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徐青青猛然對上一雙薄涼的眸子,心倏地冷顫, 渙散的意識漸漸回籠。他不是書生, 雖然他身上有書生熟悉的味道,書生已經不是書生了, 是燕王, 是閻王!
呸呸呸!不對, 書生就算是書生,她也不該占書生的便宜!
徐青青用手擦了擦眼淚, 馬上回身背對着朱棣躺着,瑟縮着身體繼續隐忍,盡量一動不動,假裝剛才沒有做壞事被燕王發現的樣子。
屋子裏安靜極了, 龍鳳花燭發出輕微的燃燒聲, 火苗微微竄動, 影影綽綽, 朱棣的墨眸幾乎湮沒在夜色中,乍然閃出一道淩厲,射向身邊蜷縮的背影。片刻後雙眸再次閉上,身體如故,未曾有過一絲移動, 好像他真的沒有發現徐青青才剛對他做過什麽一般。
徐青青咬着唇迫使自己冷靜了一會兒, 越想越不對勁兒。她猛地坐起身, 扭頭怨忿地看着朱棣。
朱棣複而睜開眼, 安靜地回看她。
這種冷靜到不可思議的眼神, 放在平時還好,可現在正是徐青青身體受折磨抓狂的時候,見朱棣這樣冷靜地看她,她的氣火如同被火上澆油一般,瞬間加倍。
“酒裏的藥是不是你下的?”徐青青憤憤地問。
朱棣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用目光掃視了一番徐青青,從頭到腳。徐青青被他看得,忙用被子裹住自己。
“憑你的姿色?”
徐青青明白他話裏的意思了,否認就否認呗,幹嘛非搞人身攻擊。
“我的姿色怎麽了?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要胸有胸,要臀有臀,完美得很!”女孩子最不能容忍別人說自己醜,這一口氣不能輸,徐青青挺胸擡頭,不服氣地反駁。
想不到她一個小姑娘竟随口說出這種話,全然不知害臊為何物。
朱棣蹙眉。
“那不是你,會是誰?”徐青青喪氣道,她倒是信燕王的話。如果他真的想幹那種事,在沒答應她條件之前就名正言順了,沒必要撒謊。
“難道這是慣例,親王成婚的合卺酒都會加料?”徐青青再問,因為太熱了,她又扯了扯衣領,領口早就被她拉得有點松了,這樣一扯,白皙的脖頸和凸凹有致的鎖骨皆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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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還是不對啊,她明明在酒裏加了迷藥。為什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活閻王還是這麽清醒,沒睡成死牛一般?
“你不困麽?”徐青青接着第三問。
朱棣無奈地回看徐青青,一口氣回答了所有問題:“不知,不知,不困。”
本來困了,被她這般一折騰,睡意全無。合卺酒他也喝了,雖然喝得不多,可照樣會起作用。不過比起徐青青的份量,他尚且可以忍耐,面上不表。
“不行,我得去抓藥。”徐青青爬起身來,要翻過朱棣的身體下床。豈料下肢虛浮,突然使力不及,整個人撲壓在了朱棣身上。
“呃……呃呃!”
徐青青坐起身來,正要說對不起,忽然感覺到自己坐的地方好像不對勁兒,他這是——
因為慌張起身,掙紮過度,衣衫左側不經意扯落,瑩潤細嫩的肩頭若冰似雪,蝶骨恍若削成,盈盈一握的腰肢扭動時,撲出淡淡的蘭花清香。
朱棣垂下眼眸,薄唇抿成一條線。
“我不是故意的,對不住。”徐青青馬上整理好衣服,因為過于尴尬沒臉看朱棣,故意偏頭對着床裏的方向說話。
說完話,她還是燥熱不堪,就用手不停地扇臉。但是沒什麽用,越來越熱。
徐青青瞄一眼從始至終紋絲不動的朱棣,本來她以為他喝得少,才什麽反應沒有,想不到這厮其實早就有反應了,只是在一直裝淡定。而且從她剛才那一坐的感覺估算,小燕王的規模應該不小……
呸!她在想什麽呢!
