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屬感

第1章

顧念被易沉拉着去看電影，看完了他也沒想明白青春片為什麽會排到午夜場，不過電影真的挺好看的，簡單的故事，青澀的情感，觀衆很容易就産生了代入感，看到一半已經聽到周圍的姑娘擤鼻涕的聲音，易沉的眼睛也是紅紅的，說要去他家借宿一晚，大概是難受了不想一個人待着。

到他家時易沉還沒從低落的情緒裏出來，橫着胳膊躺在沙發上一言不發，顧念打開空調給他倒了杯冰水也沒管他洗澡去了，洗完出來眼睛都睜不開，抱着寒仔躺到床上就睡了，迷迷糊糊的時候還在想他也終于到了熬不起夜的時候了嗎。

第二天起來，易沉果然在沙發上睡的，右手還保持握着東西的姿勢，手機已經掉到地毯上，茶幾上的水杯倒是空了。

顧念嘆了口氣，上前去拍他：“易沉。”

易沉迷瞪瞪的坐起來又躺下，徹底叫不醒了，看來昨晚根本沒怎麽睡。寒仔竄上去窩在易沉和沙發的空子裏，找到了新的據點。顧念也不叫他了，洗漱完自己做了早餐吃，到旁邊開始工作，想了想又把窗簾開了一點點，他的房子面積不大，裝修的時候能拆的牆都拆了，最大程度的做成了大通間，床和其他區域之間只是立了一排矮櫃來分隔，最貴的家具就是抽油煙機了，除了防盜門以外也只有浴室還有門，還是半磨砂半透明的，因此整個房子裏采光很好，壞處就是沒什麽單獨的隐私空間，不過一開始他本來也是把整個房子都當做卧室來打算的，平時很少邀請誰到家裏來，他和易沉認識的時間也不長，但認識之後一直很合得來，熟悉起來後易沉就經常打着看望寒仔的旗號到他這兒來蹭吃蹭喝，去年還突發奇想說了句我們倆怎麽不在一起呢，沒等人回答他又自己接了句啊算了算了畫面太美無法接受。他要真往那邊想昨天看完電影也不會是那個失魂落魄的樣子了，電影講的是青梅竹馬少時戀人，開放式的結局。也許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年級越小，分開後忘記需要的時間就越長。大概他是這樣，易沉也是這樣。所以他們當了這麽久的朋友，或者說正因此他們一開始才成為了朋友，兩個人身上都繞着過去的氣息——經年累月，難以釋懷。

易沉一覺睡到下午3點，飯香也吸引不了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刷微博，寒仔快被擠到縫縫裏去了也堅決不挪窩。顧念看見了擡起頭轉了轉脖子，招呼寒仔過來撸了兩把，順便問易沉要不要喝水，結果人家根本沒聽見，全身心投入到手機裏去了。于是搖了搖頭，從冰箱裏拿水壺出來把茶幾上的杯子添滿，回到椅子上給自己也倒了一杯繼續工作，寒仔在電腦上踩了幾步跳到他腿上盤成個團不動了，他哎了一聲把多彈出來的幾個對話框點掉。

等聽到易沉叫他時已經5點半了，他捂着後頸艱難的擡起頭，看到易沉眼眶又是通紅，明顯是哭過的痕跡，整個人恹恹的，揉着眼睛跟他說：“我回去了。”

顧念也沒問他，點點頭說：“我知道了。”

“寒仔拜拜。”

嘴上沒問，顧念心裏還在猜測，怎麽刷個微博也能刷成這個樣子，跑去微博逛了一圈兒，什麽也沒發現又集中精神精神面對電腦。

差不多過了一周易沉才又給顧念打電話，叫他一起出來吃飯，說有事情要報告。電話裏聲音聽起來的輕快程度，幾乎是顧念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聽到。

易沉約的6點半，顧念昨天已經把手頭的事情忙完了，工作暫時告一段落，接下來的半個月都比較清閑，所以到的早，去周圍逛了一圈給寒仔買了個玩具，看時間到6點15了才往餐廳走。進去時發現易沉已經到了，正對着旁邊紮馬尾的帥哥笑，上周走時的慘樣全無，他人都走到跟前了才看到，就大概猜到電話裏說要報告的是什麽事情了。

戀愛了吧。

顧念坐下來沖他們點點頭，紮馬尾的帥哥審視的掃了他一眼，才給了個有誠意的微笑，易沉沖着那人介紹顧念：“這是我的好朋友顧念，”轉頭又介紹給顧念認識，“這是沈安，嘿嘿，是個作家。”

聽到名字和職業顧念怔了一瞬笑了笑：“沈安，你好。”

“你好。”沈安看了眼易沉又說，“對了今天我還叫了一個我的朋友過來，不介意吧。”

易沉嘻嘻笑着說：“啊對，我也是第一次見，是他的作家朋友，他倆連名字都挺像的，好像叫沈含，對嗎？”

沈安：“恩。”

