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口小甜酒
等他上來的時候, 喬瑜已經收拾好剛才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 示意他:“你再等一下吧, 就剩二十份了,很快就好。”
林一安點點頭,用消毒濕巾擦了擦臉後總算能恢複行動自如, 然後有些費解地看了一會兒她毫無營養的工作,皺起眉頭問:“你們學校就讓劍橋研究生做這種事?”
喬瑜沒擡頭, 只是輕聳了聳肩, 聲音因為無奈而顯得有些懶:“都是這樣的吧, 這種活沒人想幹,就只能讓剛入職的新人來幹了。”
林一安聞言, 聯系自己當年在建築事務所實習的經歷想了想,并不認同她的這句話。于是臉上嫌棄的表情沒變,只是片刻後從口袋裏拿出手套帶上,示意她:“我幫你拆檔案袋和蓋章吧, 你只負責記錄, 這樣快一點。”
喬瑜再次被他今天出類拔萃的表現驚訝到, 看他一眼後騰出位置, 用自己手裏那份檔案袋裏的材料給他打了個樣,末了道:“謝謝。”
林一安沒什麽表情, 垂眼解開質量粗糙的一圈一圈白線, 随口道:“你不用一直強調你的感謝,既然我們都快結婚了,這些都是應該的。”
喬瑜眨了眨眼, 反問他:“可是我們事先說好的,就算結了婚你也不需要承擔作為丈夫的責任,這種事對你來說還是挺麻煩的吧?”
言下之意就是你今天善良得實在ooc。
林一安的眼皮微跳,意識到自己在她心中到底是什麽形象後,語氣帶上幾分不悅:“所以在你眼裏,我就是完全的利己主義者,不存在一點人道主義關懷?”
他難道沒接受過在路上要扶老奶奶過馬路的品德教育嗎?
喬瑜被他一語戳穿,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最後心口不一地搖頭回答:“不是。”
感謝偉大的人道主義關懷。
她這話一截,林一安也不再開口,沉悶的檔案室裏就只剩紙張翻動的脆響和他偶爾嗓音清淡的一兩句話,在被稀釋許多倍的雨聲的白噪當中,加上眼下本是萬物歸巢的時間點,出乎意料地給人一種安心的感覺。
重複的工作把時間的體驗感拉得比平時要長,糅着他衣服上舒緩神經的馬鞭草的香味,喬瑜在這一瞬間裏,忽然發現身邊有一個人陪伴這件事比她想象中要好很多。
好得甚至讓人覺得,這應該是生命中難以割舍的一部分,以至于最後那本檔案袋檢查完畢,時空感被驀地壓緊、皺縮,她能隐約感受到一點意猶未盡和失落,安靜地看着他把它們放回書架上的背影出神。
直到他松了一口氣的聲音把她拉回正常的時序,林一安顯然完全沒察覺到剛才的氛圍,輕描淡寫地示意她:“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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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到下了樓,将要入秋的涼意比剛才更顯,喬瑜在看林一安撐開傘後才想起了什麽,問他:“你只帶了一把傘嗎?”
林一安也是在轉頭示意她進來的時候意識到這一點的,但又不好承認自己犯了這樣的低級錯誤,只能信口開河道:“公司裏只有一把傘了,別的都被員工借走了。”
喬瑜當然也沒什麽可懷疑的,點了點頭後,盡量小心地走到他邊上,躲進傘下。
只不過他這一路走得實在痛苦,喬瑜又怕自己的存在會加劇他的不适,很自覺地一點點往傘的邊緣挪動,也顧不上肩膀很快濕掉的那一小片。
林一安盡管不舒服,但理智尚存,一來為了自己的教養,禮讓女士是必要的;二來如果讓她濕透,自己今天來接她就毫無意義,于是傘在他手中随着她偏離的方向一點點往她上方移動。
這一來原本好好的、綽綽有餘的一把大傘,硬是被他們兩個人撐得顧此失彼、捉襟見肘。
等到喬瑜往一旁越歪越厲害,林一安總算受不了,語氣不善地問她:“跟我走在一起讓你覺得這麽不舒服嗎?”