徐青青用手敲狠一下自己的腦袋。
朱棣睨她一眼,“方子。”
活閻王跟她要藥方,想幫她抓藥。
“晚了。”
徐青青頹廢地深吸嘆口氣,可憐兮兮地抽鼻子。她現在已經到了雙腳發軟,渾身使不上力的程度。
因有酒的輔助,加快了血液流速,藥效已經到了強力發作期。且不說現在抓藥熬藥要花多長時間,就是現成的藥立刻喝,現在也來不及了。
“怎麽辦?”徐青青眼睛又開始紅了,噙淚看着朱棣。
朱棣沒吭聲。
蠢蠢欲動的燥熱和蝕骨的癢意,正如洪水般猛烈地吞沒她整個身體。
她果然只是一名不配擁有姓名的炮灰配角,決然沒有主角那種強大自持的意志力,太特麽難受了。這比她使用善言咒後發作的色病厲害百倍,真心忍不了。與其這樣受折磨而死,她為什麽不用眼前現成的人,要死起碼也該爽死,做個風流鬼。
“你不也難受麽?”徐青青小心地湊到朱棣跟前問他。
朱棣見兩度碰到自己便立刻彈開的人,如今又湊了過來,不禁勾起一邊嘴角,起了戲弄之意。
“想盡王妃之責?”
徐青青可憐兮兮地又抽一下鼻子,像個認錯的孩子在朱棣跟前低着頭,“有點。”
“那要問你家王爺願不願意。”
“王爺願意麽?”徐青青擡頭渴望地問。
“不願。”
“撒謊!小王爺願意,它已經有所表示了。”徐青青幾近喪失理智,本就沒什麽男女大防概念的她,現在更是想到什麽說什麽。
朱棣臉色驟變,猛地擒住徐青青的下巴,“何等虎狼之詞,你都敢說出口?”
“這是我們的大婚之日,新房,喜床,夫妻間有什麽不能說不能做的!”
徐青青意志力全線崩潰,她直接抓住朱棣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一口把他的食指含進嘴裏,輕輕吸了一口。
對方的手臂明顯地僵住,蒙在眼眸中的冷色漸漸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洪水猛獸般的洶湧。
“徐、青、青!”
“王爺的喉結真好看,我第一次見的時候,就覺得好看,像桂花圓子,很想咬一口。”
徐青青目光迷離地盯着朱棣的脖頸,先是用指尖碰了一下他的喉結,迅速縮手,彎着眉眼甜甜笑了一下。就在朱棣以為她只是犯傻,斷然不敢冒犯的時候,徐青青突然附身,一口咬住了她最想吃的那顆桂花圓子……
紅帳陰影下的朱棣眸光明滅不定,他再度用手勾住徐青青的下巴,瞧她那張濕潤微紅的櫻桃嘴,拇指按了上去,來回摩挲。檀口微張,又咬住了他的指尖,濕漉漉的眼睛仰望着他,像極了剛得了骨頭的小狗兒,希冀主人的允許。
“你就這麽愛咬東西,嗯?”
手掌猛地托住她的後頸,狠狠俯覆上她的唇……
紅鸾帳下影交疊,龍鳳花燭照眠遲。
百轉千回的低泣聲漸漸轉為嘶啞,才算休止。
徐青青醒來的時候,人正躺在床外側。朱棣則半靠着軟墊躺在裏面,手裏把玩着九螭玉佩,衣衫半敞,隐約露出線條結實的胸膛,因為裏衣緞料薄而貼身,幾乎完整地勾勒出了他蜂腰猿背的身材,顯出每處肌肉的存在。
徐青青不禁想起昨晚她所曾承受過的炙熱和力量,臉燙得丢人。在朱棣看過來前,她及時地收回目光,用被子遮擋住半邊臉,閉眼假寐。
恢複理智了,有點無法面對現在的局面。
啊,是誰立了flag,說不啪啪有潔癖,轉頭就在新婚第一夜跟男人求歡打臉啊啊啊。
她已無顏面對江東父老!!!
