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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也好。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一聲聲冰冷潮濕,如死去女人蒼白的屍體。她看到自己攀附在他身上,如同最卑微的蛇。

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也好。她聽到那聲音不斷重複,最後,堆積成比灰還冷的死寂。

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一剎那的一點,即可。

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

驚寂。卻環叫她的名字,輕輕袅袅。

她向着那人伸展開雙手,紅上蔓延着純金牡丹的衣袂優雅的展開。低低啞啞,喚他的名字。

你愛我嗎?他問。

愛。她答,蒼白清寒的眼裏只有他的影子。

然後,卻環微笑。

她攀附在他身上。

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

錦國的宮殿裏,總是彌漫着若有若無,腐爛似的香氣。

金瓦紅牆的影子一重重的在琉璃的地面上交相糾纏。如死屍的眼,沉默看着一年年走入深宮的嬌豔。然後,一年年凋零。

一隊一隊,提着牡丹燈盞的宮人,在宮殿的影子裏死寂着,無聲來去,仿佛,一個又一個的幽魂。

新入宮的女子們東張西望,其中,驚寂安靜的跟在女官身後,長長的紅色衣袖在一點幽藍的光裏,慢慢鋪開,宛如徐徐綻放的火焰。其上金色的牡丹,在腐敗涼滑的香氣裏,迷蒙歌唱。

隊伍,忽然停下。驚寂只看着燈盞上,層層疊疊雪白長穗。

前方有驕矜的女聲,命令。皇帝、皇後陛下經過。

宮殿永恒的陰影裏,幽魂似的人們在這一瞬得到生命,一片一片跪倒。

耳畔響起腳步聲,宛如落在昙花上的淚水。驚寂從一副青絲之間看去,只看到月光下,兩個并立的人影。只能隐約看到,鳳冠霞帔、龍衣玉帶。

輕笑,她恭敬俯身。鮮紅衣袂上的金色牡丹展開層層豐潤的花瓣。恍如,盛開。

龍辇上的帝王因這個剎那恍惚了清明的眼神。想再看時,車辇已遠,那朵血海裏的牡丹,在一片鬼魅似的影子裏,漸行漸遠。

身旁鳳冠霞帔的女子看着他,漠然收回視線,低低吩咐身邊的侍從。

然後,驚寂,被分到了遠遠的深宮。

驚寂只是用蒼白的指頭按着鮮豔的唇,輕笑。

就藍的夢裏,有時,會出現一朵盛開的牡丹。

在一片血海之中,金黃牡丹,徐徐綻放,豐潤展開的花瓣,将他層層包裹。

從皇後的寝宮出來,就藍漫無目的地走。深宮之中,連花草都宛如幽魂,低低的搖曳。

忽然,他聽到了胡琴聲。

極凄厲極纏綿的琴聲,高高抛上青白月光,尾韻低低的去了,淡了、袅了。

優昙樹林深處,鋪滿雪白的花朵,仿佛,白鳥的屍體。

他在優昙樹下看到了那個女子。夢裏的牡丹徐徐,綻放。

漆黑的頭發、蒼白的眼,纖細的指頭按着琴弦,以及,燃燒的火裏盛開着金黃牡丹的衣袖。

她擡頭看他,眼色如水清寒。透了他心靈神魂。

就藍無措起來,眼神慌亂,看着碎了的月光,蕩漾在花朵的屍體之上。我、我、我叫就藍。

她低低啞啞地笑,蒼白的指頭掩住了嘴唇。我知道,你是錦國的皇帝。

他越發窘迫,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她無聲的笑,側頭。驚寂。

我叫驚寂。她說。一個宮女。

就藍屏住呼吸,他腦海裏只有她的名字、她的胡琴、她低低啞啞的聲音。以及,她的風華絕代。

就藍喜歡聽驚寂叫他的名字。她從不叫他陛下、皇上,只叫他的名字。

就藍、就藍。驚寂把他的名字含在舌尖,低低啞啞,聲線一如胡琴在風裏嘶啞。

他夢到驚寂離開他,驚醒,從皇後的坤闵宮裏跌跌撞撞奔到她的住處,抱緊她,不肯放手。

怎麽了?就藍?