“啊?”喬瑜下意識擡頭看他,覺得他這話不應該反過來說嗎。
林一安被她的毫無察覺氣得深吸了一口氣,低頭告訴她:“你再往那邊走,我就真的要濕透了。”
喬瑜這才瞥見他被傘面彙集的雨水澆得完全透明的一側肩膀,吓得趕緊縮回傘下,一邊小聲道歉:“不好意思啊……”
……
因為衣服濕了,林一安這次沒讓她穿防護衣坐副駕駛,只是臉色不太好看地告訴她:“沒關系,我現在也不幹淨了,車子明天送去洗吧。”
雖然他這張“我髒了”的生無可戀臉有點好笑,但喬瑜憋住了,全程眼觀鼻鼻觀心地保持沉默,一面看着車前窗越下越大的暴雨暗暗松了口氣。
等車駛入寫字樓的地下室,喬瑜在等待電梯數字一點一點下降時,才意識到這還是她第一次去他的公司。一時想不出自己到底是以什麽身份來的,就莫名有種打退堂鼓的沖動,轉頭問他:“要不我就不進你公司了吧……在樓下的咖啡廳等你就好。”
林一安聞言瞥她一眼,反問:“我公司會吃了你?”
喬瑜默默搖了搖頭。
林一安便又道:“像這種天氣,咖啡店裏人會很多,而且我不确定自己什麽時候結束,到時候下來找你很麻煩。”
“……哦,好。”喬瑜這下沒異議了。
KERNEL事務所位于頤景大廈的二十三層,短短幾年已經在國內打出名頭。這會兒電梯門一打開,就能看到設計感十足的事務所LOGO,然後是玻璃門內幾乎純白色的辦公室。
整個公司的職員并不多,主要圍繞着設計師形成小組承接業務,因此同一小組的員工位置安排得很緊密,剩下的大部分空間則都被各種材質的建築模型占滿。
但出人意料的是,在這個時間點,喬瑜看到辦公室裏還有将近三十名職員,都在各自的電腦上繪制她看不太懂的模型,又或是和業主讨論設計方案,不禁讓人感嘆各行各業都有各行各業的辛苦。
一旁林一安在踏進公司看到人後就暗自松了口氣,按捺下第一時間回辦公室換衣服的沖動,問她:“餓了嗎?”
“嗯,很餓……”喬瑜點點頭,被他這麽一提醒才想起來自己現在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那你自己去茶水間看看,裏面有吃的,要是沒有喜歡的就點個外賣。”林一安對她示意茶水間的位置,末了又囑咐,“我換個衣服,你可以随便找個位置坐。”
喬瑜繼續乖乖點頭。
另一旁那群裝了大半天辛苦工作的打工仔們看到這一幕都快好奇瘋了,就不說老板晚上帶了個漂亮高中生來公司,跟她說話的語氣竟然還和善得不可思議,最關鍵的,是還能讓她在公司點外賣???
眼下又看老板完全沒有要把她介紹給他們的意思,邱瑞在群衆吃瓜的目光中被推舉出來,抻長了脖子小心翼翼地提問:“老板,您這大晚上的,帶來的這位是……?”
喬瑜知道以林一安的脾性,貿然帶個女人過來确實奇怪,她也不想給他惹出不必要的麻煩,于是主動解釋道:“我叫喬瑜,是你們老板的小姨的外甥女,遠方親戚,他是順路來學校接我的……”
“哦……”群衆聽到這種中規中矩的答案就蔫兒了,第一時間把她定位為林幼檸的同輩,他們老板是妹控心态泛濫才出去做大好人,根本沒什麽瓜可以吃。
一旁的林一安倒沒料到她會是這個回答,下意識挑眉看她一眼,發現這樣急于跟他撇清關系的行為隐隐傷到了他的自尊,甚至暫時壓過了他肩膀上黏膩的不适感。
于是安靜片刻後,他的逆反情緒上來了,淡聲道:“嗯,也是我未婚妻。”
喬瑜&邱亮&打工仔們:“???”
良久後,才有人難以置信地出聲:“老、老板,那你們這……不是亂……倫嗎?”
林一安尋聲橫他一眼,纖細鏡框後的長眸被燈光淬得有些鋒利,末了輕嗤了聲:“憑你說出這句話時的智商,就足夠扣工資了。”
“不是……”對方一邊面臨着被扣工資的危險,一面又掙脫了強權的壓迫,冒死進谏道,“可是您這……人家不還是高中生嗎?”
他們老板随便一算就得大這小姑娘一輪,他還真下得去手!
“誰說她是高中生?”林一安的死亡視線再度落上他。
喬瑜偷偷咽了咽口水,這下知道他們在誤會什麽了,出聲打圓場道:“沒有沒有……我成年了,在學校裏當老師,不是高中生……”
“哦……”對方這才點點頭,轉而面對老板棺材板似的臉色,讪讪地笑了笑道,“對不起啊老板,是我誤會了……要不我今天就不要雙倍年終獎了,您別扣我工資成嗎?”
