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飛仙島。
白雲城。
海風,碧浪,沙灘。
這裏是整個飛仙島上最美麗、也最安靜的地方。
它屬于城主的私人領域,只有飛仙島的主人才有資格踩在這片沙灘上,欣賞這海天一色的自然之景。
而今天,這片美麗的沙灘,罕見的迎來了一位客人。
兩個白衣男子并肩走在沙灘上。
其中一個,自然是這片海灘的主人。
他姓葉,久居高位,使他的眉宇間都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與尊貴,他脊背挺直,眼神明亮,面孔十分年輕,青絲中卻已混雜了不少白發。
他道:“我不曾想到,你竟會來的這樣快。”
另一個人答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此人白衣勝雪,仙風道骨,一張寫滿了淡漠的臉上,卻有一雙純粹而隐含關切的眼神。
若是不仔細看,常人是絕對無法辨別出這一分關切的。
可白雲城的主人,又怎會是一個普通人?
他不僅不是一個普通人,他還善于觀察,尤其擅長觀察一個人的品行和能力。
這樣一個看似冷漠的劍客,卻會為了萍水相逢之人的一句話,而橫跨半個中原,千裏迢迢只為了還他一張殘破的琴,這實在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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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江湖上,豈不是每時每刻都有不可思議的事情在發生?
白雲城的城主知道,這樣的人,只會有一個名字。
那便是俠客。
這世上有許多名為俠客的人,會為了別人的一個請求、一個難處而讓自己四處奔波,一切的努力只為了替人求得一個滿意的結果,順便再給自己一個滿意的交代。
他們中很大一部分人都是些年輕人,意氣風發、心懷仁義、助人為樂……這是許多年輕人普遍擁有的美德,也是人一生中最珍貴的品質。他們或許豪氣沖天,或許溫文爾雅,或許朋友遍天下……
可眼前這個白衣劍客,乍一看見,卻實在不像是一個助人為樂的豪俠。
他也确實不是。
白錦來見白雲城主時,是以一個劍客的身份來的。
他要與白雲城主比劍。
沉思間,身邊的白衣劍客冷冷的指出:“你時日無多了。”
這句話,算是解答了白雲城主問他為何來的如此之快的疑問。
不錯。
正因白雲城主時日無多,白錦才從一個劍客變成了一個俠客——比劍不成,反倒為對方跑遍了半個中原,最終找到了一張再也不能彈奏起來的琴。
白雲城主颔首道:“我知道。所以今日看見你,葉某才格外的高興。”
一個時日無多的人,當然喜歡一個雷厲風行的人,因為他的時間實在是不多了。
白錦随口接話道:“來之前我還去了一趟塞北,接了我的徒兒,若非如此,我還可以來的更快。”
白雲城主笑了,“原來我竟還是小瞧了你。”
他很喜歡這個敏銳而直白的朋友,不由得放松了心神,眉宇間的威嚴似乎也沒有那麽濃烈了。
他甚至微微笑了起來:“這一趟中原之行,葉某本也沒有抱太大的期望,能得道長相助尋回內子的遺物,實乃意外之喜。”
白錦道:“那琴并非俗物,其實并不難找。費了好幾日的功夫也只是花費在路程上而已,你若有足夠的時間,想必也是可以找到的。”
白雲城主嘆道:“只可惜葉某如今最缺的,正是時間。”
白錦對此表示理解。
一城之主,自然有其必須擔負起的責任,而他的這位朋友又明确的命不久矣,若是想要讓下一任城主順利完成交接,少不得老城主費一番心,要忙碌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白雲城主又道:“我本不該去中原,可我還是去了。這大約,是葉某這二十年來做過的最任性,也最正确的一件事。”
一個命不久矣的城主撂下新城主與一堆城中事物,去中原找一張亡妻的愛琴,在白雲城的許多人眼裏,這樣的行為無疑是任性的、荒唐的。
可白雲城主卻覺得值得。
只因他真的是命不久矣了。
畢竟一個活不了多久的人,直接扔下城主的帽子幹出一去不複返這樣的事情,都可以稱得上情有可原。
白錦由衷道:“尊夫人泉下有知,也定會感到欣慰。”
“欣慰……”白雲城主搖了搖頭,竟是露出些笑意來:“我負她良多,不值得她感到欣慰。”
這個笑,既不是苦澀的笑,也不是自嘲的笑,它只是一個純粹的動作而已。
白雲城主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白錦停住腳步,蹙着眉,耐心的等他咳完。
他看起來年輕又風度翩翩,白錦真心為他感到惋惜。
白雲城主道:“我欠你一個人情。”
劍客搖了搖頭,道:“不必還了,因為我只想與你比劍,你如今沒法再與我比劍了,我也不要你別的。”
“……我真是有些羨慕你這樣的性子了。葉某也很想如你這般灑脫,奈何世上有許多事情,都常常叫人身不由己。”
“我明白。”
白雲城主笑了,“你明白?”