我夢到你離開我。他顫聲答她,不肯放手。

驚寂低低笑了起來,她揚起手臂,擁住他。漫漫中,他見驚寂盛開如豐潤牡丹,金色的厚重花瓣一重重包裹而來。

我怎會離開你?我在你身邊,直到你死。她喃語,不祥而纏綿。

那一刻,他的惶惶恐恐,落定。

驚寂看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我會在你身邊,直到,我死、或,你死。

說完,她笑起來,風情優雅,清寒的眼睛,看向門口。

門口處,一群宮人簇擁着一個雍容女子,鳳冠霞帔,昭示了這個宮殿裏女主人的地位。

皇後恭敬的向就藍低頭。陛下,臣妾擔心您,特意過來。

他看看驚寂,看看皇後,依依不舍,從她盛開的豐潤衣袖間,起身。回眸,欲言又止,卻還是忍住。

從恭敬俯身的驚寂身邊走過,皇後曳着長長的,紋繡着鳳凰的衣紋,驕矜的女子,不曾看驚寂一眼。

送就藍離開,皇後回頭,眼神森寒,驚寂起身,慵懶靠在軟椅之上,蒼白的指頭按着鮮豔的嘴唇,回她一個妩媚輕笑。

皇後,拂袖而去。

驚寂驚寂,我要你做我的妃子。他對她說。

她卻笑,黑色的長發鋪在血紅的錦褥上,合着衣上鮮麗火焰,混沌成一片無比無際。不要。

就藍瞪大眼睛,說不出話。

他是一國帝王,從無人敢拒絕他,可是,驚寂拒絕他。可是,他居然沒有辦法。他呆呆看她,朝堂上的氣派全然不見。

驚寂低低啞啞的笑,柔軟的身子纏繞過來,如蛇。如絲眉眼從他肩膀上望去,夜色裏雪白白枝頭之間搖曳,瓊樓玉宇。你能讓我住進那裏嗎?

呵氣如蘭,就藍回眸,只看到坤闵宮重重疊疊在白鳥屍體似的花朵間,蒼白無力。其上,一道人影。

就藍一驚,看向驚寂,她縮在他懷裏,吃吃的笑。再看去,人影淡然而去,迷失于花業之中。

那道人影,風冠霞帔。

驚寂眼色迷離,近又遠。我只要那裏。

然後,她忽然沉靜下來,安靜的,靠向就藍懷中。

她低低的、無聲的,呢喃着。

卻環、卻環。

錦國的宮殿,總是非常安靜。

優昙樹在風裏搖曳,淡青琉璃的小徑上落滿巨大而雪白的花朵。

驚寂最喜歡這裏,因為每一朵落在地上的花,都象是,折斷了頸子的白鳥,躺在凝結的月光上。

她赤腳,拖着長長的衣袂,上面是燃燒的火和盛開的金色牡丹。

驚寂。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在黃昏的金紅與一線夜的天青之下回頭,朦胧處,一道端莊優雅的身影,鳳冠霞帔。

皇後揚高了白皙的下巴,傲慢。驚寂。

她微微躬身。皇後陛下。

驚寂,陛下寵愛你,今日,我就來教導你一些後宮的禮儀。

這麽說着,看着她□□的腳踝,皇後不可容忍的眯細眼睛。

我為什麽要學?她狀似天真的反問。

後宮的女子,都要學來,如何侍奉陛下。皇後忍着氣。

她沒有說話,清寒蒼白的眼睛看着面前的皇後。過了良久,她慢慢的直起身子,靠近皇後,以訴說一個秘密似的甜蜜姿态,一絲一絲呢喃。他是我的。不是你的。要侍奉他的,是你,不是我。然後笑得低低啞啞,道不盡的風情妩媚。

那瞬間,靈魂上唯一的傷口被殘忍的碰觸,皇後的優雅悉數崩潰。指頭顫抖着指向驚寂。打!把這個妖女朝死裏打。

驚寂無所畏懼,長長的袖子蔓延在花的屍體上,袖上金黃的牡丹搖曳燃燒。

她白皙的指頭按在鮮豔的嘴唇上,輕笑。這女子養尊處優,施壓不成就惱羞成怒,真是愚蠢。

今天也要讓你這狐媚惑上的妖女知道朝廷家法!完全丢掉風儀的女人歇斯底裏!