林一安沒回答,總不可能因為他無心的一句話扣錢,只是一言不發地伸手搭上喬瑜的肩膀,把她她掰到正對着茶水間的方向,然後轉身回辦公室。
喬瑜現在也發現他公司裏的員工根本不像剛開始看起來那麽一本正經了,加上林一安突然的肢體接觸實在讓她有些害怕,甚至隔着那層薄薄的衣料,她能感受他掌心的溫度和觸感。
于是只轉頭對那一幹員工們職業假笑了一下就躲進茶水間覓食去了,根本不給他們八卦更多的機會。
然而茶水間的門一推開,喬瑜簡直像誤入糖果屋的韓塞爾和格萊特,很沒見識地睜大了眼睛,被他們公司過分奢侈的茶水間驚到了。
就不說這裏竟然配備了冰箱和全自動咖啡機,光是裝潢就像個小型咖啡廳,有暖黃色的燈光、吧臺、真皮卡座和實木桌椅,還有滿滿一架子的零食和方便食品。喬瑜在看到那桶麻辣嫩牛小火鍋時,差點流出感動的淚水。
因為餓得覺得自己能吃下一頭牛,喬瑜第一時間把它抱到了手上,拆開各種料包後,還很奢侈地往小火鍋裏加了一顆小鹵蛋,然後蓋上蓋子一邊等待一邊用牛肉.棒磨牙。
只不過火鍋還沒煮熟,就看到有人借着打咖啡的名義進來偷看她,一邊很自來熟地跟她搭話:“嫂子,你是哪裏人啊?”
喬瑜沒料到她張口就是一句“嫂子”,被嘴裏的牛肉.棒嗆了一下,但又沒法反駁,只能老實回答:“我老家在鏡湖。”
“哦……那離申城很近啊,魯迅故居就在那兒吧?”穆秋秋點點頭,熟練地搭了一套話,緊接着問她,“嫂子,你要來一杯咖啡嗎,我們這兒的豆子都是老板贊助的,味道很高級。”
喬瑜搖搖頭,隔着自熱火鍋呲呲往上冒的白煙謝絕:“不用了,我待晚上不喝咖啡,待會兒回家就要睡了。”
穆秋秋輕一點下巴,擦幹淨奶泡管,然後捧着咖啡坐到她面前,跳過寒暄問:“嫂子,我聽說你跟我們老板是相親認識的,是這樣嗎?”
喬瑜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會知道的這麽多,只覺得自己快被她這一聲聲的“嫂子”叫得折壽了。一邊時不時地瞥着自己面前的小火鍋,期望能用晚飯堵住自己的嘴,一邊小聲回答:“是相親認識的,但是你不用叫我嫂子……叫我喬瑜就行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又有兩人結伴推門進來,各自捧着自己的茶缸子佯裝來續杯。
穆秋秋跟他們的視線對上,交換了個“完全ok,老板娘是個軟柿子”的眼神,嘴上接着問:“哦……那喬瑜,你跟我們老板第一次見面印象就很好嗎?怎麽這麽快就決定結婚了啊?”
“嚴格來說……還沒有結婚吧,要等過幾天他爸媽回國,然後才辦手續……”喬瑜說着,無力地咬着牛肉.棒,聲音也一點點輕下來,直覺林一安應該不會想讓她透露這些。
“沒結婚?”邱亮沒忍住插了句嘴進來,暴露了自己。
但合着這麽一來,他們老板說什麽“我妻子”都八字還沒一撇呢?
那老板急哄哄給自己立名分幹什麽???
另一頭俞錢也一副撿到了大瓜的模樣,又問:“那你們現在已經住在一起了嗎?老板待會兒帶你回的是他家?”
喬瑜抿起嘴唇,沉默良久後還是熬不過他們的攻勢,輕點了點頭。然後瞥見手機上的時間已經過了十五分鐘,趕緊揭開火鍋蓋子,想借着自己嘴很忙的樣子勸退他們。
但建築設計專業的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細致和刨根問底,邱亮和俞錢打聽到這兒索性坐下了,繼續問:“可是老板潔癖不是很嚴重嗎?他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就不潔癖了?”
