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很敬業
厚厚的積雪被風席卷起微小的雪沫，待風過去，又打着旋緩緩落在地上。各部門人員已到位，周伍親自幫孟槿将身上的羽絨服脫去，露出她裏面鮮紅似火的紗裙。
驟然接觸到的冷空氣讓孟槿情不自禁的打了個冷顫，怕穿太多影響身形，她只敢在紗裙下穿件緊身的保暖衣褲，暖寶寶散發的熱度好歹讓她還能撐一撐。
周伍抱着孟槿的羽絨服看着她堅定地往鏡頭前走去，裙擺搖晃間還能看到對方凍得紅通通的小腳。
他和孟槿之間的合同不是按照時間來衡量的，只要雙方有意願并達成共識，随時都可以終止合同。孟槿不拍綜藝，拒絕炒作，在劇本的挑選上也以自己喜好為主，與其說她過多活躍在大制作的熒幕上而導致觀衆緣較低，還不如說她根本不在乎人氣的積累，她只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當她不喜歡了，随時都可以抽身離開。
作為經紀人，周伍更希望自己手下的藝人充滿鬥志，想要在娛樂圈中占有一席之地更好，所以他才會不斷地考慮自己是否真的适合帶孟槿。而讓他無法果斷放棄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受人所托，另一方面，大概就是對方敬業的精神了。
雖然在工作的選擇上，孟槿有着諸多要求，但只要是她接下的工作，孟槿總會保持着高度的配合，為還原劇本中的角色，她甚至會在拿到劇本就開始對該人物進行剖析，平時休息時，她會按時按點去公司上演技課，基本到正式拍攝時，孟槿能保證自己對角色已經有了充分的了解和習慣。這也是孟槿在片場很少會被導演喊卡的原因之一。
繡繡在整部電影中都是紅紗裙未着鞋履的模樣，待會兒還有腳步特寫，孟槿今天專門帶兩保溫杯姜茶出門，她還不想拍完戲就卧病不起。
這場戲講的是繡繡愛上男主，在知道男主需要她的石頭去拯救世界時，她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将石頭送給男主，條件是男主陪她在洞口看一次日出，那是離陽光最近的地方。
可繡繡最終也沒看完日出。
縱使繡繡帶着那塊石頭已修煉千年，也改變不了對方是個鬼魂的事實，一旦離開石頭，失去寄托物，保持不住形态還是小事，極大可能是繡繡将會徹底消散在塵世間。繡繡知道，可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試了，最終她消散在日出之時，男主也帶着遺憾和悲痛奔向下一個地點。
孟槿一步步向前面走着，兩只腳凍到毫無知覺，她完全沉浸在繡繡的世界中，每走一步，內心便多一層憂慮。山洞前，男主咧着嘴笑看她前來，他身上穿着繡繡為他做的棉襖，配着他異國的臉有種強烈的違和感。Z國是他第一個任務點，這時候的他年輕活力，思考問題的方式還很簡單，他看不出繡繡埋藏在心底深處的不安，只妄想着以後和繡繡共同拯救世界。
“繡，你，真美。”
繡繡勉強撐起笑容，并肩坐在男主身邊，她的手緊緊握在石頭上，她在等，等太陽升起，等自己的宿命。男主不時用蹩腳的語氣和她聊未來的暢想，他打算下一站去叫做普羅旺斯的地方，聽說那裏有薰衣草，繡繡沒有見過薰衣草，這讓她的眼睛終于多了些希冀的色彩。
天開始發亮，眯眼望去，甚至能看到露出一層光暈的太陽，繡繡內心充滿渴望，可她的身體卻不由自主的想要往森冷的洞內縮去，她攥着石頭的手劇烈的抖動着，沒有哪一刻讓繡繡這麽清晰的感受到，她會死，死的幹幹淨淨。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只叫做繡繡的鬼，她再也不能奔跑，不能繡花，也再也不能看到他了。
繡繡開始退縮的心在想到男主的瞬間安定下來，她停住腳步，明明流不出眼淚的眼睛，繡繡卻莫名的覺得自己眼眶濕潤，要不然，她怎麽會連他的身影都看不清呢？
日出的景色太美好了，就和眼前的人一樣，使她心之所向，既然不能奢望未來，她能做的只有成全對方。繡繡強忍住四肢百骸傳來的對光的畏懼，帶着滿心的洶湧澎湃的絕望走向男主，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整個世界，不像她的眼裏，小小的，只夠放下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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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繡踮起腳尖，虔誠的将自己串着石頭的項鏈挂在他脖子上，目光依戀。她能感覺到自從石頭脫離指尖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輕盈，她竟然産生解脫般的感覺。
