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妖與友人(7)
自打從斑嘴裏得知自己喝酒喝成了貓的烏龍事件之後,越前便拒絕了斑的各種威逼利誘,整天窩在房間裏細細回想當天殘存的記憶,漸漸也摸到了一點門道——雖不是每次都成功,但三次裏總有兩次能成功變身成黑貓的模樣。而對于這個新開發出的能力,他也基本能想通,大概來源于惡魔族可以變身為蝙蝠、黑貓和烏鴉的天賦。
不知是不是覺得越前成天孤零零的有點可憐,好心的藤原夫婦同夏目商量,他們願意承擔越前的學費,讓他和夏目一起去上學,就算是多養了一個孩子。于是乎,早已學習過更高深內容的越前小殿下,就這樣莫名其妙的成為了一名高中生,就讀于一年級。
雖說高中課程對越前來說根本連難度都算不上,但他從小都不曾上過學,唯一的千星學院經歷還不是那麽愉快,所以當作為新生受到全班的歡迎時,他還是感到很開心的。每天老老實實跟着夏目去學校,還加入了網球部,日子過得雖平淡卻充實。
對于的場,越前老早就不願去想了。理由很簡單,既然選擇的路不同,他們就應該在屬于自己的那條路上各自走下去。他是來這個世界學習歷練的,沒有義務去改變一個人的思想,能夠在對立的立場上相安無事,便已很好。
所以,當某天放學在學校門口看到的場時,越前很是意外,怔愣了好一會兒才擺出一副冷漠的表情,裝着不認識對方的模樣,擡腳就走。可的場明顯是為了越前而來的,自然不肯就這麽放走他,主動走上去将去路一攔,淡淡笑道:“怎麽,還在生氣?”
生氣?越前倒不認為自己是在生氣,而是失望,失望于一片信任到最後變成了笑話。擡頭看看那只微微含着笑意的紅瞳,他抿了抿唇,冷冷道:“抱歉,我仍然不會使用妖力,你就算把我抓回去也沒有任何用處。”
此刻正是參加社團的學生們離校的時候,的場生得俊美,越前容貌精致,自然而然成了關注的焦點,不時有好奇的目光投來,還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這樣的情形,便是的場想說幾句服軟的話也是沒有機會的,于是拉起越前的手腕,轉身朝不遠處的河道邊走去,一邊走,一邊對掙紮着不肯就範的少年道:“我本沒有要強迫你跟我回去的打算,但若是你一直這樣子,那我也只能改變主意了。又或者,你希望我去找夏目聊一聊?”
若是的場一味用強,以越前倔強的性格肯定會反抗到底;但的場靜司這個人是何等精明,早看出越前對夏目是特別維護的,一出口就直指他的死穴。而事實上,這的确起到了奇效,越前頓時不再死命掙紮,雖然目光是恨恨的,卻乖乖跟了過去。
“你生氣的,到底是我騙了你,還是不贊同的場家的做法?”走到河邊,的場先放開了越前,回頭看住清澈漂亮的貓眼,神色平靜。不知是不是這雙色澤特別的眼眸在夕陽的餘晖裏太過美麗,他向前跨出一步,伸手想要去撫摸越前的眼角。
退後兩步,撇過臉躲開白皙修長的手指,越前冷哼一聲,硬梆梆的道:“我沒必要為了一個冷血冷心的騙子生氣。”
“那就是兩者皆有了。”落空的手停頓了片刻,慢慢收回,的場看着越前刻意凝起冷漠的側臉,眼底飛閃過一抹淺淡的苦澀。眯眼看向橙紅色的天空,他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越前,你雖然一直說不記得自己的來歷了,可我看得出你是大家出來的孩子,應該懂得為了家族,有些事即使不情願,也不得不去做。的場家作為除妖世家延續了數百年,與妖怪結下的仇怨不少,無論是為了自保還是為了在除妖人的圈子裏繼續站穩腳跟,都需要充實力量。所以,我希望你能換個角度來看待的場家所做的一切。”