他這話一問,喬瑜嘴裏咬的東西就從牛肉.棒換成了木筷子,很想說“我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他跟我在一起就不潔癖”,但轉念一想她要是實話實說,這樣形婚的事情不就差不多暴露了。
正糾結着,茶水間的門在下一秒被推開,門後站着某人修長的身影。
喬瑜條件反射地轉過頭,本來以為又要多一個人來拷問她,所以等認出那人是林一安時,眼裏頭一次出現了振奮的光芒。
大概是因為原本濕透的襯衫已經換成了幹淨的白T,林一安這會兒的臉色比剛才要好看許多,只不過等視線落到被團團包圍孤立無援的喬瑜身上時,又在第一時間黑了下來。
那三個被抓包的人紛紛回避他的眼神,當場演了個咖啡豆及茶葉品鑒大會,努力洗脫自己的嫌疑。
林一安也懶得教育他們了,對喬瑜招了招手道:“在這兒待着幹什麽?來我辦公室。”
“啊?”喬瑜本來以為他把三個吃瓜群衆揪走就好了,沒想到自己被點了名,下意識伸手護住面前的麻辣嫩牛小火鍋,告訴他,“可是我還沒吃完。”
林一安的話音微頓,看了那碗紅汪汪的火鍋一眼,最後也只能示意她:“那就進來吃。”
“哦……”喬瑜松了口氣,對面前的那幾位略作示意,然後小媳婦似的捧着自己的小火鍋跟上他。
只不過在踏進他被磨砂玻璃包裹起來的充滿脆弱感的辦公室後,喬瑜沒着急坐下,而是問他:“我在你這兒吃東西的話,你不會覺得味道重嗎?”
“我當然覺得,”林一安說着,坐回自己的辦公桌,然後示意她自己正對面的沙發和小茶幾,道,“所以明天我會讓阿姨來清潔,我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就走。”
喬瑜應了個“好”,盡量三不沾地在明顯是供他休息長沙發上坐下,開始安安靜靜地吃東西。
辦公室裏很快只剩他偶爾翻動設計稿和點擊鼠标的聲音,比平時聽起來要清脆許多。
但另一頭喬瑜吃着吃着就發現自己筷子夾動的聲音有點吵,加上火鍋裏的湯湯水水放大了這樣的聲響,偶爾有塊土豆太滑,不小心掉回鍋底時的聲音就大得吓人。
意識到這一點後,她的吃東西的速度跟着一點點慢下來,後來莫名聯想到電影《寂靜之地》,索性閉嘴不吃了。
林一安也察覺到她安靜得離奇,有些莫名地擡頭看了眼,就發現這位高中生只是捏着筷子,睜着眼睛呆呆地盯着面前那碗紅湯出神,眼裏滿是渴望。
動了動手裏的鋼筆,他重新把視線放在自己的速寫上,一邊漫不經心地問:“不喜歡吃?”
“吃的聲音太吵了,我怕打擾到你。”喬瑜的嘴角往下垮了垮,覺得自己簡直善解人意到離譜。
林一安聽到這話倒覺得好笑,輕哂了聲後反問:“那你在家就不怕了?平時不是挺愛跟檸檸合夥吃垃圾食品打擾我的嗎?”
“……”喬瑜動了動嘴唇,很想反駁他一句,到頭來卻沒想出什麽好詞,氣得只能悶聲繼續吃那碗小火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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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八,周二
在林父林母抵達的前一天,喬瑜把客房裏屬于自己的東西全都搬上了樓,最後在林幼檸的房間裏落腳。
林父林母當天的飛機在下午五點抵達,林一安要到機場接他們,喬瑜便難得能和小朋友先去隔壁kfc小搓一頓,再理直氣壯地打車回家。
等到家時林一安他們還沒回來,喬瑜事先了解了兩位長輩的習慣,把消毒過的拖鞋取出來在玄關擺正,然後規規矩矩地開始準備晚餐。
雖然是形婚,第一次見面的印象還是重要的,免得婚事見完面就黃了,到頭來她不但要挨劉瑩的罵,還得繼續被趕着去相親。
鍋裏的高湯吊到一半時,門外響起車子的聲音,林幼檸從沙發上爬起來準備迎接,喬瑜也拿出茶葉,開始給他們泡茶。
電梯門打開後,先響起的是一個溫柔的女聲,似乎是在詢問身邊的人:“喬喬呢?”
林一安不鹹不淡地回答,都能想象出他說話時的一張臭臉:“在做飯吧,你沒聞到味道嗎?”
