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感

第15章

靜谧的夜裏，兩個十指相扣的人沿着石板路慢慢的走，誰也沒有說話。轉了一圈回酒店時已是淩晨1點，兩個人輕手輕腳的上了樓。

“晚安。”沈含捏了捏握着的手，松開，抽出房卡。

顧念看着他笑，眼睛裏星星點點的閃着快樂的光芒：“晚安。”

真是久違了。

沈含腦子裏冒出這句話來，也不去想是不是記憶在作祟，單手攬過顧念的脖子，在他額頭上印上一個吻，又說了一遍：“晚安。”

昨天睡的晚，沒幾個小時又起來拍照片，沈含眼下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一臉困倦，回市區的時候顧念主動要求開車。

下了場大雨，車也淋幹淨了，外面藍天白雲，道路旁洗的幹幹淨淨的行道樹随着車子的前進一點點後退，副駕駛上的人靠着椅背安靜的睡着，顧念握着方向盤直視前方，第一次發現，原來錦市也是美的。

沈含在半路醒的，眼沒睜先卡着安全帶伸了個長長的懶腰，顧念餘光瞟到，遞給他一瓶水：“醒啦。”

沈含擰開瓶蓋一口氣喝了半瓶，舒服的哈了一聲：“完美的回籠覺！”

顧念只笑。

沈含看着他翹起的嘴角，傾身湊過去吻了一下：“心情很好？”

顧念目不斜視，小幅度的點頭：“嗯。”聲音裏帶着愉悅。

這麽老實，看他專心致志開車的樣子覺得好笑，倒在座椅裏側頭看着他說話：“下午去臨市。”

“臨市好像沒有古鎮啊。”

“不取景了，之前不是說我爸媽在臨市出差嗎，去和他們吃晚飯。”本來是約的明天中午，早上起來收到短信改成今天下午6點了。

顧念想起來确實有這回事：“那正好，本來我也打算回A市之前去臨市看看的。”

沈含好奇：“嗯？去幹嘛。”

顧念斟酌了一下：“我初中在那裏讀了兩年，算半個臨市人。”

“噢，那倒是可以看看。”

“嗯。”

“我記得臨市一中好像挺牛的，怎麽不讀完呢？”說完又否定自己，“哎不不不，讀完咱倆就碰不上了。”

顧念笑：“是啊。”

沉默了一會兒，沈含又問他：“你能和我講講過去的事嗎？”

“好啊。”

······

（過去）

開學後他們搬到高中部的教學樓，因為個子高矮不一，沈含坐在倒數第一排，顧念坐在順數第六排。這時候還沒有分科，九門主課都要學習，顧念還好，偏科王沈含痛苦到不行，一到理科下課他就跑到顧念的位子上向他求救，一來二去周圍耳朵長的同學也聽出來顧念的細致了，紛紛向他求筆記求講題，一時之間顧念的同桌之位甚是搶手。神奇的是他後桌的同學竟然還是初中那個愛看漫畫的江小山，一如既往的每天捧着各種封面華麗的書看個不停，沈含偶爾抱怨顧念沒時間陪他玩兒，江小山就捂着嘴偷笑，還假咳，沈含倒是和她關系不錯，後來分科的時候他們都選的文科，還是分在同一個班。

放國慶假的時候才上了一個月不到的課，剛升高中的新鮮勁還沒過高考的壓力也還早，再加上一個月的時間還不夠記熟全班的名字，新交的朋友也處在不上不下的狀态，一放假大家就特別喜歡搞聚會，高中沒和朋友分到一個班和外校考進來的尤其熱衷，都想趁着假期和初中的老同學約着玩兒表達思念之情。沈含按照慣例得跟着他爸媽回外公外婆家去，他媽媽是外婆生的小女兒，外公外婆年級已經很大了，剛好7號那天是外婆80大壽，他又舍不得老人家又想和顧念玩兒，放假前就開始糾結起來。結果說起這個的時候顧念倒是先告訴他他要被帶着去旅游，這下不用糾結了。