驚寂笑得事不關己。

無數的人湧上來,抓住她身上盛開的牡丹。

然後,她笑了起來。向着皇後的身後伸出了手。低低啞啞,喚着。就藍。

在這一聲裏,所有人齊齊跪倒,宮殿下一片驚惶不安的幽靈似的宮人。

就藍匆匆走過來,把她擁入懷中。

她低低啞啞的笑,從他的黑發裏望去,看着那一敗塗地慘白了容顏的女人。

驚寂看向就藍,低低在他耳邊吐氣。

我還是她,你要誰。

就藍大驚,看向懷裏輕笑着掩着嘴唇的女子。

她的聲音象他那天晚上聽到的胡琴,入骨凄涼纏綿。

你選。她呢喃。我死,或,她死。你不殺她,她殺我。

然後,她蜷縮在他懷裏,閉上眼睛,不在乎身外風吹雲動。

她知道,就藍會猶豫很長很長時間,但是最後,他一定會選她。

無它,就藍愛她。

這場戰争裏,從一開始,就沒有公平。

愛者,輸掉一切。

五天後,皇後被廢。就藍不顧朝野沸騰,硬生生廢掉自己結發的妻。

從來尊貴的女子哪裏能承受這樣的打擊,她在冷宮裏飲鸩自盡,孤零零死去、孤零零被埋葬。然後,孤零零被人遺忘。

能被這沉默宮殿記取的,永遠是勝利者。

驚寂驚寂,做我的皇後。他擁着她,說。看她袖子上燃燒的熊熊火焰,和火焰裏盛放的牡丹。

她淡淡看他,眼色如秋水深遠。讓就藍,看不見底。不要。

驚寂!

她任他扣住她的手腕,菲薄的嘴唇上彎。你能給我什麽?

皇後!錦國最高貴的地位!

我不要。她恬靜的微笑,淡淡的眼色清寒如秋水。你能給我什麽?

就藍手足無措,他不知道,他能給的,都給了她,現在,自己還能給她什麽?

驚寂低低啞啞地笑,從他懷裏脫出,衣衫從雪白的肩頭滑落,她看着窗外一樹白鳥的屍體,長長的血紅交織金黃牡丹,與他盛放的錯覺。你能給我什麽?

就藍無助的看她,然後吶吶。我、我愛你!

她卻沉默,然後掩着嘴唇,瞬間的神色,似乎在笑,卻仿佛随時都會哭泣。

驚寂只看他,那眼色比月光還冷。良久,驚寂忽然開口。我要去冷宮。

驚寂?

你陪我。她命令。

優昙開的,是寂寞花。夜半盛開,在另一個夜半隕落。生死,寂寞無聲。

冷宮裏一片寂寥,只落了一地一地凄涼的白花。厚厚的一層一層蓄着,如同白鳥的墳場。

驚寂輕輕踏在落花上,孩子似的輕輕旋身,血紅的火焰和牡丹瞬間在灑滿月亮淚水的空氣裏蕩漾起來,凄涼入骨、纏綿入骨。

我要住在這裏。她輕盈的停在就藍懷裏,宣布。我喜歡這裏。

就藍反對!你怎麽可以住在這裏?你要住在我的宮裏!

我喜歡這裏。她笑,身體如蛇柔軟,纏繞在他的身體之上,嘴唇摩挲着嘴唇。我要住在這裏。

驚寂……

我喜歡這裏。她固執。這裏多适合我,夜半寂寞,然後,唱歌。

就藍簡直不知道拿她如何是好。她柔軟的從他身上滑開,旋轉着、旋轉着,最後,纖細的身體傾倒在一片雪樣之上,她黑色的發絲散成流泉。

這裏到底有什麽好?就藍搖頭,準備屈服。你不是要住在皇後宮裏嗎?

她歪了頭看他,樣子童真,然後輕笑。我突然不想了。

驚寂……他無奈。

這裏有冤魂。她看着他,漆黑的眼睫,蒼白的眼睛。這裏有無數因愛瘋狂的冤魂。

我喜歡她們,我喜歡在我拉胡琴的時候,看她們瘋狂舞蹈。她們會為我唱歌,唱啊唱,唱用鮮血寫的歌。

然後,她沉默了,不再說話。憂郁的眼神看向天的盡頭。最後,才低低開口。這裏,适合我。

驚寂!他沖到她身邊,抱緊她,仿佛揉進骨血。我愛你!