和的場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這還是越前第一次聽他說這麽多的話,不由得微怔。這一刻,他忍不住回想曾經的點滴,想起的場或是長時間工作,或是替人除妖回來時的倦容,面上的冷意不自覺斂去了一些。挑眼偷偷瞥向對方,卻不想目光撞到了一起,他連忙撇開臉,哼道:“可你們把別人的妖怪式神拿去當誘餌,這也太心狠了!難道妖怪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不打算在這個争論了也不會有結論的話題上繼續,的場既不争辯也不反駁,走過去輕輕搭住越前的肩膀,輕聲道:“我知道了。既然你不生氣,那麽可以跟我回去了吧。說實話……”
實話到底是什麽,的場并未說下去,越前也未追問,只一徑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的場家的确有豐富的藏書供他了解這個世界,但他很肯定自己更喜歡現在的生活,哪怕再見到的場,發現自己對這個人還是有那麽一些些牽挂的。想到這裏,他擡頭看住含着一絲期待的紅瞳,退開一步,道:“我不要跟你回去,我要留在夏目這裏。”仿佛是擔心的場會對夏目做點什麽,他頓了頓,又道:“你不要傷害夏目,他是真的不想傷害任何妖怪。”
的場是抱着一定要帶走越前的決心來的,被這麽明明白白的拒絕,心中頓時一沉,甚至對夏目産生了一種莫名的嫉妒。微微垂眼,掩飾住眼底飛閃過了一絲陰霾,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道:“我說過的吧,不是他,便是你。”
透過敏銳的直覺,越前察覺到的場聽似柔和的語氣裏飽含冷意,原本心中存着的一點歉然被氣惱所取代。恨恨瞪視着平靜無波的眼,他咬了咬牙,微怒道:“你煩不煩?你已經很厲害了,我和夏目都給不了你想要的,你為什麽一定要盯着我們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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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的場很肯定自己想要的絕非夏目,而是眼前這個臉上寫着控訴與不滿的少年。也懶得争辯,他上前抓住單薄的肩膀,手上的力道不輕不重,恰好讓越前既能承受也無法掙脫。慢慢低頭,湊近,薄唇勾起一絲近乎殘酷的弧度,他道:“越前,若你是篤定了要挑戰我的耐心,那麽你做到了。”
“……你想幹什麽?”緩緩靠近的俊美面孔裏有着說不出的危險,越前為之警覺的向後退去,掙紮着想要甩開肩膀上漸漸收緊的手指。可很顯然,他在這場力量的拉鋸戰裏不是的場的對手,抗拒無果之後反被對方拉扯着朝更偏僻的地方走去。
正僵持着,突然一道白色的影子如離弦般的箭從草叢裏蹿了出來,直直撲向緊抓着越前肩膀的那只手。尚未明白狀況,耳畔傳來一聲吃痛的抽氣聲,随即感覺肩頭的手指也松開了,越前轉身就跑,才跑了兩步就聽見斑在身後哼道:“人家都說了不要跟你走,死皮賴臉的有意思嗎?”
“貓咪老師!”不想竟然是斑在關鍵時刻幫了自己,越前又驚又喜,停住腳步回頭看去。
只見斑蹲坐在離的場不遠的地方,懶懶舔着爪子,短短的尾巴在地上來回不停的晃動,述說着他正處于一種煩躁不安的情緒當中。聽到越前的呼喊,斑回頭飛快的看了一眼,又立刻轉頭面對正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的場,淡淡道:“不想鬧事就趕緊走,別以為有幾個式神就了不起了,斑大人我并不怕你。”
“哦?那要不要試一試?反正我對你這只活了幾千年的大妖感興趣也很久了。”不知是不是注意到越前對斑有着一種不自知的信賴,的場突然感到心裏有說不出的煩悶,語氣裏也多出了一絲挑釁。垂眼看看手背上的幾道血痕,他輕輕一舔,斜睨着斑冷淡笑道:“這麽癡肥的身體還能有這麽敏捷的身手,倒是讓我意外了。”
不同于平日裏的懶散不羁,斑顯得出奇冷靜,對的場對視一陣後突然現出本體,用長長的尾巴将越前牢牢圍住。狹長的紅瞳裏射出淩厲如刀的光,他回望的場,用低沉的嗓音喝道:“随時奉陪!”
