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玉羅剎踏着月光回來的時候, 白錦與西門吹雪正坐在白錦院中手談,棋盤中的白子與黑子以極為相似的風格厮殺在一起, 玉羅剎站在一旁看了一會兒,注意力便逐漸轉移到了兩個劍客的臉上。
兩個白衣人臉上是如出一撤的淡漠與平靜。他們垂眸看着棋盤中的局勢, 每次思考的時間都不長, 落子落得十分幹脆利落,彼此之間似乎也不大在乎輸贏。
落子時的每一聲,都是在進行着“道”的交流。
這對師徒,簡直比親生父子還要像一對父子。
玉羅剎吃味的想。
終于,白錦将手中的兩枚白子扔了回去, 問他:“你有什麽事?”
西門吹雪也放下了黑子, 默默地擡頭看着玉羅剎。
玉羅剎笑了笑, “無事便不能來看看你們了?”
他悠然的在他們二人之間的石凳上落座, 才說起了方才羅管家向他彙報的事情:“青衣樓與珠光寶氣閣,似乎都被一股神秘勢力接手了。”
西門吹雪蹙眉:“是誰?”
霍休的青衣十八樓,閻鐵珊的珠光寶氣閣……他雖對這兩個勢力毫無興趣,卻也知道它們在江湖中的地位。它們的主人一死,暗地裏向它們出手的人必定不少, 陸小鳳辦完事拍拍屁股就走了,可誰都可以想象到,等他離開之後,這兩個地方會陷入怎樣的混亂之中。
玉羅剎道:“這個人的名字,或許你們連聽都沒聽說過。他的心腹屬下都稱他為九公子。”
九公子,江湖上可從來沒有過什麽九公子。
只是能在那樣顯而易見的混亂中接手這兩股勢力, 九公子的手段必定不凡。
白錦問:“你也想插手這些勢力?”
玉羅剎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珠光寶氣閣便罷了,可這個青衣樓……我卻不喜歡它變成九公子的所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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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随手拿起一顆黑子,落在棋盤之中,原本明朗的局勢頓時變得詭谲莫測起來。
“人人都想要分這塊兒餅,但有的人拿了大的,就必然有人分到的少一些,想從中作梗的人可不少,本座順水推舟一把,倒也合了很多人的心意。”
白錦看着棋盤,漫不經心道:“你的手,還是莫要伸的太長了。”
玉羅剎:“哦?”
白錦的語氣很慢,帶着他特有的平靜,就如同他永遠都只是個局外的看客一般,緩緩道:“江湖人再如何掀起風雨,在某些人眼裏也只是一群江湖草莽而已,但你不同。你若再向中原勢力伸手,他們可不一定會繼續容忍下去。”
西門吹雪默默的聽着。
師父口中的某些人是誰?他的父親又是什麽身份?原來師父也會與人讨論這樣的話題,原來……師父和父親之間是這樣相處的。
西門吹雪沒有将任何疑惑和感慨說出口,自然也沒有人停下來為他解答,玉羅剎與白錦自顧自的繼續着。
“道長高見。”玉羅剎眯起眼睛,笑容愉悅,他摩挲着手中手感極佳的棋子,道:“所以本座并無對青衣樓出手的打算。誠然,青衣樓的确很不錯,但本座手中不錯的東西何其多,又何須眼紅別人?霍休的爛攤子,就叫他們掙着收拾去吧。”
白錦了然:“那麽,就是你與那位九公子有舊怨了。”
玉羅剎哼了一聲:“談不上舊怨,只是看那只小狐貍不順眼罷了。”
能讓玉羅剎叫一聲小狐貍,簡直就是天大的贊賞。白錦輕輕笑道:“玉羅剎,小心陰溝裏翻船。”
玉羅剎一挑眉:“………聽起來你很期待本座吃虧?”
白錦坦誠道:“是。”
玉羅剎十分不解:“為何?”
白衣劍客認真道:“因為你這個人從以前起就太過自以為是,可惜就如你所說,能讓你真正吃虧的人還是太少。”
“道長似乎從未對本座的毛病表示過反感?”
白錦理所當然道:“我脾氣好。”
玉羅剎:“…………”
說好,也的确是很好。可若說不好,那就是直接要提劍打爆別人腦袋的怪脾氣。該說他的确很有自知之明麽?