孫嘉莉應了句“這樣啊”,然後是林幼檸清脆的兩聲“爸、媽”,張開手臂跟兩人擁抱了一下。
喬瑜脫下廚房手套,也過去迎接。
在她的想象當中,像林一安這種精英家庭的父母,在穿着打扮上應該也會比較考究。但面前兩位的衣着非常休閑,林葉華只是簡單的polo衫,孫嘉莉一身米色的套裝裙,除了腕間的表就沒有其他飾品,氣質很好。
雖然之前在電話裏簡單跟他們打過招呼,但真正見到面的時候喬瑜還是有些不自在,這會兒只能乖乖地笑着:“叔叔阿姨好……”
林業華的話不多,帶着黑框眼鏡,非常斯文,聞言也對她笑了一下,乍一看和林一安有五六分相像。
雖然她沒見過林一安除了嘲諷以外的笑,但她能從林業華臉上想象到。
那頭孫嘉莉第一時間注意到的是她無名指上臨時帶起的婚戒,熱絡地上前來牽她的手,認認真真打量了她一遍後,誇道:“喬喬長得比照片上還要漂亮啊,洋娃娃似的。”
孫嘉莉的年齡雖然快要邁過六字頭,但保養得很好,給人一種歲月不敗美人的感慨,林一安五官的精致秀氣有大半都是随了她。
只不過她的動作親昵得讓喬瑜有些無措,有種賈老太太迎林黛玉的既視感,就差一句“心肝兒肉”。加上她本來就連自己的家長都溝通困難,如今要應付兩位壓根不認識的“親人”,對她來說更是難上加難。
這會兒只能輕一抿嘴唇,一邊看着她一邊絞盡腦汁地應:“嗯,謝謝阿姨……你們路上都辛苦了吧?我泡了茶,叔叔阿姨可以先到客廳裏坐坐,晚飯還要再稍等一會兒……”
好在孫嘉莉聽到她這一番得體的話就滿意極了,拍拍她的手道:“那就麻煩你了,阿姨和叔叔早就想嘗嘗你的手藝了,檸檸在電話裏總是誇呢……”
話音到這兒又瞥見一旁杵着的林一安,對他道:“一安,你也進廚房幫喬喬打下手去,這是你媳婦,你得知道疼。”
林一安對自己被點名并不意外,只是被“媳婦”和“疼”兩個詞膩得起雞皮疙瘩,一邊擡腳走進廚房。
那頭林幼檸也知道喬瑜容易尴尬的毛病,看孫嘉莉還不走,便過來幫她解圍:“媽,哥的這個家你還沒來過幾次吧,我先帶你和爸去客房看看……”
“好,我正想看看呢。”孫嘉莉答應下來,挽着林業華走了。
喬瑜這才松了口氣,跟着走進廚房,小聲開口問一旁的人:“你今天的晚餐怎麽辦啊?我做的是中餐,不分食,而且是我做的。”
“沒關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我分得清。”林一安回答,手上按照順序摘下戒指、手表和袖扣,最後挽起袖子,從抽屜裏拿出消毒過的防護服給自己穿上。
“哦……”喬瑜應了聲,良久後才又問,“不過你這樣你爸媽不會起疑嗎?你連我做的飯都吃不了,怎麽可能跟我結的了婚?”
林一安安靜了一會兒,末了有些嘲諷地一彎唇,回答:“她在我說要結婚的時候都沒起疑,就已經開始自欺欺人了。我也懶得猜她到底是怎麽想的,随便她吧。”
喬瑜聞言也無話可說,埋頭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但不知道為什麽,她隐隐有種不太妙的預感。
好在後來的晚餐吃得算是皆大歡喜,林一安除了那杯紅酒就只動他面前的兩道菜,喬瑜和林幼檸很有默契地不去沾染,林父林母也因為位置的原因,幾乎沒挨到他的邊角,大部分時間都在花式誇喬瑜的廚藝,都沒正眼看過林一安幾下。
但就在晚餐快要結束的時候,孫嘉莉送了喬瑜一份貴重的見面禮,一套包括項鏈和耳環在內的名牌珠寶。
這見面禮喬瑜光是拿在手上就覺得燙手極了,只能一邊謝絕一邊轉頭給林一安使眼色。
但這人裝做自己沒看見,喝完杯子裏的最後一點紅酒後,側過臉對她輕飄飄說了句“收下吧”,然後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示意道:“行了,一起去洗碗吧。”
他幾乎不會跟人有肢體接觸,喬瑜便下意識以為這是句什麽暗號,很快點頭答應,然後對孫嘉莉道:“阿姨,那你們先去休息吧,可以到院子裏坐坐,我給你們準備些水果。”
“沒事,你們忙吧,我跟你叔叔到外面散散步就行,剛好消消食。”孫嘉莉笑着應下,然後帶上林幼檸一起出門。
等喬瑜把桌上的髒盤子搬到廚房,就趕緊把東西拿出來還給某人,小聲催促道:“你快收走吧。”
林一安這會兒正在慢吞吞地計時洗手,連帶着聲音也有些懶散,反問她:“我收走幹什麽?我媽明天要是沒看到你戴這些東西,我第一個被找上門問。”
“這樣啊……也是,”喬瑜一聽覺得他說得有道理,想了想又道,“那我離婚的時候再還你吧,你可以把這個寫進婚前協議。”
林一安沒拒絕,只不過在聽她說起“離婚”兩個字的時候,隐隐覺得有些刺耳。
他發現她好像經常把這個字眼挂在嘴邊。
一旁喬瑜說完這話後又想到什麽,問:“可是我接下來的假期都在家裏啊,誰會在家裏帶這些東西,你爸媽應該待到十月五日就走了吧?”
