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節
袋,正望着地面發呆。盛之梧上前輕輕彈了下他額頭:“想什麽呢?”
“沒甚。”方其文揉揉額頭,不疼,把碗筷給盛之梧遞去,“你真的不留下吃午飯嘛?”
“不留了,一留又要留到晚上。”盛之梧大口嚼着糯米糕,香糯得很,“還有點工作要處理,該回去了。”
一聽盛之梧還有工作,方其文就不再開口留他了,安靜地看他吃。盛之梧往嘴裏塞着最後一塊,含混不清地說:“我把電水壺用法給你示範一下……很簡單的。”
方其文小心拆開一個盒子,按盛之梧說的往水壺裏裝了大半的水,帶盛之梧到正堂供桌旁的插座前。盛之梧插上電摁了按鈕,說:“等着就行。”
約五分鐘後電水壺發出“嘀嘀”的叫聲,盛之梧示意“好了”,方其文驚訝地問:“水這就燒開哩?”
“嗯,等涼一點兒就可以直接倒着喝了。”
盛之梧看方其文盯着電水壺看,想他大概有點受到科學技術的沖擊,說:“着急喝水或用開水時方便些,平時你想用鐵鍋燒就還用鐵鍋燒。”
方其文懵懵懂懂點點頭,懵懂到盛之梧說他該走了,才看了盛之梧一眼,拿起了麻袋。
拎着麻袋走到村口,方其文一路上有點兒沉默。後備箱打開時看到風筝,他重新開口:“7月份來嘛?”
“可能8月份,看工作進度。來之前我會打電話的。”
盛之梧看方其文很舍不得的樣子,想平時大概也沒人陪小朋友,小朋友總是一個人坐在院子裏。這樣一想又上前揉他腦袋,說:“想我就給我打電話,我不在開會時都能接。”
方其文看他一眼,有點委屈:“我沒有你電話嘞。”
“啊?”盛之梧愣,“是不是我問了你們家電話,但沒給你我的電話?哎……可現在也沒筆什麽的……”
“你報一遍叭。”
“報一遍你就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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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其文點點頭。盛之梧報了一遍,讓方其文重複,果然沒有錯。可之後幾個月,手機響起多少回,都不是方其文打來的。盛之梧閑時偶爾會想,小朋友八成把自己電話忘了,不過更多的時候,是忙得想不到這一茬。
12
農村裏,春和夏總是忙碌,大量果蔬要播種、育苗、定植還要施肥防蟲,還種稻子的更忙些。村民們日複一日地往返于家與田地間,土地仿佛另一個安心的家。
祝鈴秀只停過五天的活。第五天晚上她那這兒掉色那兒磨損的翻蓋手機響了,廣場舞最愛放的音樂在整個正堂回蕩,祝鈴秀笑眯眯接起電話 “嗯”“好嘞”地應着,春夏繁忙的農活又全落到了方其文肩上。
是比較累,不過方其文不怪祝鈴秀。他知道家裏多一個人賺錢,新房子就能早一些做起來,甚至如果做房子的錢有餘,還能供方其武念大學。
大學,方其文邊檢查着苋菜葉兒顏色是否正常邊想,村裏到現在也沒幾個大學生哩,大學真是很遙遠!
被期望着能上大學的方其武在班主任關于中考重要性一遍又一遍的念叨中睡得格外香甜。中考說是說重要,可沒多少人的班級裏,還是有小部分學生的中考都只是個過場:男孩考完就要出去打工,女孩考完在家幫襯着,過一兩年差不多要尋個好人家了。同時教物理化學生物的班主任也知道這點,念叨時也惋惜也無奈。
四五月一晃而過,六月一天比一天熱,上旬過去,學校幹脆給初三學生放了假,廣播自帶電音與口音說,天熱,初三的學生自己在家好好複習,做好最後沖刺,拼一拼,搏一搏,重點高中不是夢。
方其武的拼搏方式就是搬張小板凳坐在方意如房間看電視。電風扇“吱呀吱呀”搖腦袋,方其武把電視音量調大一格又一格。方其文從田裏回來趕他去看書,他就回自己房間拿書拿筆撐個腦袋做樣子,方其文一走就又去調電視音量了。
方家村的考生全部要去Z市考試,祝鈴秀難得大方,在方其武考場邊的賓館訂了三天房間。做活的地方離考場近,活就還是沒停,祝鈴秀很驕傲地對一同做活的熟人說,我這三天不回村裏,兒子來Z市考試噢,中考,我陪考哩!
