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白錦與春和尋着淩厲的劍氣一路找過去時, 正好遇上了提着劍回返的西門吹雪。他一身雪似的白衣,滿身的寒氣卻比雪更冷, 冷的仿佛可以将周圍的一切凍成冰雕。
任誰都能看出來,他此刻的心情十分不佳。
長高了。
白錦想。
已經差不多跟他一樣高了, 五官也已經徹底長開, 若是細看,便會發現如今的西門吹雪與玉羅剎已有了五分相似。
玉羅剎的兒子,相貌自然不會差到哪裏去。
但鮮少有人能欣賞到西門吹雪的相貌,只因西門吹雪實在是太冷了,旁人見到他的第一眼, 往往只會注意到他冰冷的氣勢, 反而忽略了他的相貌。
白錦開口叫住了他, “吹雪。”
西門吹雪頓住腳步, 擡起頭,正好與白錦四目相對。
他張了張嘴:“……師父。”
白錦好笑道:“在想什麽?連兩個大活人都看不到。”
春和詫異的看了一眼白錦,又很快将頭低了下去。
莊主心情不好,她可不敢在這時候做出任何會惹到莊主的舉動。
西門吹雪的眼中先是流露出驚訝和欣喜的情緒,接着又很快沉重起來。
詐死多年的父親前腳出現在萬梅山莊, 十年不見的師父後腳便到了,這難道只是個巧合?
白錦見他提着劍,渾身滿是煞氣,知道這是在跟玉羅剎生氣呢,他輕輕嘆了口氣,走上前去拍了拍徒弟的肩膀。
Advertisement
“他是你爹。”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我知道。”
他稍稍別開臉, 顯然不想再跟白錦提玉羅剎的話題了,白錦便順勢換了一個問題:“聽說你帶回來了一位姑娘?”
西門吹雪聞言,面無表情的看了白錦身後的春和一眼,先一步告了狀的春和就跟頭頂上長了對眼睛一樣,立刻把頭埋的更低了。
西門吹雪答道,“她叫孫秀青。”
提起孫秀青三個字時,他渾身的煞氣都下意識的收斂了一些,白錦眉梢一動,心中已是一片了然。
“那位姑娘的傷可好了?”
“餘毒未清,但也快了,她中的毒十分罕見,藥材也只有山莊裏有,我才将她帶了回來。”
這便是向白錦解釋為何要将孫秀青帶回萬梅山莊了。
這樣的一問一答,在師徒二人看來實在是太平常不過,可若是西門吹雪在江湖上的朋友看到了,指不定會大吃一驚。
白錦道:“你還學了醫術?”
西門吹雪點了點頭。
白錦贊道:“技多不壓身。想來我徒兒的醫術定不遜色于他的劍法。”
西門吹雪有些不自在的垂下眸子,想了想,問道:“師父是否要先沐浴?”
白衣劍客的眼中盈滿了笑意。
“吹雪不想再與我多說說話?”
西門吹雪認真道:“來日方長,不急于一時。”
他看着白錦的眼睛,似乎是在詢問他是否真的“來日方長”,白錦欣慰的點了點頭,“是很長,往後的幾年我都打算留在中原,以後便要叨擾吹雪了。”
西門吹雪的眼中也染上了淺淺的笑意,似乎很是高興,他道:“……十年不見,師父似乎變了很多。”
白錦怔了怔,“何解?”
“劍氣。”他道:“從前師父身上,總有一種淩厲的劍氣。”
白錦哂笑道:“許是年紀大了,淩厲不起來了吧。”
西門吹雪猛然回過頭,盯着後方仔細确認了一番,确定沒有玉羅剎的身影在,才對白錦道:“師父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打掃,師父随時可以回去休息。”
他這副防賊似的表情取悅了白錦,白錦捏了一把他冷冰冰的臉,道:“我知曉了。只是吹雪,莫要與你爹賭氣,他只是愛子心切而已,若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你就全當沒聽到吧。”
很久沒被人捏臉的西門吹雪:“…………”
他眼神複雜道:“他并沒有對我說什麽。”
一看便知道是在說謊。
白錦沒有當面揭穿徒弟,反而沖春和使了個眼色。
因為他已經感受到了一道充滿怨氣的視線,針紮似的釘在他背上。
除了玉羅剎,還有誰會如此無聊,跟他争風吃醋?
他又不會搶他的兒子!
春和立刻會意道:“莊主,該去給孫姑娘診脈了。”
西門吹雪正想說讓景明替他去診,白錦就搶先開口道:“去吧,只剩些餘毒也馬虎不得,我先回房歇歇,晚飯時再出來。”
西門吹雪勉強點了點頭。
春和猶豫了一下,在白錦的眼神示意下最終還是跟上了自家莊主。
待他們主仆二人離開,白錦身邊忽又多了一個人。
玉羅剎。
玉羅剎滿臉不贊同道:“你讓他去看孫秀青做什麽?”
白錦好笑道:“只為了這點小事,就跟你兒子打了一架?”
一提起這茬,玉羅剎怒火更盛:“本座不過說了句人心易變,情愛都是靠不住的東西,他便對他親爹拔劍!”
白錦詫異道:“只是這樣?”
“只是這樣!”
白錦也覺得玉羅剎有些可憐起來,“或許他只是氣你這麽多年都不曾來看過他……聽說,他以為你已故去了?”