玉羅剎神情古怪,可白錦卻又執起一枚白子,“啪”的一聲落在了玉羅剎的那枚黑子旁邊。
玉羅剎抽了抽嘴角,拂袖道:“你這是什麽下法。”
白錦道:“亂下。”
的确是亂下,他這一子落下後,無論是白錦自己的局,還是玉羅剎的局,都瞬間失去了靈氣,就像兩個根本不會下棋的人毫無章法的亂下了一通一樣。
白錦道:“若說翻船,你或許早已翻過一回了。”
不用他提醒,玉羅剎立刻就明白了白衣劍客的意思。他冷笑道:“入魔。”
雖成功突破至大宗師,但從此卻落下了一個毛病。他自己倒是很無所謂,奈何旁人受不了這個,個個對他退避三舍,生怕玉羅剎要吃掉他們一樣,雖說威嚴日重,但他心裏到底還是覺得不痛快。
這二十多年裏唯一一個毫無芥蒂的跟他對視的人,也唯有同樣處于大宗師境界的白衣劍客了……
就連西門吹雪,也是在他刻意的收斂之下才能與他匆匆對視一眼。
白錦看了面無表情的西門吹雪一眼,才問玉羅剎:“孫姑娘要不要緊?”
也是他們疏忽了,萬梅山莊的一切都太過周到,他們一時竟誰也沒有考慮到孫秀青居然是看不得玉羅剎的——白錦和西門吹雪是沒想到,而唯一一個心思缜密的玉羅剎是壓根不會對外人上這份心。
那位姑娘當時整張俏臉都刷的變白了,之後的一頓飯也吃的渾渾噩噩,偏偏西門吹雪還被玉羅剎的一通搗亂吸引了大部分注意力,飯後又被白錦帶着散步下棋,沒能去看看孫秀青到底如何了。
玉羅剎混不在意道:“無礙,做幾天噩夢就沒事了。”
他将手中的黑子盡數拋回去,涼薄的嘴唇勾起一個實實在在的笑容來。
“心中坦蕩,又何懼心魔?”
西門吹雪蹙眉。
白錦拍了拍西門吹雪的手,對徒弟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再去打擾人家姑娘實在是不妥,等明日再去瞧瞧她是否有哪裏不舒服。”
玉羅剎附和道:“不錯。今日有勞小雪為我們設宴了,時候确實不早,你也早些睡吧。”
一唱一和,仿佛在哄十歲的兒子早點回房歇息一樣。西門吹雪眼神複雜的點了點頭,拿起自己的佩劍,獨自離開了白錦的院落。
玉羅剎三個字,他不陌生。
早在他成為萬梅山莊的莊主之後,有關西方魔教的情報便被羅管家恭恭敬敬的端上了桌案。
玉羅剎,據說是整個江湖最神秘、最強大的高手。
神秘到不知年歲幾何,是男是女;強大到哪怕十幾二十年不曾出現在人前,也無人膽敢與之為敵。
更叫人忌憚的是,如玉羅剎那樣的人,已不是純粹的江湖中人了。
他是西方魔教的教主,西域諸國真正的掌權人,實際統治着整片西域的無冕之皇。
待西門吹雪關上了房門,白錦才壓低了聲音道:“這樣好麽。”
“他總該知道的。”玉羅剎微笑道:“身為人子,怎麽能連他父親姓甚名誰、是何性情都不知道?”
他修長的食指輕輕點着棋盤,問白衣劍客:“往後,你還會留在萬梅山莊麽?”
白錦眼眸半垂,看着棋盤上的棋子随着玉羅剎的動作微微晃動,答道:“過幾天我要先動身去一趟南疆,之後的事情之後再說。”
他是打算在萬梅山莊多住些時候的,對了,還得去一趟薛衣人處,替白鶴老人把信送到。
“南疆?”
“友人相托。”
玉羅剎問:“可需要我幫忙?”
白錦連想也沒想,便答道:“不必。”
玉羅剎敲擊着棋盤的手一頓,臉色也拉了下來。
“道長。”
察覺到玉羅剎語氣中隐含的不悅,白錦輕輕皺眉,他擡眼看向玉羅剎道:“怎麽了,有話便直說。”
玉羅剎扯了扯嘴角,“……沒什麽。”
他不知為何竟感到了一絲悵然,轉而問:“這麽晚了,你不打算回去睡覺麽?”
“再等一會兒。”白衣劍客擡頭看了一眼頭頂的月亮,喃喃道:“月光正好,我想讓它再多曬一會兒。”
玉羅剎他這才注意到,他對面的石凳其實并不是空着的,石凳上靜悄悄的放着一盆仙人掌,飽滿的仙人球在月光下顯出一種碧綠的色澤。
這盆仙人掌,似曾相識啊。
好像就只是換了個花盆而已?
“……白小花?”
白錦頓了頓,糾正道:“白小春。”
玉羅剎無語道:“你女兒難道還要曬足了月光才能開花?”
白衣劍客給了他一個“你不懂”的眼神,一本正經道:“這是在吸收日月精華。”
玉羅剎:“…………你實話告訴我,這十年裏到底發生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白錦,一個在游戲世界裏吸收日月精華最終成精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