她回他一個微笑,低低啞啞。我知道。

這世上,一個愛情囚禁着一個靈魂,她和就藍,被不同的愛情囚禁。

她從他肩上望去,看向空中飛舞的冤魂。

她們唯一的區別,她們死了,她活着。

冷宮裏總是有若有若無的歌聲。

低低的萦繞,低低的哀怨。

驚寂坐在優昙樹下,抱着胡琴,絮絮層層疊疊鋪着的衣袂上,盛開着豐厚牡丹紅色衣袂蜿蜒着,如同,地獄的水。

她漫漫的撥着弦,間或一兩聲凄厲或纏綿的樂音,從指尖下流淌。

閉上眼睛,感覺那亡魂們唱着的歌凄涼的環繞,隐約着,聽到了那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男人的聲音。

他喚她的名字,修長有力的指頭撫摸着她流水般的發,然後,字字句句低吟。

驚寂,我愛你。卻環低低在她耳邊說,一次次,永恒重複。烙印進她的靈魂,然後,瞬間疼痛,冰寒,入骨。

胡琴一聲瀕死的□□,她睜開眼,撫琴的手上,一片血肉模糊。

低吟的餘音還在耳邊缭繞,那男人低低喚她,一聲聲。

驚寂、驚寂、我愛你。

于是,胸口的洞越發擴大,眼裏一片雪白的落花裏,恍惚着,她仿佛看到了那無數在她耳邊輕吟低唱的亡魂們生前的模樣。看着她們如同這寂寞生死的優昙樹一般,孤零零的,死去。

她們的亡魂在地上匍匐□□,拖着她的裙角,用死紅的眼睛看着她,對她惡毒的詛咒。

你總有一天,也會到這裏!

她回以輕笑。

我,現在,已在這裏了。

就在這瞬間,驚寂覺得有人看她,凝眸時,看到了花業後,一抹閃爍而去的身影,以及,怨毒的眼神。

她知道那是誰。

那是就練,皇後的嫡子,被廢了太子位的皇子。

驚寂低低啞啞的笑,聲音裏幾分凄涼入骨幾分纏綿入骨。

只要有空,就藍總是陪在驚寂身邊。

就藍。她忽然叫他。

嗯?

你愛我嗎?

我愛你。他凝視她,看着自己在蒼白眼中的倒影。

她點頭,忽然想起什麽。你從不問我,我愛不愛你。你該問的,你知道,我從不說謊。

他沉默,仿佛受傷。在良久之後,他擡頭,看着落下的巨大白花。我知道你從不說謊。

但是你不問。說完,沉默了片刻,驚寂輕笑起來,仰頭看着漫漫落下的白花。承接在手,細細的,一絲一絲撕扯,仿佛撕扯白鳥豐厚的羽翼。

因為我不想聽到謊言,或者,我不能接受的答案。

驚寂拉他坐在樹下,依偎在他懷裏。聽,亡魂在唱歌。

唱什麽?

愛不得。說完,她轉頭,清寒蒼白的眼裏只有他的身影。就藍。

嗯?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驚寂?!他興奮得跳起來,抱起她,快樂得不知該如何表現。真好、真好!驚寂,你要為我生一個孩子!生一個錦國的王!

我會的。她微笑。我當然會的。

她一定會生一個皇子,不然,怎能達成她心愛男人的願望。

她被就藍抱着,在心裏默念。

卻環。

十月懷胎,一朝分娩,驚寂誕下了就藍的兒子。

統治一國的君主興奮無比,立那嬰孩為太子,賜名,就晁。

朝野上下,又是震動。

母無名無份,子最幼不尊,怎可以廢長而立幼嗣?

十數名大臣以死而谏,最終,卻無法挽回君主的決定。

驚寂驚寂,我立我們的孩子為太子了。他象個孩子一樣向她炫耀,她靠在床上,臉色蒼白、眼也蒼白。

哦。她應了一聲。

你不高興?