林一安擦幹淨手上的水,垂眼睇她:“你是不是忘了後天得跟我們一起參加婚禮?我媽還囑咐我明天晚上帶你去買禮服。”
“……婚禮?”喬瑜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凝固,才想起來這件事。
當時他是說如果結婚了就要去,他們現在差不多是要結婚了,孫嘉莉好像也默認要帶上她一起。
可問題是……她又不認識他的什麽發小,過去了也是尴尬,說不定還得被再八卦一遍,怎麽想這事都不太美妙。
于是忍不住問:“我可以不去嗎?”
“我覺得可以,”林一安回答得很幹脆,然而下一秒又無情扼殺她的希望,“但我爸媽大概不這麽覺得。”
“可是我不想去。”喬瑜兩手一攤,不想講道理了。
“我知道,”林一安點點頭,給自己帶上手套,把盤子上的污漬用流水沖掉,“但這是你需要履行的義務的一部分,等到以後我去見你的家長,我也需要做同樣的事,希望你能明白。”
喬瑜無言以對,片刻後深深地嘆了口氣,勉強同意了:“那你簡單給我介紹一下狀況吧,我需要提前準備什麽嗎?你要告訴你發小我們是形婚嗎?”
林一安回答:“狀況是……到時候婚禮的場面會很盛大,新郎是一名演員,也是嚴氏集團的繼承人之一,他妻子是科創集團的千金,兩個人在國內社交媒體上有很高的熱度,到時候還會有綜藝節目在現場錄制婚禮。”
“啊?”他光一個開頭就把喬瑜這種社恐患者吓到了,不過轉念一想,像林一安這種家庭需要全員出動的婚禮,對方當然也非富即貴。
“啊什麽啊,新郎的名字叫嚴峋,說不定你還知道他,連林幼檸都向他要過簽名。”林一安說到最後,語氣帶着點“給我丢人了”的意思。
喬瑜聽到這名字的第一反應是覺得耳熟,良久後才問:“他是不是在時裝周上走過秀?我記得今年YSL年初的秀場上好像是有姓嚴的華人模特,在ins上被刷屏了。”
林一安沒說話,只是看着她,片刻後很冷地問了句:“所以你需要我找他要簽名嗎?”
喬瑜聽出他語氣裏的嘲諷,忍不住翻了一個小白眼,告訴他:“我到時候就想找條縫藏起來,誰沒事還往主角面前湊啊?”
林一安這才收回視線,硬邦邦蹦出一句“很好”,然後道:“你到時候先跟我一起去打個招呼就夠了,我在婚禮上需要一直陪在新郎新娘身邊抛頭露面,你就坐在你的位置上,如果有什麽需要,我爸媽會找你的。”
“哦。”喬瑜也硬邦邦地回他。
林一安幾乎沒聽她用這種語氣說話,看她一眼後,示意自己面前的碗:“好了,事情說完了,你可以洗碗了。”
“我為什麽要洗碗?”喬瑜完全沒上當,事不關己地往後退開一步,一邊道,“這本來就是你的活,再說我今天晚上做了四個人的飯,還幫你爸爸媽媽泡了茶,所以垃圾分類也應該歸你,拜拜。”
“……”林一安沒料到她竟然還挺聰明,眼看着她輕巧地繞過電梯間上樓,很快又從樓上的走廊經過,直到推開林幼檸房間的門消失不見。
到頭來也只能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堆髒碗,意味不明地哼笑了聲。
作者有話說: 小學雞互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