嗓子跟被火燒了一般,幹癢極了,徐青青禁不住輕咳了一聲。
“醒了。”朱棣突然出聲,非疑問語氣。
徐青青假裝自己剛睡醒一般,很慢很慢地把眼睛張開一條縫,見朱棣這時已經下床了,她眼睛才迅速睜大。丫鬟們這時候如魚貫入,伺候二人沐浴更衣。
徐青青還不習慣當着朱棣的沐浴,好在朱棣一轉身人就不見了。徐青青方從容起身,在丫鬟碧螺和碧溪的伺候下,舒服地泡澡。
碧螺和碧溪二人看到徐青青身上的痕跡,都替自家姑娘高興。瞧着好像還有點猛烈,想必其中定有老爺那壺酒的功勞。
女官特來收走喜帕,皇後娘娘特意有交代過,定要呈給她老人家親自過目才行。皇後娘娘似乎是有點擔心燕王爺性情太冷不願圓房,拿別的東西糊弄他。如今瞧這痕跡一準兒成事了,娘娘見了定然高興。
徐青青更衣完畢,就見朱棣已然穿戴整齊現身在門口。
這新婚第一日的清早,自然要進宮面見帝後去奉茶。
因二人已經起得晚了,早飯沒工夫吃,現在出發還算來得及。
同乘馬車進宮的路上,徐青青拿了一顆潤喉糖送進嘴裏。
“吃的什麽?”朱棣冷聲問。
徐青青指了指嗓子,對他比劃了一下,告訴他自己嗓子啞了,不太能說話。
朱棣嗤笑。
這一笑徐青青特明白,他肯定在笑話自己昨天叫得太大聲。
徐青青不服氣地瞪他,豎起一根手指跟他比劃。表達意思也很明顯,解除藥效只要一次就夠了,也不知道是誰昨晚停不下來。徐青青又指了指她的腿,意思告訴朱棣,到現在還酸疼不舒服。
朱棣斜眸看着窗外,完全沒有理會她的意思。
果然不愧是惡名在外的燕王,拔叉無情!
不過這樣也好,她也沒想跟他談情,昨晚只是個意外,她才不要永遠困在燕王府裏。反正回頭把燕王的病治好了,她就自由了。
徐青青閑着無聊,也往窗外瞧,街市上很熱鬧,熙熙攘攘,各色人等都有,其中不乏有穿着绫羅綢緞的貴族。果然在京城天子腳下,出門走三步遠就容易撞上皇親國戚。
徐青青看得正出神,忽見一抹蔥色身影,窄肩細腰,身量嬌小,雖然容貌只是一閃而過,但那張臉徐青青可以肯定,有八分神似女主劉靈秀。
徐青青蹭地起身,本能地想下車去确認一下,結果就撞了頭。對面坐着的活閻王,聞聲冷冷看向她,那眼神兒仿佛在看一個大傻子一般。
照道理來講,劉靈秀的罪名被她鐵板釘釘之後,現在應該已經受了一百杖刑,被流放三千裏之外。一般的女人遭受這些,多數都會死在路上。當然,劉靈秀不是一般女子,她大概又有了什麽奇遇,才可以躲過森嚴的刑法得以脫身。
徐青青想想自己的遭遇,有點不服氣,真可謂‘人比人,氣死人’。她好好一道姑,幹着正經合法的營生,居然倒黴催地落得今天這樣的境地,慘兮兮地被判了燕王府有期徒刑。再看看人家劉靈秀,怼天怼地,違法亂紀,照樣可以逍遙法外,自由自在地逛京城。
徐青青靠在窗邊,連連嘆了三口氣。
朱棣鬧不懂徐青青在作什麽妖,思及她剛剛對他豎起一根手指的時候,他沒有回答。莫非在為此苦惱?
