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鏡

第2章 初見

“喂，小和尚，你在那裏幹嘛？”原卿看着那坐在小溪邊的石頭上端坐的光頭青年看了許久後，問道。

“打坐。”那青年用一種你看不見你瞎的眼神瞪了她一眼後回道。

“我自是知曉你方才是在打坐，我是問你，你前一刻睜眼後，盯着那水面看了許久是在做甚？”原卿說着輕輕一跳蹦上他所在的石塊，靠近後，正面近距離地打量了他半晌——

“喂，你這人怎麽回事，靠這般近，知不知禮？”青年惱羞成怒的道。

“噢。”原卿冷淡的點點頭，退了兩步後，饒有興致的問道：“我原以為你也是個超脫出塵的人，卻原來也如那凡夫一般，一股子世俗氣息——啧，真是毫無靈氣和出塵氣質可言啊。”說着他揮了揮自己的白色長袖，做出一個飄飄欲羽化登仙的姿勢。

之後的許久，和尚青年沒有動作，只是低着頭不言不語。

“怎麽啦，小和尚？覺得自尊受損，生氣啦？”他挽起衣物蹲下來問道。

不理。

“真生氣啦！”

接着原卿玩上瘾的一句接一句的道：

“喂！我叫原卿，小和尚你叫什麽啊！”

“哎，我說了這麽多，你好歹是回一句啊！”

就在他以為青年一直到他離開都不會開口時，青年出聲了：

“你來此處是做什麽？”

“我啊，來見一個人。”原卿來了精神的大聲道。

“什麽人？”

“一個故人。”

“哦。”青年點點頭，頓了下，“你要等多久？”

“不會很久，怎麽？”

“沒什麽。”他憋紅臉，最後只是丢下這一句。

“小和尚難不成你——”是在害羞？

原卿這般想着，正要打趣一番，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半空響起道：

“又見面了，吾友。”

那是一個異常慈悲而空遠的聲音，非男非女。

原卿未及回話，便見伴随着那空遠的聲音落下，一個金色神聖的身影和一個渾身冒着黑氣的龐大身影同時出現半空。

“那是什麽？”和尚青年用帶着努力壓抑着緊張的聲音問道。

“他們啊，其中一個是我之前說的故友，是一位神祇，另一個嘛，勉強也算得上是個神吧。”

“你确定？”他沒好氣的道。

“額，邪神，也是神嘛。”

“好吧，那你的故友和那個邪神現在是在做什麽？”

“等。”

“等什麽？”

“等邪神完全成形，然後消滅他，不，确切的來說是和他同歸于盡。”

“是嗎？神靈與神靈之間同歸于盡啊，那我們呢？我們這個世界呢？”

“大概會死吧，只留下靈魂。不過，別擔心，”他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寬慰他道，“像我們這樣的小世界，有無數個，再上面還有無數個中世界，和無數個三千大千世界。新的神很快會誕生，我們也會重新出現，所以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我只是在想，如果我的出現就只是為了這樣的創世、滅世間流轉，就像這個邪神的存在是為了重複輪回的滅世，那我們的存在的意義究竟是什麽？”

“你會這樣想，是因為你沒有去到中世界和大千世界，也就是三界六道輪回之外，去看看，看清楚究竟我們的世界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看清楚你其實也可以是主動的出現下世，而不是被別人操控的時候，你就會覺得坦然而平靜了。”

“三界六道？就是師傅說的六道輪回嗎？之上的世界是什麽？”

“一樣的，很無趣的——至高無限的本源，源源不斷的制造無數個世界，然後在人類和一切含靈衆生出現後，本源就化身大般若，也就是大智慧，你師父口中說的佛祖，不斷傳授智慧和修行方法，幫助三界六道的人類成仙成神成羅漢菩薩甚至佛和進入淨土世界，然後确保所有人都進入淨土之後，淨土世界裏面佛主開始滅度，淨土重新變成婆娑的三界六道，直到那個佛主三千大世界完全毀滅。就會産生下一個佛主，開始新一輪的修行成佛的游戲。”

“你的意思是說，所有人都可以成佛嗎？”

“某種意義上說是，只不過，與此同時本源會不斷制造出三界六道的三千大千世界，也就是婆娑世界的痛苦衆生，結論就是，你說的所有人都成佛是一個僞命題——所以我才說你看清本源之後，會發覺一切都很無趣的。唯一的好處就是，你不會再有任何煩惱、痛苦，清楚明白每個人的本質一開始就是本源，只要你的意志足夠堅定，你就可以自豪的說，我命由我不由天。因為天道，不過就是三界輪回的一個螺旋遞歸的方程式和規則嘛。”

這次之後青年再沒有開口，而是陷進了一個人的思考裏面。

原卿聳聳肩，來到金色身影的前面。

“吾友，你這次似乎心情不錯啊。”神祇慈悲的聲音響起來。

“噢，何以見得？”

“因為，你平時并不會說這麽多啊。菩提心和普度衆生都被視作你修佛游戲的包裝工具的你，為什麽會如此好心的開解這個孩子呢？”

“這個嘛，”他伸了個懶腰後道，“第一大概是無聊吧，這麽多世過去，除了在今天這個和你約定的日子外，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說話了。這第二嘛，”他看了眼依舊陷在沉思裏的青年，繼續道，“我很喜歡看他自尊滿滿的維護自己的強勢模樣。況且，方才我也并不是無緣無故的上前搭話的，我與這個人在未來有着一段不淺的緣在。”

“吾友，這麽久了，你的性子還是這般淡漠。”故友正直的聲音無奈道。

“沒辦法啊，見證了本源的空性以後，我就沒有什麽正常的情緒了，所以就越來越喜歡那些情緒豐富純粹的人，尤其是那種心裏面裝着滄桑的，我最喜歡了。”

“哎。”故友忽然嘆了口氣。

“怎麽？”

“啊，抱歉，”故友搖搖頭，然後說道，“我只是看到你這樣心靈完全自由，非正非邪亦正亦邪的樣子，有些羨慕罷了。”

原卿聞言一愣，順着金色神祇的目光看向已經漸漸凝聚成形的邪神。

隔了一會。

“你其實也可以啊，抛棄這份虛幻的同歸于盡護衆生的責任。”他開口道。

“不行啊，吾友。我如果離開，他會更加的瘋狂，離完全清醒看清本源的契機會越加遙遠。”

“随你吧，反正你們已經糾纏了數萬劫，再來個幾十劫也沒什麽問題。”原卿搖搖頭，說罷就要走出故友設置的結界。

“你準備去哪？”

“去把那小和尚藏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看的順眼的兼好玩的有活力的人出現，我可不希望他就這麽和你們一起不見了。”他眨眨眼無辜道。

“既如此，那麽就下一劫再會了，吾友。”

“再會。”他擺擺手，大步朝那認定的觀賞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