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妖與友人(9)
雖說斑對越前好是毋庸置疑的,但作為夏目的保镖,他的大部分時間還是給了夏目,并不能再分身看住越前。所以,在參加完妖怪慶典的幾天之後,趁斑跟着夏目出去旅行的機會,越前半夜變成貓的形态,悄悄溜出了藤原家。
不知是不是因為變成了貓的緣故,從藤原家到的場家原本認為很遠的距離,越前并沒有花太多的時間,而且一次都不曾迷路,讓他自己也很驚訝。眼看的場家占地廣闊的本宅已經出現在視線裏,他微微頓住腳步想了一會兒,然後繞到最靠近的場房間的位置,敏捷而迅速的爬上圍牆,跳了進去。
仗着不會被防禦法陣偵測到,又是貓的形态的優勢,越前大搖大擺的走在庭院裏,偶爾還對路過的巡夜人員發出幾聲像模像樣的貓叫,一路順利抵達了的場的卧室。先四下張望了一下,沒有發現式神的蹤影,他人立而起,将移門推開一條縫隙,蹑手蹑腳的鑽了進去。
只可惜,房間裏并沒有的場的蹤影,越前在空蕩蕩的房間裏轉悠了一陣後,想到了另一個地方,又鑽了出去。也許是一切進行得太順利了,他漸漸放松了警覺,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張小小的人形紙片就貼在左右甩動得正歡的尾巴上。
走到從前經常與的場共處的書房門口,見紙質的移門從裏透出昏黃的光,越前蹲坐在門口想了想,大着膽子偷偷伸出尖利的爪子,在角落裏戳出一個小洞,小心翼翼的湊上圓滾滾的貓眼。裏面有些昏暗,唯一的光源來自角落裏的落地燈,他要找的人就斜倚在燈下的矮機邊,手裏握着一卷看了一半的書,雙眼緊閉。
憑借貓眼出色的夜視能力,越前發現的場眼下有一圈厚重的陰影,俊秀的面孔看起來有些憔悴,不由得微微皺眉。總忍不住要去看被發絲遮掩了大半,依舊蒙着咒符的那只右眼,可看了許久也看不出什麽異樣,他猶豫了一陣,終于還是輕輕推開了門,踏入房間。
一邊關注着的場的反應,一邊無聲的靠近,越前只覺心中莫名緊張,直到跳上矮機,見對方仍一動不動的熟睡着,這才長長的松了口氣。湊近一些,歪頭盯着畫滿了暗紅色複雜咒符的白布條,他吃力的分辨着咒符所代表的含義,越看越覺得懷疑——這不是他之前所接觸的那些咒符,而是好幾個咒符組成的一個大型陣法,有着驅趕、保護等多種功能。這一刻,他有點相信從妖怪那裏聽來的傳言了,也忍不住擔心起的場的處境來。
不知道咒符之下的右眼還在不在?這麽想着,越前慢慢朝的場挪動了幾步,立起小小的身體,探出前爪去撥了撥那些礙事的發絲,試圖把布條扒拉下來看個究竟。因為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這件事情上,他絲毫沒有察覺到的場的手正在緩慢無聲的靠近。等到發現的場的嘴唇緩緩揚成詭異的弧度,他後頸的皮毛已被緊緊抓住,提了起來。
這種不上不下的狀态讓越前極度沒有安全感,不由自主縮緊了四條短短的腿,像真正的貓那樣曲起尾巴掩住腿間的要害。有些慌亂的看了一眼似笑非笑的紅瞳,他喵喵叫了幾聲,以期望對方把他當成一只走錯路的貓,然後好心的放掉。
只可惜,越前這種期望轉瞬間就落空了——眯眼看了一陣他繪聲繪色的表演,的場好整以暇道:“在我面前就不用再裝了吧,越前。”看着猛然瞪大的,充滿了不可置信的貓眼,的場又是一笑,慢慢将他放到膝蓋上,一邊撫摸着光滑油亮的小腦袋,一邊道:“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從人變成一只貓的,但卻很高興你還能特地回來看我。”
明白的場的個性是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既然已經被拆穿了,越前也不再隐瞞,張嘴哼道:“誰會特地來看你,我不過是路過而已。”
“是嘛?以你的性子,如果是路過,應該不會專門跑去我的房間,又轉道來書房,不是嗎?”含笑看着瞪得更圓的貓眼,的場伸手在搖晃的尾巴上輕輕一抹,把貼在上面的紙片小人送到越前面前,輕笑道:“這個式神本是我用來預警的,你說說為什麽會出現在你身上?”
被問得啞口無言,越前在心中大罵的場狡猾,索性在溫暖的腿上趴了下來,大有“那又怎麽樣”的無賴氣勢。而見他這副樣子,的場眼底泛起一抹寵溺,微微放柔了嗓音,道:“先變回來吧,這樣子跟你說話總覺得有點別扭。”
貓的形态也确實讓越前覺得在氣勢上占了下風,讓他很不爽,遂道:“衣服。”
吩咐式神取來一套越前留下的衣物,的場體貼的讓到門外,在阖上移門的前一刻淡淡道:“不要試圖逃走,你應該清楚,你是走不掉的。”
回以一聲不悅的冷哼,越前一甩尾巴扭過頭去,等的場一走便恢複了人形。快速套上衣物,他又不死心的去推了推窗戶,沒想到一下就推開了,讓他很是得意——看來這禁魔的體質還挺好用的。在走與不走之間猶豫了一陣,終究放不下對的場的擔心,他悄悄關好窗戶,對着門外道:“我好了。”
窗戶的禁锢咒文是的場親自設下的,自然能感覺得到變化,所以當他踏進書房時,眼裏有着一絲驚詫——比起以前,這孩子的力量明顯變強了。深深看住仍是一片清澈的琥珀貓眼,他薄唇微動卻未追問原因,只随意道:“終于想通了,肯回來了嗎?”
