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過去)
到9月份的時候他們開車送他去學校,葉乾辦完報道手續和那個幫忙的朋友吃飯去了,林卉羽送他去的爺爺家。爺爺開了門和林卉羽互相點頭示意了一下,又笑呵呵的摸了摸他的頭:“來了。”說着把行李箱滑進去了,虛掩着們留他們在外面說話。
大概是現在身份尴尬,林卉羽表情複雜的囑咐了他幾句實在找不到話說只好轉身下樓,臨了又回頭伸手要摸他的頭,顧念垂着眼躲開了:“你回去吧,我進去了。”說完也不管林卉羽什麽表情推開門又迅速的關上,隔了幾秒鐘聽到高跟鞋踩在樓梯上的聲音,他靠在門上仰頭眨了眨眼睛,不明白為什麽。
爺爺在卧室幫他收拾箱子,從背後看過去幾乎全白的頭發看起來格外的蒼老,這還是父母離婚以來他第一次見到爺爺,很多事情一起發生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從哪一件開始傷心,爸爸還在家的時候,因為兩個市離得近他們常常一起去看望爺爺,奶奶在他出生前就過世了,還有一個傳說中的姑姑他從來也沒見過,聽說早年間和人私奔去了香港,很多年都沒有音信,爸爸說奶奶走的時候唯一的要求就是讓爺爺不能搬家,要等着姑姑回來,所以爺爺一直不肯去錦市,但一個人住畢竟很孤單,鄰居關系再好也不可能代替兒女子孫,所以他們每次去的時候他都很開心。在顧念眼裏爺爺是個有點耳背嗓門大但很樂呵的老頭,過年的時候常常悄悄給他塞壓歲錢,還囑咐他不要被大人發現,大一點的時候最關心他的成績怎麽樣,在學校有沒有被欺負,現在看着蹲在那兒整個人看起來像是變小了一圈的人他有點想哭,忍住了,走上前去在他耳邊叫了一聲:“爺爺,我自己來吧。”
爺爺回過頭來看着他,枯瘦的手放在他的頭頂輕輕撫摸:“顧念乖,不難受啊,和爺爺住也是一樣的。”
他突然就控制不住情緒,埋在爺爺懷裏哭了起來。
顧念在爺爺那裏住的很安心,林卉羽讓他平時在爺爺這周末就回去住,他只遵守了一個月就以學習為借口不再回去了,寒暑假的時候也盡量拖延去找課外班上補習,爺爺家不是旅館,他也不是旅客,有些事情已經發生了有些話已經說出口了,無法改變的東西就讓它存在吧,他現在只想好好和爺爺待在一起。住得久了偶爾他也會猜爺爺有沒有給爸爸打過電話,猜爸爸有沒有問起他,也不明白為什麽爸爸從來不給他打電話,為什麽林卉羽也不告訴他號碼,更多的時候還是什麽都不想,陪爺爺聊天跟他講學校的事情,覺得這樣就夠了。
直到去年冬天開始爺爺的身體漸漸不好,是老人家常有的器官老化功能降低,到春天的時候已經需要長期住院了,他在醫院給林卉羽打電話,她沉默了半晌讓他不要着急,說她明天會過來。
第二天上午她和葉乾一起來了,見他還在醫院坐着就指揮葉乾帶他回學校上課。
顧念坐在病床邊看着節奏緩慢的液體一點點滴落最後流進老人的身體裏:“···我已經請假了。”
林卉羽頓了頓:“那你回去把你爺爺的換洗衣服拿過來吧。”說完走出病房,顧念知道她一定是去找醫生了,也知道等爺爺醒來她一定會告訴他她要帶走他了。
我願意住校,我也可以自己煮飯自己洗衣服,能不能留在這裏照顧爺爺呢。顧念想這樣問她,但也只是想,因為他知道她是肯定不會同意的,畢竟他只是個小孩,連賺錢的能力都沒有,而她已經和爸爸離婚了,算起來她現在和爺爺一點關系也沒有。他收拾好爺爺的生活用品回到醫院時,第一次向她問起了爸爸的聯系方式:“我想告訴他爺爺生病了,他應該回來。”
林卉羽沒答應他:“······我會給他打的。”
他們在臨市待了兩天,葉乾很迅速的把他的轉校手續辦完,林卉羽給爺爺找了一個護工,并且同意他每周可以過來一趟,閉口不提他爸爸的事,所有事情辦完的當天晚上他就被帶着一起回了錦市。
她也遵守了自己的諾言,每周六送他去臨市,單位有事的時候就換葉乾送他。就算躺在病床上爺爺還是樂呵呵的,只偶爾以為他不在的時候會盯着窗外的樹發呆,表情看起來像是不舍又像是認命,他捂着心口難受極了,也許他不過來的時候他一直都是這樣。
漸漸的他不再想顧長遠的事了,只挑着開心的事和爺爺講,也越發的沉默。只可惜爺爺年紀大了,走的那天是星期一,他還在學校上課,班主任叫他出去的時候他還以為是要找他例行談心,沒想到聽到的卻是噩耗。
他沒能見上爺爺最後一面,讓他就這麽孤獨的在病床上離開。那天後來的記憶很模糊,只記得下了好大的雨,班主任後面說的話聽起來模糊,在他要沖回家的時候還塞了一把傘給他,他撐着傘四處游蕩,根本不相信他說的話決定自己去求證,卻怎麽也找不到去醫院的路,看着傾盆的雨幕他反應過來自己根本不在臨市,想起來後面半截沒聽清的話原來是“你爸爸媽媽已經先趕去醫院了”,他突然恨自己來,為什麽不多待一天,為什麽不休學留在臨市,為什麽他要去臨市讀書讓爺爺照顧,為什麽他連去臨市的車票都買不起一張······最後怎麽回去的也不記得了,等他感覺腦袋可以轉的時候,只看到墓碑上的爺爺在對着他笑。那段時間一切都像夢一樣不真實,像是看着別人在守靈,別人在送棺,別人在磕頭而不是他自己,那大概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時候,哭不出來,也仿佛失去了語言能力,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在人群中都覺得孤單,他看見自己的心口變成一個黑色的漩渦,呼呼的刮着風,把他卷到未知的宇宙裏去,漸漸的感覺周圍的一切都和他隔了一層,全身包裹起透明堅固的屏障,仿佛求生的本能。
遇到沈含的那天下午他剛從臨市給爺爺掃完墓回來,在汽車站轉的公交。
他能在日子最難捱的時候認識沈含,所以老天也許還是公平的,雖然他從前那麽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