抵達宮門後下車,朱棣伸手扶徐青青。
“本王不是柳下惠。”
徐青青此時潤喉糖已經吃完了,嗓子好了不少。她聽朱棣這句話後,連忙用半啞着嗓子對朱棣解釋道:“剛剛怪我亂比劃,我明白昨晚的事是意外,誰都不想的。”
朱棣立刻抽回手,再不看徐青青一眼,率先進了宮門。
徐青青匆匆跟上,一路上不管她走得有多快,看得都是朱棣的後腦勺。
二人至坤寧宮才并肩而行,給帝後行跪拜禮。
奉茶之後,朱元璋故意問小夫妻倆,昨日休息得可好。
朱棣和徐青青都應是。
朱元璋和馬皇後察覺到徐青青沙啞的嗓音,皆滿面春風地笑起來,看來他們過不了多久就能從老四那裏得到好消息了。
馬皇後召徐青青到身邊坐下,話起家常。上次她們見面,彼此難免生分,很多事馬皇後都沒來得及細問。如今成了燕王妃,便是她的四兒媳了,既然是一家人,說話就會更親近些。倆人沒一會兒就約定好,來年春天一起種蘿蔔,腌酸蘿蔔。
朱元璋聽妻子兒媳話農桑,自然是開心,笑眯眯地聽了會兒,才想起四兒子還在一邊冷着臉站着,有點被忽視了。
“聽聞你上次去鳳陽的半路,遇到了江湖刺客?”
“是。”朱棣應承,“近來各處江湖流匪橫行,以致鳳陽城當街便搶劫強擄婦女,故兒臣誅殺了胡百天那夥人。”
“區區幾個江湖流氓,居然如此猖狂?”朱元璋竟有幾分不敢相信。
“父皇陛下,他們個個功夫高,神出鬼沒,專門欺負獨自出門落單的良家女兒。再好的糧倉把守嚴密,卻也耐不住耗子打洞。”徐青青一聽到‘胡百天’三個字,生怕朱棣會提起孔明燈的事兒來,連忙幫着說話。
“哦?四媳婦兒在鳳陽城也知道此事?”
“鳳陽百姓人人皆知,兒媳去城內做法事的時候,聽不少百姓互相警告,一定要把女兒看住了,不然就像誰家的女兒那樣,只出去打酒就再回不來了……”
徐青青繪聲繪色地講述她所見所聞,大概是因為朱棣太冷面的緣故,徐青青已經練就心理強大了,所以在帝後面前她反倒沒那麽緊張。
朱元璋笑着點點頭,不再提流匪一事,反而把關注放在徐青青做法事上,問她做的法事可靈驗。
“兒媳哪有什麽能耐,不過是個半吊子罷了。”徐青青謙虛道。
大宮女悄然湊到馬皇後耳側,低語兩聲,馬皇後驟然蹙起眉頭。
朱元璋見狀猜出幾分,“蓉兒還是吃不下飯?”
馬皇後點頭應承。
“二妹病了?”朱棣問。
原來皇帝口中所稱的蓉兒,正是帝後的嫡長女寧國公主,排行二。上次她受冊封後,觐見馬皇後的時候,見過幾位公主,寧國公主就在其中,十三四歲的年紀,模樣清秀,看起來很乖巧懂事。
“不知怎麽回事,前日從報恩寺回來後,便胃口清減,昨晚被勸着硬吃了些東西,沒多久都吐了出來。讓禦醫再三看過,依舊瞧不出有什麽病症。”馬皇後回答完,順嘴感慨了一聲,“倒怪了,去寺廟還能撞邪不成!”
朱元璋聽到這話,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看向徐青青。
徐青青感受到皇帝那不一般的審視目光,曉得自己來麻煩了。
朱棣馬上道:“兒臣帶她去探望二妹。”
朱元璋應承了一聲,立刻打發了內官監的人跟随,若燕王妃有任何需要,準他們随意從庫房內挪用。
從坤寧宮出來後,徐青青看着跟在他們身後的一大排太監,湊到朱棣身邊小聲問:“何意?”