“……本座不讓人跟他提關于我的事,他會以為我故去了也在情理之中。”
話雖這麽說,可玉羅剎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很受打擊,表面上氣勢洶洶,其實就是一個霜打的茄子,可憐兮兮的。
“……原來如此。”白錦道:“忽然知曉自己有了一個父親,這件事本就夠叫人驚訝的了,你一來就反對他與那位姑娘,這樣做确實不妥。”
玉羅剎簡直要氣笑了,“你可知孫秀青是誰?”
白錦老實的搖搖頭。
“我不知道。”
他剛從東瀛回到中原,唯一幹過的事就是因緣巧合的救了一個人,又替他去殺了一個企圖詐死脫身的男人,趕到塞北的途中,傳進他耳中的名字皆是金鵬王朝事件牽扯進去的大人物,孫秀青是誰……他還真不知道。
“那你可知峨嵋派掌門獨孤一鶴?”
白錦點頭,“據說他被吹雪殺了。”
玉羅剎陰森森道:“是啊。小雪不僅殺了獨孤一鶴,還殺了獨孤一鶴的徒弟,而這個孫秀青,同樣是獨孤一鶴的弟子之一,那個無名小子的師妹!”
以玉羅剎的身份,叫一聲無名小子都是擡舉那人了。
他會記得獨孤一鶴的名字,卻不會去記住獨孤一鶴徒弟的名字,要不是西門吹雪帶着孫秀青回了萬梅山莊,玉羅剎簡直聽都沒聽說過什麽三英四秀。
要不是發生了這樣的變故,他才不會這麽匆匆忙忙的就跑來與小雪相認!
白錦聞言,神色果然變了。
“吹雪心宜于她,卻殺了她的師父和師兄……那位姑娘豈不是要憎恨吹雪了?”
玉羅剎冷笑道:“分明是她向小雪表白心意在先,小雪只是被她的情意打動,才出手救了她一命而已。呵,哪怕自己的師父師兄被殺,也依然對仇人癡心不改,你聽聽,真是好一個癡心俠女!”
白錦沉默了一會兒,道:“此處不是談話的地方,你随我來。”
玉羅剎感動極了。
他不得不承認,如果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西門吹雪改變心意,那個人就絕對是白錦!沒看他兒子越長越像白錦了麽,要不是遺傳到了他的眉眼,他簡直要以為那是白錦的兒子了。
他們一前一後運起輕功落進了白錦的院子,隔壁的西門吹雪還沒有回來,恐怕還在為病人診脈,玉羅剎迅速關上房門,道:“你還想聽什麽?”
“與我仔細說說那些事。”
玉羅剎從屬下那裏接到了最詳細的報告,雖沒有親臨現場,但也了解的八九不離十,白錦聽完了他的一番陳述,臉色果然也不輕松。
“那位姑娘是什麽态度?”
“原本她還對她師父師兄抱有一絲愧疚,可這幾日在萬梅山莊跟小雪日日相處下來,那點子愧疚就被所謂的情愛壓下去了。”
玉羅剎言語間毫不掩飾對情愛兩個字的輕視和鄙夷,這種虛無缥缈的感情,于他而言最是可笑不過。
“才見了一面的男人竟然比養育她十幾年的師父還要重要,本座可不覺得這樣的女人能有情有義到哪裏去。”
白錦蹙眉道:“她或許只是年紀小,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認為情愛便可戰勝一切的時候。我擔心的是……若她将來後悔了,又該如何。”
“哦?”
“後悔自己年少沖動,覺得自己愧對師父師兄,那她與吹雪又該如何收場?”
玉羅剎冷笑道:“還能怎麽收場,自然是殺了自己的夫君以慰師父師兄在天之靈,然後自己再引劍自刎,這樣既對得起師父師兄,又把命還給了小雪,沒準還能落下一個忠孝兩全的美名。”
玉羅剎對白錦道:“你也莫要覺得我心胸狹隘,你自己想想,假如你被人殺了,阿雪卻轉頭就和殺了你的人歡歡喜喜的成婚生子,你高不高興?”
白錦竟無言以對。
“……你暫時別在吹雪面前說這些話,你越是反對,他或許就越不想順你的意,至于孫姑娘究竟是怎樣的人,目前也不能急着下定論。”
玉羅剎重重的哼了一聲,“你倒是扮足了好人!”
“玉羅剎。”
一只手忽然點在了玉羅剎眉心。
清冷的聲音仿佛一陣清風,緩緩撫過玉羅剎煩躁的心,奇異的讓他寧靜了下來。
“如此急躁,這不是你的作風。”
白錦看着玉羅剎的雙眼,毫不避諱的直直看進眼眸深處的萬丈深淵。
“靜心。”
玉羅剎怔了怔。
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屋子裏的兩個人挨得很近,白錦的一根手指正正點在玉羅剎的眉心,兩個人就好似是深情對望一般。他們緊挨着,深深望進彼此的眼裏。
這回輪到西門吹雪氣笑了,“你方才還對情愛不屑一顧,如今又何必與我師父做出這般親密姿态?詐死十年騙他一腔深情錯付,你就一點愧疚也沒有麽?”
一片死寂。
過了一會兒,玉羅剎與白錦滿眼驚恐的對視了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西門吹雪:(堅定的)我師父武功高強,還對我故去的父親情深義重,替他養育我十數年。
玉羅剎:兒子,我沒死,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什麽,愛情?那種騙小孩的東西不要信!
西門吹雪:…………
玉教主被怒怼的真相。
葉孤城:……深藏功與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