不。她沉默了一下,漆黑長睫下蒼白的眼。我很高興。

驚寂從不靠近就晁。她沒有做母親的自覺,依舊住在冷宮,每日每夜,和愛不得的亡魂歌唱,說着無聲的話。

等于沒有母親的就晁,從小,就生活在暗殺的陰影裏。

來自于其他皇位繼承人的威脅,每日每夜都試圖奪取幼小孩童的生命。

在三歲那一天,就晁中毒。在那天,自出生之後第一次,他見到了自己的母親。

小小的幼兒在床上蜷縮成一團,不斷有鮮血從嘴角流淌出來。

就藍看着禦醫進進出出,手足無措。驚寂從交疊着火與牡丹的袖子下伸出的指頭撫在就晁的額頭上,長長睫毛下,冷如秋水的眼,蒼白。

她低低叫着他的名字。晁兒、晁兒。孩子從沒見過的母親,但母子天性,他喘息着,小小的指頭無力的勾住她的袖子,想要哭泣卻哭不出來。

不忍再看那樣的愛子,就藍轉頭怒吼!誰下的毒!說!誰下的毒!

驚寂溫柔的撫摸孩子,輕輕的叫他的名字,吻他細嫩的小臉,看着他小小的指頭抓住她漆黑的長發。

晁兒。她吻他菲薄的眼皮,低低喚他名字。雙手溫柔的按上就晁的頸子。

母後……小小的孩子向她無力的伸出雙手,渴求一點溫暖。

她吻他的額頭。不怕,晁兒,等一會就不疼了。

真的?母後?

真的,我保證。

她溫柔的說着,按着他頸子的手一點點用力,她甜蜜的微笑,安撫着痛苦的孩子,蒼白的指尖一點點用力。

別怕,一會就不疼了,永遠也不會疼了……

驚寂!你在幹什麽?!一把把她揮開,搶回了氣息奄奄的就晁。孩子四肢癱軟,頸間一圈血紅的指印。就藍真的發怒了!

帝王狂怒之下,無數人跪倒!

良久,沉默。人群的中央,踉跄了幾步,被紅色的火、金色的牡丹擁抱的女子看着就藍,忽然放聲大笑,笑得蒼白凄楚。然後,笑聲嘎然停止,餘音尚在缭繞,驚寂卻了無笑意。

死在我手裏,好歹勝過死在別人手裏。

那瞬間,驚怒的帝王如遭雷擊,他搖晃着,蒼白着,不能成語。

何必留着一定會被殺的孩子?今日救了他,明日的毒酒後日的刺殺,誰又能次次保他?所以,讓他死,至少,不必再受椎心之苦!

她的眼直視他,如針凄涼入骨,又如胡琴的樂音纏綿入骨。你忍心,讓你和我的孩子,受苦?

只要、只要他做了皇帝……他就會沒事!

她看着他,再度輕笑,冰冷又纏綿。那許多争位之人,誰能保他一定安坐?

錦國的王面如土色,他看着面前如魔又如仙子的女子,看着她揚起袖子,豐厚的金色牡丹以怒放的姿态占據了他的視野。

她看他。無聲的問。

你,到底要誰死?

那無聲的聲音在他耳裏徘徊盤旋,無聲又震耳,一點點敲擊心上最脆弱的部分。

你,到底要誰死?

那瞬間,有什麽,在他腦中破碎,崩潰,再不可挽回。

就藍腦中一片空白,他聽到自己似乎笑了起來,然後,一字一句。我會讓就晁登上皇位的,一定。這是那麽簡單的事情。

簡單?驚寂側了頭,天真看他。

他溫柔吻上她的嘴唇,呢喃。

是的,簡單,只要留下就晁一個人就好。

驚寂笑了起來。真好,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是的,她肯受懷胎分娩之苦,等的,就是這一天。

三天之後,午門之前血流成河。

就藍集中了所有的皇族,然後,屠殺。只為了,自己和最愛女人的孩子,可以登上皇位。

火焰和血相流成河,哀號滿天,就藍站在城樓上,他擁着驚寂,看她在血光中風華絕代而不祥的美麗。

就藍溫柔的微笑,欣賞腳下遍野哀鴻。

你看,多美麗的景象。

驚寂看他,在血氣與火氣裏蕩漾出蒼白卻妖異的笑容。是的,好美。我們的兒子,可以做皇帝了。

她低低啞啞的笑。

就藍,我知道,你愛我。

就練在屠殺前,收到宮廷裏的密報,倉皇出逃。

他逃到大陸的北方,向那裏的君主求助。

他要報仇,報母親的仇、弟妹的仇,以及,自己的仇。

好啊。黑衣的男人笑着應允。然後,你能給我什麽?

