑掉了。格雷這時才聽到什麽大型動物的喘息聲，越來越近。他慌忙召喚出一團螢火舉在身前。喘息聲停滞了一會兒，慢慢離去了。格雷也力竭坐在了地上----是的，年輕精靈的魔力非常虛弱，技巧也差勁。

正當格雷絕望的時候，忽然一束光射了過來，鐵門緩緩打開。格雷站了起來，呆呆地看着一輛汽車開了過來。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汽車，沒想到開起來這麽安靜。車停在了他面前，車窗降了下來，格雷見到了人生中第一個人類。

這是一個很帥氣的男人，一頭短短的褐發，深邃的綠眼睛，嘴裏有股淡淡的酒味：“你是誰？為什麽在我家門口？”

“呃，我叫格……格雷輕聲回答，緊張地攥緊披風，“我迷路……

男人上下打量了格雷一番，打開車門，挪到了裏面的座位：“上來吧。”

格雷爬上有點溫熱的座位，車門在身後自動關上了。男人低沉地說了聲“繼續“，車就自己緩緩駛入了鐵門。

“你知道我是誰麽？”男人問。格雷搖搖頭。男人輕笑了一聲：“我叫丁恩。”看格雷只是迷惑地點點頭，他聳聳肩，臉上的笑意更明顯了一些。

汽車徑直駛入了車庫，丁恩帶格雷從側門進了屋子。這是個巨大的現代建築，裝潢簡潔冷淡，但地板踩上去暖洋洋的。

“要吃點什麽嗎？”丁恩從巨大的冰箱裏拿出一些冷凍食品，“烤雞翅和薯條怎麽樣？我這裏完全沒有健康食品。”他得意洋洋地笑着，好像這是什麽值得誇耀的事情。

格雷把靴子脫在了門口，現在赤着腳站在毛茸茸的地毯上，手足無措。丁恩擺弄好烤箱，過來直接摸了摸格雷冰涼的臉和沾滿霧氣的衣服：“你好冷啊，還濕搭搭的。先去洗個澡吧。”他把格雷推進一個巨大的浴室，遞給他一條厚厚的浴巾和一件肥大的T恤，“我的衣服可能有點大，不過至少是幹的，将就下吧。”

當格雷穿着肥大的T恤，擦着頭發走出來時，丁恩正啃着一個雞翅。他嘴裏叼着半塊肉，傻乎乎地盯着格雷赤裸的長腿，直到格雷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有點可憐巴巴地問：“我可以吃一些麽？”

“當然！”丁恩猛地回神，把雞翅推到格雷面前，又跳起來用膠囊咖啡機沖了一杯熱可可，“喝這個，暖暖身子。”他殷勤備至地忙前忙後，屁股後面仿佛有條瘋狂甩動的尾巴，“你住在這附近麽？還是出來露營和家人走散了？”

格雷忙着啃雞翅。他覺得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薩奇也是素食為主，雖然為了均衡也會給他吃肉，但基本都是白煮雞胸之類寡淡的健康飲食。記憶中頭一次吃到垃圾食品的格雷激動得幾乎淚流，用了些意志力才放下雞翅回答主人的問題。

“我和叔叔在騎馬，他有事先走了，我往回走時迷路了，不知怎麽就繞到這裏來了。”

“哦？那你就住在附近麽？我都不知道這附近有人家的。”

“我住在薩奇叔叔的莊園……

“薩奇伯爵？他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