白錦坦誠道:“我無法感同身受,但我的許多朋友都如你這般,各有各的身不由己。”
“那你呢?”
“我沒有。”他道:“但我有一件一定要做的事。我可以為了這件事,而妥協掉大部分的事情。”
“哦?”
沙灘上,兩個白衣男子似乎相談甚歡。
而城主府裏,卻有兩個孩子,各自冷淡的抱着一把劍,相顧無言。
西門吹雪,葉孤城。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
良久,葉孤城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叫葉孤城。”
他是個半大的少年,十五六歲的年紀,比起才勉強十歲的西門吹雪,已經是個大人了。
西門吹雪道:“西門吹雪。”
他們其實不必交換姓名,因為方才兩個大人就已經在他們面前介紹過對方,而天資聰穎如他們,自然都是記住了的。
葉孤城道:“你也學劍。”
“嗯。”西門吹雪抱着木劍,道:“等我過了十歲的生辰,就會有真正的劍。”
說完這句話,他便不再言語。
葉孤城也不說話。
他們本就不是話多的人,也沒有幾個同齡的朋友,一時之間實在是沒什麽好說的,幸而葉孤城有身為“大人”的自覺,又知道西門吹雪的師父幫了父親的大忙,便難得擺出好客的姿态,主動道:“西門吹雪,我帶你逛一逛吧。”
“嗯。”
頭一次被人連名帶姓的叫,西門吹雪頗覺幾分陌生,但他并未表現出異常,只是悄悄抿了抿唇,與葉孤城一同走了出去。
一個半大少年,帶着一個勉強十歲的孩子,其實是去不了哪裏的,也只是在城主府裏兜兜轉轉而已。
葉孤城覺得城主府并沒有什麽好看的,他日日生活在這裏,自然習以為常,花也好,海也好,在他眼裏并不如何新奇,轉了一圈之後,就帶着十歲的西門吹雪去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裏,卻擺着一張古樸的琴,和一個畫像。
琴,正是白錦送來的那張琴。
葉孤城沒想到這張琴居然送到了自己的房間裏,愣了一愣,才走上去展開了放在琴邊的畫像。
西門吹雪還是個孩子,他沒有如何避諱。
可這一展開,葉孤城卻反而愣住了。
西門吹雪擡頭看了一眼,不解的問:“這是誰?”
葉孤城道:“……是我母親。”
西門吹雪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并不明白葉孤城為什麽要露出這樣的表情。
“母親已經去世了,這是父親從前親手為她畫的。”
葉孤城皺着眉,語氣卻很輕:“父親說母親出了遠門,要過很久才能回來……但我知道她其實已經不在了。”
西門吹雪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父親。
他的父親,就是新開辟出來的書房裏挂着的那張畫像,那是師父畫給他看的。
師父也曾告訴他,他的父親出了遠門,要過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我并不怪他欺騙我,只因我知道,他其實比我更思念母親。”
西門吹雪沉默了。
他抱着劍,看起來有些難過,又有些生氣。
他想起了春和景明的諱莫如深,想起了羅管家的避之不談,萬梅山莊裏的每一個人都不肯在他面前提起他的父親。
只有師父,會用一種慈愛而憐惜的眼神看着他,告訴他,他的父親出了趟遠門,要過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他起初不懂那種眼神的含義,可随着他一日一日長大,他就漸漸地懂了。
葉孤城見他不說話,又露出正在深思的表情,也不再開口與他交談。他平靜地收好母親的畫像,又将琴放到了一個更适合安置的地方,便也坐到椅子上,靜靜等待父親那邊的談話結束。
半個時辰後,兩個白衣劍客終于回來了。
西門吹雪站起來,走到自家師父跟前,仰頭道:“師父。”
“嗯?”
西門吹雪抿了抿唇,露出小大人般鄭重的神色:“……節哀順變。”
白錦緩慢的眨了一下眼睛。
……什麽情況?
作者有話要說: 西門吹雪:同理可證,我爹也不在了。
大白:………
玉羅剎:………
玉羅剎:怎麽肥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