“讓你驅邪。”半炷香後,朱棣才回答了她的話。
徐青青都快忘了她剛才說過什麽話了,聽了朱棣的回答之後還得反應一陣。
燕王這才多大年紀,怎麽反射弧這麽長?
徐青青拿怪異地眼神打量一眼朱棣的身高,不過一米八多的樣子,得虧沒長成巨人,不然她大概三天後才能聽到他的回答。
做皇家媳婦兒可真不容易,伺候一個反射弧長的面癱活閻王不說,還要操心小姑子的吃飯問題。徐青青不禁又有點豔羨起劉靈秀來,想她一個合法公民活得這麽憋屈,人家違法公民居然可以那麽逍遙,天理何在!
“想什麽呢?”朱棣蹙眉,擡手擋住徐青青的腦門。
徐青青愣了下,發現自己沒注意回廊需要拐外,差點直愣愣地往株子上撞。
寧國公主正半卧在榻,面無血色,眼神無光,整個人似沒了活氣兒一般。
朱蓉見到朱棣和徐青青後,勉強扯起笑容,要起身相迎,被朱棣制止了。
“二妹何故如此?”朱棣問。
朱蓉垂下眼眸,聲音氣力不足,“四哥不必擔心,我沒事。”
徐青青在旁觀察,發現活閻王提問的時候,朱蓉的整個身體有瑟縮之勢,似乎很抗拒和忌諱。她好似在畏懼什麽,可有什麽東西能讓一國公主畏懼,莫非她真中邪看見鬼了不成?
想到鬼,徐青青也瑟縮了一下,但願這是一個無鬼怪的世界,她也怕鬼的。
朱棣突然感覺到身邊人哆嗦了下,側眸看她,見徐青青正一臉警惕,眼珠兒叽裏咕嚕亂轉,防備地環顧屋子四周。他跟着也掃視一圈,沒發現任何異常。
朱棣鳳目微眯,莫非他二妹真撞邪了不成,徐青青也真有法力,發現這屋內有髒東西?
“四嫂今天真漂亮。”
朱蓉看見徐青青今日穿着真紅大袖衣羅裙,衣裙上織金鳳紋生輝耀眼,燕居冠上附以翠博山,飾大珠翟二,小珠翟三,翠翟四,皆口銜珠滴。整個人珠光寶氣卻不俗氣,像從天而降的神妃仙子,卻又比仙子更豔色幾分。
“你也會有這一天。”徐青青坐在朱蓉跟前,拉住她的手,順便就用手指按住她的手腕為她診脈。
朱棣在側看着,默不吭聲。
身體沒什麽大問題,只是長時間不進食有些虛弱。不過這種狀态再持續下去,即便沒病,早晚也會折騰出病來。
“二妹在報恩寺是否遇見什麽事?”徐青青剛問完話,明顯感覺到朱蓉的手微微抖了下。
“沒事,什麽事都沒有。寺裏能遇到什麽事呢,我去祈福完畢便立刻回宮了。”朱蓉垂着眼眸答話,和剛才回應朱棣的情況一樣,她在逃避人的眼神,似乎很怕人将她的心思看穿,揭發她心裏隐藏的那點小秘密。
如果真的撞鬼了的話,她應該沒必要這樣刻意對家人隐藏,應該是有什麽其它更難以宣之于口的事。
從寧國公主那裏告辭出來,內官監太監馬上跟上,恭敬笑着詢問徐青青,可有什麽東西需要他們準備,一應設壇作法的用具他們都可以安排。
“這設壇作法頗有講究,要選吉時吉日,更要天時地利人和。貿然作法恐有違天命,不僅解決不了麻煩,還很容易遭反噬。”徐青青随口胡謅道。
太監被唬得一愣又一愣,馬上賠罪應承,只請燕王妃何時若有吩咐,盡管找他們便是。
徐青青其實是因為寧國公主還沒有敞開心扉,心裏防禦太重,才無法用咒。她必須找到導致寧國公主變成這種狀況的原因,并且讓寧國公主願意談及這件事才可。
二人同去回禀了馬皇後之後,便一起回府。
“你可是憑着善言咒驅邪消災?”朱棣突然問。