一言不發的回望的場良久,越前突然快步走過去,一擡手便向要去揭那條怎麽看怎麽覺得礙眼的白布條。不想對方的反應如此之快,一偏頭躲了開去,他皺皺眉,沉聲道:“怎麽?該不會你真的少一只眼睛,不敢給我看嗎?”
這一刻,的場似乎明白了越前今夜特地到此的原因,胸口泛起微微的悸動。但他仍想确定究竟是因為好奇還是別的,一把捉住再次伸來的纖細手指,微蹙着眉心問:“為什麽突然想知道這個?”
到底是為什麽,越前還真未認真想過,聽到的場這麽一問,不覺微怔。目光停留在繁複的咒文上,他輕輕掙了掙被抓握住的手指,小聲嘟哝道:“沒有為什麽,就是想知道。”
“該不會你從那只肥貓那裏聽說了什麽吧?”語氣和神情都是淡淡的,的場緊盯四下游移的貓眼,在确定自己猜中後,表情更加淡漠。指尖輕輕拂過被掩在咒符之下的右眼,感受着那一抹微癢,他沉默了片刻,而後道:“若他說,我這只眼睛已經不在了,那麽我明白的告訴你,它還好好的在眼眶裏。”
動也不動回望着的場,仿佛是在評估對方究竟說了多少實話,越前挑了挑眉,語氣裏帶着挑釁道:“既然好好的,為什麽不敢給我看?”
“沒什麽不敢的。你想看,我給你看就是了。”并不介意這近乎拙劣的激将法,的場擡手扯落咒符,微微揚唇道:“咒符是用來阻止那個妖怪前來奪走我的右眼而非掩飾,你這下該明白我沒有騙你了吧。”
的場的右眼完好無損讓越前輕輕松了口氣,可右眼眶周圍幾道深深的抓痕卻又引來他不由自主的皺眉。伸手,指尖落到略顯猙獰的傷疤上,他在凹凸不平的觸感裏忿忿道:“你那位先祖也真是的,既然答應了那個妖怪,就應該遵守承諾,何必累及子孫受這份危險?你們的場家的人都是這麽說話不算數的嗎?”
也許是常年不見天日讓右眼周圍的皮膚分外敏感,被這麽碰觸撫摸着,的場只覺那種微癢從眼眶一直傳到了心裏。不自覺眯了眯眼,他擡手攏住越前的手貼上臉頰,低低笑道:“他怎麽想的,時至今日我也無法得知了。不過你說對了一點,我們的場家的人,就是這麽說話不算數。”頓了頓,深邃的紅瞳直直看入略顯不解的貓眼,他又道:“本來,我是想着,你若肯主動來找我,我便不再限制你的行動……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你想做什麽?”怎麽看都覺得這一雙紅瞳在此刻看起來格外危險,越前警覺的朝後一退,微蹙着眉道:“我告訴你,要是貓咪老師發現我不見了,肯定會找來的。你要不想有人受傷,最好放我走。”
“若我說我要真的不怕呢?”緩步上前,将步步後撤的少年逼至牆角,的場單手撐着牆壁不給他任何騰挪閃躲的機會,唇角冷冷一揚,道:“我說過的吧,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
“我也說過,我不想和一個把妖怪當成誘餌,就連自己下屬的式神也不放過的人在一起。”既然已經無路可退,越前幹脆倔強的一揚頭,毫不示弱的回望的場。可不知怎麽的,當看到的場眼眶周圍的傷痕時,他又有點不忍心,扭頭小聲哼道:“你不是很怕被妖怪奪去右眼嗎?這樣摘下咒符不管,真的好嗎?”
聽着雖是嘲弄的語氣,可的場仍敏銳的察覺到深藏于其中的一絲關切,眼底掠過一抹複雜。慢慢收回手,将咒符重新蒙上右眼,他退到矮機邊坐下,靜靜看着似有不解的少年。就這麽無聲對視良久,他仿若妥協般的嘆了口氣,淡淡道:“你走吧。”
“哎?”好像沒料到的場這麽快就放棄了堅持,越前好驚訝的眨眨眼,想了想,道:“你不會還在打夏目的主意吧?”
好不容易才下定的決心在少年看來卻是另有目的,讓的場心底浮起一絲淺淡但無法忽視的苦澀,可面上卻依然不曾流露些許。單手托腮,不動聲色的迎上寫滿懷疑與戒備的貓眼,他冷然道:“小鬼,在替別人說話之前,先想想自己有幾斤幾兩吧。你的禁魔能力雖然讓我覺得意外,但并不是特別到讓你有資格與我談條件。在我沒改變主意之前,趕緊走。”
如此明顯的輕視讓越前感覺氣惱,想要張嘴反駁又不知該說點什麽,最後連句“再見”都沒說,走過去推開窗戶,變作黑貓的形态一躍而下,融入無邊的夜色。
這是的場第一次親眼目睹越前從人變成貓的全過程,久久盯着落在窗邊的衣物,面上難掩驚訝。但這驚訝只持續了一會兒,他便喚來最得力的式神,低聲囑咐道:“跟上他,确保他安全抵達藤原家再回來。記得,不要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