方其文也想去陪考,但這想法肯定不能說出來,何況他也不清楚,自己想去是因為關心弟弟,還是想進城看看,還是什麽別的原因。
或許是有點對不起那三天賓館房錢,兩天半的考試方其武寫了小半蒙了大半,寫的蒙的考完全忘,但在祝鈴秀問他考得怎樣的時候,依然心大地說不錯,然後說:阿媽,我想去找阿姐,或者留在家裏幫哥幹農活。
祝鈴秀剛在院子裏停好電動車,聽到這話腿一軟要摔着了。從屋裏迎出來的方其文忙去扶,祝鈴秀被他撐着,對着方其武瞪大眼,聲音帶顫:“你說甚?你再說一遍?你想去幹嘛?再說一遍嘞?”
方其文不知道方其武說了什麽,但看祝鈴秀氣成這樣知道肯定不是什麽好話。他給方其武使眼色讓他趕緊進屋,自己扶着祝鈴秀坐下,又快步去廚房倒水給她喝。
當天晚上方其文知道了,方其武勇敢且過分直白地表達了自己的願望。他愣了好一會兒,輕輕嘆口氣,又細細地問了下方其武的考試情況。無奈方其武實在是什麽都沒記住,方其文就只囑咐了他成績出來前不要再在阿媽面前說類似的話。
方其武應是應下了,可沒過幾天又玩忘了。月底的某個晚上方意如打來了六月份的一次電話,方其武在旁邊聽祝鈴秀和方意如唠有的沒的,又喊了一嗓子“我想去找阿姐!”
祝鈴秀臉色驟變,右手還拿着手機,左手迅速地扇了方其武一巴掌。方其武捂着火辣地疼的半邊臉跳開,又委屈又氣憤,更放肆地嚷嚷:“我不要讀高中!我要去外面做活!我不要讀高中!”
祝鈴秀平時不打孩子,這回巴掌準備了第二個揮到一半,卻被方繼慶截下。巴掌扇不出去,祝鈴秀氣堵在心頭,狠狠剜了方繼慶一眼,嘴巴又罵起方其武:“窩囊廢還想做活嘞,打斷你的腿!給我安生待着到時老實去上高中!”
“我不喜歡念書幹嗎要逼我去念噢!”
“由得你喜不喜歡!不喜歡!我和你阿爸拼死拼活供你讀書嘞,你存心讓我們家沒一個高中畢業的惹人笑話!”
方其武躲在方其文身後攥着他的袖子,口不擇言,“哥不是喜歡念書嘛,你讓他去啊!”
“文文留在家裏做事嘞!你行嗎?你行嗎?”
“我怎麽不行吶!你讓哥去念書,家裏事我來做!”
祝鈴秀氣急,又撲向方其武要打他:“做什麽做!做什麽做!你哥年齡這麽大,你壞心眼讓他再去念書惹人笑話嘛!你好好的書不念!不念!”
方其武扯着方其文拿他當盾牌,場景如老鷹捉小雞一般混亂。方其文一句話也沒說,有些麻木地任方其武扯來扯去,不時挨一下祝鈴秀的誤傷。
他不知道說什麽好。
還是方繼慶咳了幾聲,鬧劇稍稍平息。方繼慶開口:“小武實在不想讀高中就算了,去找他姐也好……”
方其武還沒來及振臂高歌,祝鈴秀爆發出巨大一聲哀嚎,方其文心道“糟了”,果然祝鈴秀哭哭啼啼念叨起嫁到方家的種種苦難,像去年秋在村長家的撒潑一樣。
方其文聽了難受,他知道比起村裏有些對這也不滿那也抱怨的長舌婦,阿媽算是很任勞任怨的。只是生活并不總眷顧她,苦事難事一件件堆積,她只在完全不知所措時把它們當作殺手锏,企盼達到自己的目的。
方其文在祝鈴秀的哭聲中上前:“阿媽,待會兒我教育小武,你別難過嘞。”頓了頓又有點哽咽地補充:“你難過我也難過吶。”
祝鈴秀把頭埋在大兒子并沒有那麽厚實的肩膀,方其文覺得那些眼淚透過襯衫、皮膚,滲進了他的心裏。
方其武果然沒再提“不讀高中”的事,在中考成績出來後祝鈴秀為他能讀哪個高中哪個班奔波時也沒提,興許是被祝鈴秀的悲恸模樣吓着了。
方其武的中考成績将将夠上Z市普通高中普通班的線,祝鈴秀本來挺高興,可一起做活的一個人說,分數夠了普通高中,花錢就能進重點高中。
當年方意如和方其文不上高中都是無奈之舉,祝鈴秀要出來打工掙錢,家裏就必須要留一個人照看;當然也是前幾年家裏積蓄并沒有多少。現在家裏條件稍微好了些,祝鈴秀就希望方其武能念個好書,念好書以後有出息,有出息能掙錢,他們家在村裏村外也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