顧念手上的杯子滑了下，磕在桌上清脆的一聲，灑出不少水來。

沈含？重名嗎？

易沉給他遞紙巾，“餓到杯子都拿不穩了，你不是才出關嗎？我們先點菜吧，他應該快到了吧？”後面一句是對着男朋友說的。

沈安把菜單遞給兩人，往門口看：“應該快了，他剛····啊來了，這邊——”說着沖門口的方向揮手。

“你們都到這麽早啊。”顧念背對着門口的，只聽見背後的聲音由遠及近。腦袋裏嗡了一下，聽力變得有些模糊，感覺有人坐在了自己旁邊的位子，好像還在對他說“不好意思”。

他轉頭看過去，旁邊的人穿着灰色的連帽衫，禮貌的沖他笑了笑，下颌的輪廓十分清晰，和十年前相比完全是成熟的模樣。

真的是沈含。

估計他的視線太過明顯，沈含歪了下頭說你好，笑的有點尴尬。

顧念反應過來說了聲抱歉，轉過頭緊緊抓着手上的杯子沒說話。

是啊，畢竟十年沒見了，認不出來是多正常的事。

雖然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易沉見兩人的狀态深覺有戲，拉了拉沈安的袖子催促他做介紹，沈安拍拍他的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對着對面的兩人簡單介紹了一下。

聽到易沉的名字時沈含了然的笑了笑，笑的易沉不好意思的瞪了沈安一眼。介紹顧念時他又再打了個招呼，旁邊的人握着杯子眼睛看着菜單卻沒什麽反應，和剛剛死盯着自己的模樣相去甚遠，他心下疑惑但沒表現出來，笑了笑招呼服務員要了一杯水和沈安易沉聊天，沈安攬着易沉的肩主動開始講他們重歸于好的經過，服務員一道一道慢慢把菜也上齊了。

顧念聽不清他們聊天的內容，他現在很混亂，腦袋裏過去的記憶和這十年的日子交替閃現，一會兒是空曠的馬路一會兒是錯了不少題的卷子，一會兒又是臺燈下紙筆交雜的工作臺······又突然想到沈含說的那句不好意思和他尴尬的笑容，看起來不像是假裝的，他和易沉他們聊的也很開心的樣子。那麽······

也許沈含是真的不記得他了。

也對，都十年了，不記得···也很···正常，他突然站起來說要去洗手間。

洗手臺前，顧念盯着鏡子裏的自己發怔，感覺心跳的很快。他十年前是個什麽樣子呢，和現在···差別很大嗎？

他沒有信心冷靜的吃完這頓飯，害怕自己失态，可是也舍不得就這麽回去，盡管沈含明顯認不出自己的樣子，但他還是想多知道一些他的近況，這還是十年來他們第一次遇到。在洗手臺前站了很久，最後還是本能戰勝了理智。

他們還在聊天，從背後的角度看沈含的肩膀還是健康有力量的樣子，只是比從前寬多了，聊着聊着還往後靠了一下，顧念猜他現在一定是在笑，還是故意不懷好意的那種笑，看了眼易沉漲紅的臉和沈安拍他頭的動作，果然猜對了。沈含每次要搞怪或者惡作劇的時候都會這樣笑，從前自己總是被他這些小動作搞得煩躁，一惹就上鈎，後來才明白沈含的用意。

想到這裏他膽子突然變大起來，又回洗手間洗了個手卻不擦幹，就這麽走回座位，裝着開玩笑的樣子沖着易沉甩水，但是故意側了點方向，避開沈安但是甩了一些在沈含身上。等易沉笑他幼稚鬧着要揍他個鼻青臉腫時，他推笑着道歉悄悄觀察沈含的表情，希望看到自己想要的反應。他看到沈含的确是楞了一下，但也只有這一下，像任何初次見面就被開了奇怪玩笑的人一樣，并沒有什麽特殊反應，只不過沈含很好脾氣的笑了一下沒有發火而已，還扯了紙巾擦桌子上濺到的水滴。

或許時間真的過得太久了 ，顧念垂下眼，随着湧起的絲絲酸楚勇氣一點點消退，捉住易沉拍在他臉上的雙手坐了下來。悄悄深呼吸了下穩定自己的情緒，笑着問他們剛才在聊什麽，又低頭夾了一個秋葵來吃，希望自己表現的自然。還好，到吃完飯他都保持下來了。

要是從前的沈含的話，他今晚的表現應該處處是破綻吧。

一路沉默的開車回家，雖然車裏只有他一個人本來就不會有聲音，但顧念覺得空氣聞起來都格外的安靜。

到家時寒仔來門口接他，蹭着褲腿一個勁的撒嬌，他彎腰把它抱起來到沙發上一起躺下，望着窗外的夜景出神。沈含現在也住在這座城市嗎，或者是出差？不不，易沉說他是個作家，來采風的嗎？也許，他真的就住在這裏也說不定，那大城市也真是太殘酷了，十年都碰不到一面，今天的飯易沉明顯是來當紅娘的，也就是說他現在沒有在談戀愛嗎，剛分手嗎，或者是一直沒有談呢，他為什麽不記得自己了呢，是刻意忘了還是時間過得太久了，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