徐青青沒想到這麽快就會被朱棣發現真相了,不過這位的智商本來就跟普通人不一樣,被發現是早晚的事。徐青青點了下頭應承。
“才剛為何不用?”朱棣倒是很想見識一下善言咒的威力,世間竟存有這種玄妙的東西,倒是新鮮。
“可不是我想用就用了。”
“怕傷身?”朱棣記得徐青青說過,用咒後會損耗她的身體。他遲疑了下,正欲再言,徐青青先一步說話。
“當然不是了,有損耗養幾日就好了,不常用就沒事。再說了,即便再傷身,王爺的親妹妹妾身豈能不救。王爺的事,那就是妾身的事,妾身定當身先士卒,為王爺萬死不辭。”徐青青突然就拍起了馬屁。
朱棣睨她一眼,“有話就說。”
“我想上街,行麽?”徐青青立刻換成一副可憐巴巴的嘴臉,望着朱棣。
“不行。”
“一日夫妻百日恩,王爺就看在我們百日恩的份兒上,讓我出去一日呗。”徐青青繼續打商量道。
朱棣聽她特意提昨晚的事,猛然頓住腳,徐青青還在後頭追他,便一頭結實地撞在他左側臂膀處。
徐青青揉着頭,感覺自己跟撞在一塊石頭上似得,他胳膊太硬了。
“既非你所願,何來恩情。”朱棣冷冰冰甩下這句話,便拂袖而去。
徐青青在原地暗罵了朱棣好一通,狗男人爽過了就無情,提褲子就不認人。好吧,也不能怪人家,畢竟是她自己主動要求的,是她自己先打自己的臉,可疼了呢。
但此路不通,自有別路通。既然她自己不能親自出馬解決問題,那就借力打力。
徐青青去問丘福要一幅劉靈秀的畫像,故意對他說道:“好方便請父親幫忙暗查這個人。”
她不信朱棣知道自己的王妃辦事要求自家父親,會坐視不管。
“此人不是早已經被鳳陽府緝拿,被判流三千裏了?”丘福不解王妃為何忽然要一名已經判罪的通緝犯畫像。
徐青青垂眸喝了口茶,故作鎮定道:“丘千戶何不派人查查,這劉靈秀到底去哪兒了。”
丘福行禮退下後,便得空将此事禀告朱棣。
朱棣正在處理政務,順便道:“去查。”
半日後,丘福再來回禀:“劉靈秀已于月前流放西北寒地,但在途徑廬州府地界的時候,遭遇山匪,六名囚犯并着十二名押送衙差全部被殺,廬州府就此通報鳳陽府,再上報刑部做了結案處理。”
“屍身可确認?”朱棣放下筆,擡眸看過去。
“因屍體發現的較晚,被附近山裏的野獸或野狗啃得面目全非,只能确認屍體數量,至于誰是誰卻分不太清了。”丘福道。
朱棣掃一眼丘福,便提筆繼續。
丘福明白王爺這是要查劉靈秀是否有逃脫的可能,但這畫像到底給不給王妃,他卻拿不準主意。
“王爺,那這畫像——”
屋內靜得只能聽見落筆聲可聞,丘福明白了,悄悄退下。
他一面派人暗查劉靈秀是否在京,一面去禀告徐青青,畫像沒有存留,畫師人在鳳陽府,故而如今也沒辦法重新畫。
徐青青故作遺憾地嘆口氣,“那便罷了吧,許是我今早看花眼了。”
丘福面不改色地行禮退下。
劉靈秀有燕王的人來查,徐青青沒什麽不可放心的,當下她只要專注寧國公主事便可。
馬皇後兒多女少,寧國公主作為嫡長女,頗為受寵。這差事她必須給辦好了,這可是讨好帝後最重要的機會。瞧瞧活閻王那拔叉無情的樣子,就知道他肯定靠不住。以後她如果在燕王這頭受欺負,只有帝後能給她做主,這二位既是大靠山又是保命符。
徐青青當即收拾一下,就準備進宮。
“這天色漸晚了,王妃這時候進宮作甚?”