男主低下頭，這一刻，他的眼裏滿滿的全是她，在那充斥着愛意的眼神中，繡繡微斂着頭，心滿意足的迎向太陽所在之地。陽光照在她身上，帶來細密綿長的灼痛感，這使她不由自主的踉跄幾步，腳印顯得淩亂不堪。
男主早在她踏出洞口時就急忙伸手去拉她，然而和往常不同的是，他碰不到繡繡的身體了，他的手一次次的穿過繡繡的身體，可無論他怎麽努力都徒勞無功，更讓他感到驚慌的是，繡繡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變淡。
他飛快的摘下那塊石頭，想要給繡繡套上，然而這一次，繡繡已經戴不上去了。男主一次又一次的從地上撿起項鏈，再親眼看着項鏈一次又一次穿過繡繡的身體掉在地上，男主再次彎腰，手摸到石頭的瞬間，一滴眼淚從他的眼中直直垂落，落到雪地上，毫無蹤跡。
他終于控制不住情緒，雙腿軟倒，整個人跪倒在雪地上，眼睜睜看着繡繡漸行漸遠：“繡，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他的嘴中無意義的複述着。
在繡繡徹底消散之前，男主看到繡繡轉過身，她的身後是冉冉升起的太陽，她的眼中是他。
寒風似乎更大了些，夾雜着雪花狠狠打在男主臉上，他雙眼失神，呆呆的望着繡繡消失的地方。也許是陽光太刺眼，也許是太久沒眨眼睛，忽然之間，他的眼淚奪眶而出。
“不錯，這段可以了。”導演看着拍攝出的畫面滿意點頭，只要補拍幾個小鏡頭，他們在Z國的戲份就結束了。導演在助理導演耳邊吩咐幾句，讓他去和孟槿講解下面需要補拍的鏡頭，待他坐回導演椅，才發現鏡頭下，格拉布斯還跪在那裏，他攔下想要上前的工作人員，頗感興趣的挑眉看戲。
待格拉布斯回過神，感受到的是來自全劇組的戲谑的目光，裏面唯獨沒有那個火一般的女子的，他的眼神情不自禁的追随而去，然後才有心情回視導演，用标準的英語問道：“她很美，不是嗎？”
導演攤手聳肩，這家夥，又不是第一天見到孟，他可不信格拉布斯直到今天才看清孟的長相。不過孟今天拍攝的還不錯，雖然整部劇中她拍攝的內容不長，但她看上去很擅長通過微表情來表達人物的心理變化，看得出來她對劇本下過功夫，這一點他還是很欣賞的。
“休息五分鐘後開始拍攝，孟，你身體堅持的住嗎？”助理導演把導演指明重拍的地方标注在劇本上遞給孟槿，看到她凍得發白的臉，于心不忍，多問了一遍。
孟槿止住周伍的話頭，肯定的點點頭。待助理導演離開，周伍才皺着眉開口：“別把自己逼得太狠了，多休息一會兒也沒人說你不是。”
反正即使拍到夠嗆，到時候出來的鏡頭也不會太多。周伍默默咽下後半句話，為孟槿的杯子裏添滿姜茶。有時候，他對孟槿的敬業态度真是既開心又無言以對，要他說，與其在世界級大制作電影裏出場幾分鐘，還不如接拍幾個小成本電影當個女主混混眼熟來的快，就算拍攝電視劇也比現在強，就說徐昊淇，人家靠接拍偶像電視劇出道，拍到現在也算是當紅炸子雞了。
妥協是入這行業的必修課，而孟槿已經棄考了。周伍深深嘆氣，他可真是幹着經紀人的工作，操着老媽子的心。
格拉布斯不知何時晃到他們休息的區域，垂頭注視着裹着羽絨服整個人都縮在椅子裏的孟槿，眼中帶着狡黠的笑意：“嗨，孟，你剛才的表現太精彩了，我差點以為自己就是男主了。”
“謝謝。”孟槿慢一拍才回答，她沒想到格拉布斯會來找她閑聊，畢竟拍攝這麽多天了，對方可沒和她有過戲下交流。示意周伍重新倒了一杯姜茶，她将褐黃色的液體遞到格拉布斯面前：“嘗嘗？可以驅走寒冷。”
格拉布斯接過姜茶，出于好奇，他湊上前輕輕嗅了嗅，他的臉立刻皺成一團，猶豫着無法下口。
見狀，孟槿忍住笑意勸他：“如果不習慣它的味道，你可以不喝的。”
格拉布斯盯着她的眼睛，鬼使神差的猛灌一口姜茶。剛從保溫杯裏取出的姜茶還冒着熱氣，灌到口中，先是燙得他舌尖發麻，然後那席卷而上的味道肆無忌憚的在他口腔中蔓延。
“噢，不。”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一更9000字左右的會在今天結束前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