林卉羽提的時候顧念本來想拒絕的，上學的時候不是在學校就是在卧室，他只需要和他們吃個飯回答幾個問題就可以應付過去，偶爾他們工作忙他還可以松一口氣，旅游差不多全天都要待在一起，還不止一天，光是想像他就喘不上氣。更麻煩的是他不知道葉冬冬去不去，雖然她放假沒回錦市，但萬一她心血來潮，畢竟地圖上她的學校離西藏還要更近一點，根據她的行為模式他沒法排除這個可能性。

放假前那天的晚自習因為老師有事提前結束了，他走到單元樓樓下時，看到葉乾握着手機正往外走，他本能的不想和他面對面，跨了一步躲到樹後面去了。

葉乾撥了號碼四處環顧發現沒有人才把聽筒舉到耳邊：“喂，媽是我，您先別挂，是關于冬冬的事，嗯，沒有，只是想讓你們把冬冬接過去過個國慶，我有點忙沒時間照顧她······她大概、和她媽媽得了一樣的病······不然那麽大個人我也不會說照顧了······媽您先別哭、我知道、以前醫生也說這病有遺傳，先前不明顯，最近好像···對，我也把藥給她讓她按時吃了，沒，我跟她說那是維生素，也說了不能給同學吃，前些日子還好最近不知道怎麽的不太對勁在學校出了點事、人沒傷着，他們老師打電話我也給瞞過去了，嗯，只是您知道我現在已經成家了，媽，媽——我不是嫌棄她，都這麽多年了，該給的錢我也沒少給，冬冬也是跟着我在帶，我就這麽一個女兒，您想想在她發病前我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們對不起她的事兒······要不是她的病······這麽多年您還不知道我的為人嗎，我也得為自己考慮考慮吧，退一萬步，不這樣我拿什麽給她們倆治病，都拖垮了誰來，你們能養她多久，行吧我也不說了，我知道您是心疼冬冬媽，那您看能行嗎，這馬上就要放假了···謝謝媽，代我問候爸，我還有點事兒先挂了啊。”

顧念貼着樹盡量隐藏自己，心跳的很快，大腦還在飛速的旋轉，等葉乾往小區外走去他才上樓，林卉羽在洗澡沒聽見他開門的聲音，他換了鞋往卧室走，關了門趴在床上思考葉乾說的話是什麽意思，沒一會兒聽見葉乾已經回來了，隔着門和林卉羽說醬油和鹽買回來了，他從床上起來打算和他們打個招呼說自己回來了，手放在門把手上聽見葉乾又開口了。

“卉羽，跟你商量個事。”

林卉羽：“你說，大點聲啊，我沖水可能聽不見。”

“這次去西藏咱們帶顧念去就行了。”

“是要帶他去啊，咕嚕哎呀，是要帶他去啊”

“你低點兒頭洗，我是說只帶他就行了，冬冬就不去了。”

“······為什麽？”

“你別多想，我就是覺得冬冬已經大了，顧念不是還小嗎，又正在青春期，加上他爺爺的事現在整天悶悶不樂的，咱們得多給他點關懷，小孩子總是渴望家長的關心的，咱們這回讓他多感受下家庭的溫暖，讓他知道他是很受重視的，冬冬也大了，她還給我打了電話說國慶和同學一起玩兒呢。”

林卉羽大概是洗完了，顧念聽到她開門的聲音，走出來了不用吼他們說話的聲音變小了些，顧念捂着胃壓下抽搐的感覺。

林卉羽：“······我也不能因為顧念小就虧待冬冬啊，傳出去了遭人閑話。”

葉乾：“你想到哪兒去了，你先擦頭發，水都滴地上了，冬冬都是大學生了，這個年紀的女孩兒還有自己的秘密呢，你說呢。”

“······真的沒關系？你跟我說實話，冬冬我還是了解的。”

“好吧，我和她說了，讓她去她外公外婆那兒，順便看看她媽。”

“唉，那就先這樣吧，顧念這孩子不知道脾氣随誰，整天沒個笑臉的，我是希望他···唉，要不是他爸···”

“不說這些，哦對了，房子的事兒我找了下房管局的陳哥，說可以，回來咱就把這事兒處理了。”

“行，我吹頭發，你去洗洗吧，顧念一會兒回來了。”