“告訴王爺,今兒晚上我要留宿宮裏,跟寧國公主唠唠家常。”徐青青作為親王妃,已被恩準可随意出入宮門。當下說走就走,沒帶走一片雲彩。
朱棣從外頭回來的時候,聽了下人的回複,如往常一般冷着面色,倒無特別的反應。當晚,他便睡在了書房。
徐青青非要跟朱蓉一個被窩,朱蓉自小被馬皇後教導得修養極好,溫良賢德,實在說不出驅趕自己嫂子的話,只好同意了。
“我這晚上睡不好覺,總翻來覆去,只怕擾了嫂子清幽。再說嫂子跟四哥剛成婚,照理說新婚三日,不得外宿別處,嫂子為我這般破例了,惹得四哥不開心怎麽辦?回頭父皇母後知道了,定然也會怪我的。”朱蓉垂着腦袋瓜兒,愧疚道。
“我正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來給你驅邪的,你四哥支持,不會介意。可等不了三日後,三日後你這張漂亮的小臉蛋瘦脫了相,才是四嫂的大罪過。”徐青青說着,捏朱蓉清秀的小臉蛋一下。
朱蓉被逗得紅了臉,“嫂子太不規矩了,只怕明早母後見了你,真會訓斥你呢。”
“為了你,嫂子不怕。若為此廢了我,嫂子也認了。”
所謂不破不立,朱蓉雖然看似溫柔乖巧,但人哪有不任性的時候。她一直表現出這副乖乖模樣,只怕是住在這深宮中住久了,不得不學會隐藏真性情。如此藏習慣了,一旦遇到自己認定不能說的事兒,那就是鐵嘴鋼牙,任憑別人怎麽撬,都撬不開。她若不表現點誠心出來,令朱蓉在短時間內有所感動,很難打破她的心防。
“嫂子別這樣,我乖乖吃東西就是了。”朱蓉可不想連累徐青青。
“你吃得下麽?”徐青青反問。
朱蓉臉色瞬間白了,垂眸默不作語。她不是不想吃飯,只是飯一到口裏,腦海裏突然蕩出的畫面立刻令她作嘔。
“這屋裏沒別人了,和嫂子說說,你在報恩寺到底遇到了什麽。嫂子發誓,這事兒決不會跟外人提半個字。”徐青青握住朱蓉纖白的手摩挲着,“你這樣下去會餓死的。”
“我……”朱蓉紅了眼,手緊緊攥着被面。
徐青青看着她。
朱蓉抿着唇,眼淚啪嗒啪嗒掉,依舊說不出口。
“行了,不說了,咱睡覺。”徐青青拉她躺下來。
後半夜,身側人忽然發出啜泣聲,頻繁喊着‘惡心’、‘好惡心’的話。候命在外的宮人們聽屋裏的公主還在跟前幾天一樣做噩夢地喊着,急得想進門,但燕王妃先前有過交代,未經允許不準她們随便入內。等了半晌,宮人們不敢再等了,試探出聲詢問燕王妃可醒了沒有。
“不許進。”
一記不容置疑的聲音傳來,聽着燕王妃這話,莫名地讓人不禁想起燕王那張冷冰冰的臉來,寒意乍起,宮人們都乖乖噤聲。
徐青青細聽了她夢話的內容,又見朱蓉那一臉嫌棄憎惡的表情,曉得她應該是在報恩寺見到了什麽醜陋不堪的東西,嚴重刺激了她的認知,才會令她單純幼小的心靈受到重創。
徐青青這時才叫醒朱蓉。
靜默看着她一會兒,在朱蓉被自己看得有些心虛的時候,徐青青方緩聲道一句:“你做噩夢了,還說了夢話。”
朱蓉見徐青青這般反應,以為她肯定聽到了什麽,忙抓住她,“四嫂,你都知道了?”