眼看這場争端一觸即發,越前稍微有點急了。無論是的場還是斑,他都不想看到他們因自己而受傷,忙跌跌撞撞從斑的尾巴裏跑了出來,跑到他們當中,緊蹙着眉眼微怒道:“都住手!”
正全力戒備着的場,沒想到越前會在這時跑了出來,斑眼裏飛閃過一道明顯的氣惱,擡起一只前爪再次将他掩住,冷冷對尚未有所動作的的場道:“的場靜司,你若想的場家以後每一次行動都被阻撓,你可以試試。我向你保證,只要你敢帶走這個小鬼,這片區域所有的妖怪,都會與你為敵。”
這份警告極具威脅性,即便的場并不認為單打獨鬥未必贏不了斑,但的場家門下其他除妖人并不是都像他這般強大,他身為家主不得不考慮到這一點——并非每一個除妖人都對他真心順服,若平衡真的被打破,的場家将遭受不小的損失。所以,的場明白了,他今天是帶不走越前了。
朝滿面怒意的少年投去深深的一睹,他微垂下眼斂去所有情緒,沉默片刻後輕聲開口道:“越前,我還是那句話,若你想回來,的場家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的。”
空氣中那種緊張到極致的威壓随着的場的離開漸漸消失,越前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才想回頭對斑說點什麽,不想斑已恢複了貓的外型,朝他狠狠撞來。肥胖的貓身撞在下巴上,不啻于承受了一記重擊,讓他覺得整個下颌骨都像錯位了一般,疼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捂住痛處,他淚眼汪汪的朝斑投去控訴的瞪視,含糊不清的怒道:“你幹什麽?”
“幹什麽?當然是收拾你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鬼!”仿佛還不夠解氣,斑跳到越前肩膀上,兩只前爪對着墨綠色的發一陣狠命搓揉,嘴裏罵罵咧咧的。“那個的場靜司有多危險,你還不知道嗎?你還敢招惹他!”
“關我什麽事?是他跑到學校門口找我的,又不是我主動跑去找他的!”頭發勾纏在斑的爪子上,扯得頭皮一陣陣發疼,越前也氣極了,擡手毫不客氣的與斑對打起來,一邊打還一邊諷刺:“你不是說自己很厲害嗎?看來你也是怕他的!”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這個斑就覺得怒不可遏——剛才對峙的時候,他竟被一個人類逼得現出本體,這簡直就是恥辱!跳起來對着越前的臉一記飛踢,在白皙的面孔上留下一道五爪印記,他得意的哼笑一聲,道:“小鬼,你要再敢跟斑大人我猖狂,我現在就去告訴夏目,你喝醉酒變成了貓的事!”
那天的事,越前在聽完斑和丙繪聲繪色的描述過後一直覺得很丢臉,還為此不得不拉下面子拜托他們保密,尤其是不能告訴夏目。此時再被提起,還被當成是威脅,他氣惱又沒有辦法,恨恨瞪視着寫滿得意的貓眼好久,突然一扭頭,一聲不吭的走了。
經過學校門口,恰好夏目結束了值日生的工作也出來了。見這一人一貓皆有些狼狽,尤其是越前臉上還有一團貓爪樣的紅痕,他不由得錯愕的眨眨眼,輕聲問:“你們怎麽了?”
看看夏目關切的眼,又看看帶着笑谑之意的貓臉,越前有點不自在的撇開眼,嚅嗫道:“……沒什麽。”
眼瞧着這驕傲倔強的小孩算是吃癟認栽了,斑暗自偷笑幾聲,突然躍上夏目的肩膀,大聲嚷嚷道:“夏目!我要吃七辻屋的饅頭!你今天必須買給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