胃裏的感覺越來越讓人難以承受，顧念蹲下來緩解了一會兒後突然站起來，把MP3翻出來戴好，躺倒床上蓋上涼被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的，放了幾首歌葉乾果然來敲門了，他閉着眼裝作睡着了，林卉羽來掀被子時看到他滿身的汗還驚呼了一聲，他裝作被吵醒的樣子和他們打了招呼，順勢摘下耳機往廁所去，刷牙的時候順便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拒絕了吃晚飯，關着門還能聽見葉乾勸林卉羽不要生氣說他是學習壓力大讓她理解，他想也許林卉羽什麽也沒想，但葉乾這麽一解釋好像他不吃飯完全是在和她作對，牙刷不小心戳到喉嚨顧念哇的一口吐了出來，一邊放水沖一邊想應該是過關了。重新擠牙膏的時候他盯着鏡子裏的自己，想為什麽他還沒習慣，他什麽時候才能長大，時間怎麽才能過的快一點。

之前他是打算在臨出發前再找借口不去的，現在不用了，他很在意葉乾打的那個電話，希望跟上去能得到更多的線索，正好這樣他也不用被說成是叛逆了。

青春期是個奇怪的時期，少年總是會用各種方法來證明自己，結果從語言和行動上表現出來的卻像被大人言中了一般，卻因為事實擺在眼前無法反駁，所以恨自己不夠強大無法主宰命運而拼命想長大，長大了才會發現成人世界也未必十全十美。

西藏真的很漂亮，為了節約時間他們直接坐飛機去的，結果海拔差異太大高原反應非常明顯，缺氧的感覺很不好受，他和葉乾飽受頭疼之苦，林卉羽的狀态反而不錯，沈含發短信問他時他還捂着氧氣瓶沒什麽精力回複，告訴他過幾天再說，适應了兩天他才用手機拍了幾張圖片，為了節約流量挑了天最藍的一張發過去，收到了沈含一串的羨慕，他燃起了一點小想法，在下次林卉羽讓他合照時沒有拒絕，還主動要求拍了幾張單人照，他看見林卉羽和葉乾對視了一下，猜到他們在想什麽，想了想又算了，自己知道是給沈含看的就行。

葉乾七天裏都沒再打過那個電話，顧念什麽也沒能發現，還是返程登機的時候聽到他接了個短暫的電話，因為他和林卉羽都在，所以他只簡單說了幾句就挂了，聲音也小，林卉羽很開心的在翻相機裏的照片，還和旁邊不認識的游客聊天，估計沒注意，他是有目的的，所以耳朵格外靈敏，聽見了兩個像是西藥名稱的詞語，在心裏暗暗記了下來。

晚上8點到的錦市，回去後他借口不舒服先去洗漱回了房，坐在床邊用手機把聽到的詞語輸進去查詢，結果出來了，有點意外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維思通（利培酮片），适應急、慢性精神分裂症以及其它各種精神病性狀态的明顯的陽性症狀（如幻覺、妄想、思維紊亂、敵視、懷疑）和明顯的陰性症狀（如反應遲鈍、情緒淡漠及社交淡漠、少語）······也可減輕與精神分裂症有關的情感症狀······

索樂（利培酮片），适應急、慢性精神分裂症以及其它各種精神病性狀态的明顯的陽性症狀（如幻覺、妄想、思維紊亂、敵視、懷疑）和明顯的陰性症狀（如反應遲鈍、情緒淡漠及社交淡漠、少語）······也可減輕與精神分裂症有關的情感症狀······

顧念放下手機，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小的時候他曾在心裏想過，也許葉冬冬是因為舍不得他媽媽所以仇恨新家庭，只好選擇在他身上發洩，因為她在大人面前是正常的卻總是針對他，有相當一段時間他陷入自責的死循環裏連這個也怪到自己頭上，想着要是他那天能把剪刀拿出來，葉乾也許就不會和林卉羽結婚，葉冬冬就不會到他家來也沒辦法掐他的脖子，也許就能見到爺爺最後一面，也許他們根本就不會離婚。知道葉冬冬是因為遺傳病才那樣，他輕松不少，至少這一件事上只是他運氣不好，但還是一晚上沒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