徐青青繼續面色嚴肅地看她。
“四嫂你要為我保密,別說出去。”朱蓉委屈地落淚。
“這有什麽好惡心的?”徐青青反問。
朱蓉震驚:“四嫂不覺得惡心?他們、他們身為出家人,竟做出那麽不堪的事,如畜生一般,太惡心了,惡心……”
徐青青拍拍朱蓉的後背,終于大概有了猜測。她下地,端來她早前備好的安神茶給朱蓉,讓朱蓉喝了之後慢慢說,她是怎麽發現的,看了多久,又為何隐瞞不敢提。
朱蓉喝完茶,平靜了些許,看着四嫂認真望着自己眼神兒,思及四嫂為了自己竟連新婚的四哥都不顧了,她此刻若再扭捏不肯說,實在過意不去。
朱蓉便垂悶着腦袋,一點點地講述她那日在報恩寺所遭遇的經過……
次日一早,徐青青和朱蓉手拉着手去坤寧宮請安。
朱蓉還當着馬皇後的面兒,吃下了一碗燕窩粥,喝完後竟什麽事兒都沒有,不會再吐了。
馬皇後欣慰不已,問徐青青用的什麽法子,竟這般好用。
徐青青和朱蓉互看了一眼,她自然要為朱蓉保密。
“二妹在報恩寺的後山受了驚,沒什麽大礙,戴上平安符,喝了定神湯便大好了。”
朱蓉連忙點頭,應承是如此。
“那就好。”馬皇後欣慰道,轉即看向徐青青,“你昨晚——”
“母後,都怪女兒不好,女兒病了令四嫂操心,四嫂情急之下才會擅自做主留宿在女兒那裏,請母後不要罰四嫂。要罰便罰女兒,是女兒死賴着大嫂留宿!”朱蓉以為馬皇後要追責四嫂犯了規矩,忙跪地求情。
馬皇後笑起來,拉她起身,“你四嫂報備過了。”
朱蓉愣住,扭頭見徐青青沖自己笑着點了下頭,她氣得站起身跺腳,“四嫂騙我?”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誤會了。”徐青青見朱蓉跺腳生氣的樣子好可愛,就故意再調笑她一句,“四嫂還不至于為了你,舍了你四哥。”
朱元璋帶着朱棣正立在門口,聽了這話,他高高地揚起眉毛,翹着胡子,扭頭目光意味深長地瞧自己的四兒子。可來真巧了,看來四兒媳很喜歡他家老四嘛。
朱棣默然垂眸,面色不改,只是耳際有一抹淡到難以發現的紅暈浮現。
徐青青跟着朱棣一起出宮,問他:“王爺今日怎麽這麽早來宮裏?”
朱棣沒回話。
徐青青自讨沒趣,摸了摸鼻子,卻還是眼巴巴盯着朱棣看。沒辦法,她昨晚用了善言咒,色病又開始發作了。
“二妹何故如此?”朱棣問。
“我跟她保證過不跟外人說,”徐青青見朱棣臉色冷沉下來,笑一聲,“不過咱們既然是夫妻,王爺不算外人。她在報恩寺看見不幹淨的事兒了,覺得惡心,卻又因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難以企口說出。”
回去這一路,朱棣能感覺到徐青青一直用炙熱的目光看着自己,略有些不适,只得閉目養神。
回府後,二人各奔東西。徐青青本還有些不舍她的‘美色’走了,沒多久,有丫鬟送來一件湖藍色素服過來,說是奉了王爺的吩咐請她更換。
徐青青換好了衣服後,由丫鬟帶到了馬棚附近,一輛半舊的普通馬車行使到她跟前。徐青青正奇怪,就見驅車的丘福跳下來,請徐青青上車。
徐青青上車後,看見同樣穿着青緞素服的朱棣坐在裏面。等馬車駛向街市停了下來,徐青青才徹底明白過來,活閻王這是發善心了,帶她上街了。
果然讨好帝後可提高福利待遇,昨天還不答應呢,今天她立功了,才給了獎勵。
徐青青找到上次遇到劉靈秀的地方,環顧周圍的環境,發現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