就練看他。良久,開口。

錦國。我給你錦國。

北方的君主揮兵南下,勢如破竹。

就藍已失了民心,各地的貴族勢力,紛紛歸附。然後,破城。

仿佛是驚寂衣上的火焰與牡丹飛騰上了天空,血紅天空鋪滿金黃的雲朵,優雅的覆蓋着其下被戰火燃燒的天空。

驚寂、驚寂!就藍倉皇的尋找,在冷宮的一角,找到了那女子。

冷宮裏依舊一樹寂寞、一地冷清,驚寂坐在樹下,纖細的指頭按着琴弦。

驚寂,和我走!

就晁呢?她看他,随手一撥,清冷入骨的音。

顧不得他了,你快跟我走!

去哪裏?她童稚的看他,眼神卻蒼白清寒。

就藍一愣。她看向天邊翻滾着的血色天幕、金黃的雲朵。我要在這裏等人。

人?

她第一次笑得那麽甜蜜。我愛的男人。

那瞬間,如遭雷擊,就藍不敢置信看她,心裏疼得如火燒,如冰在凍結。

逃吧。她笑語。帶着就晁,現在還逃得出去。

……就晁是你的兒子!

那是你的兒子,于我,他不過是個工具。他的作用,不過今日局面。

驚寂!他憤怒狂吼!驚寂卻用血紅上盛開金黃的牡丹按住嘴唇,眼色蒼白如水。

想殺我嗎?她露出纖細得會折斷一般的頸項。我就在這裏。

瞬間,狂氣和憤怒全都消失,就藍安靜看她,仿佛第一次看見她。

她血紅的袖子壓着嘴唇。蒼白的眼清寒的妖異着。就藍。你死,還是,我死?

她無聲低低呢喃。

你死,還是,我死。

就藍忽然笑起來。你說,此時,是我死,還是你死?

驚寂沉默了一會兒,不答他。掉頭看向遠處。現在,你帶着就晁走,還來得及,不過是一時之敗,還是有機會東山再起。

就藍仿佛完全沒聽到,安靜的凝視她。

他也沒答她的話。

驚寂,你……愛過我嗎?

她沉默,良久,然後展顏。

不愛。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謊。我不愛你。

又是一陣死寂沉默,原來如此。良久之後,他笑說,然後,長劍一橫!

那瞬間,驚寂眼睜睜看着就藍倒下,感覺到鮮血濺在空氣中的熱度。

以及,就藍最後說的一句話。

我卻是愛你的,到此時,不悔。

不悔嗎?愛她嗎?

她笑起來,捂住面孔,最後,無法抑制的狂笑。

原來,就藍,到死,不悔。原來,到死,他都寧願,死的人是他。

一樹宮花寂寞。

金戈鐵馬喊殺之中,一聲胡琴寂寥嘶啞的袅然,如年華散盡的老婦,沉吟,坐說前朝舊事。

雪白屍體一般的白花上,橫陳着錦國君主的屍體。

北國的君主踏着滿地花的屍體。步步,都為純白染上血紅。

端正坐在樹下,驚寂看他,任那染滿灰塵血跡的男人,将她,擁入懷中。

滿目金黃與血紅缭繞上男人純黑的铠甲,宛如,紅蓮業火裏盛開着金黃牡丹,在夜裏扭曲搖曳。她叫他的名字,低低啞啞。卻環。

她十指緊扣,仿佛把自己融入他身體。

你這次做得很好。他贊許,撫摸她一頭黑發。現在,我已是這錦國的君主。

她擡眼看他,微笑。你知道,我愛你,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做。

我知道。他雍容微笑。我也愛你。

她沉默一下,不再看他,只任他用純黑的披風包裹她纖細的身體,将她抱起。

卻環。她更依偎而去,汲取他身上滲透出的一點點溫度。

嗯?

你知道的,我從不說謊。

哦?卻環似乎有興趣,她卻不再說話,只是更加環緊他。

她蹭着他的頸項。一次次确定。

卻環,你愛我。卻環,你愛我。

愛、愛。

他一次次回答,毫不厭煩。

她回他甜美滿足的笑容。聽到心裏某個聲音正在□□若死。和着周圍愛不得亡魂的歌唱,仿若徘徊在生與死之間。

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也好。她聽到自己仿若□□。一聲聲冰冷潮濕,如死去女人蒼白的屍體。她看到自己攀附在他身上,如同最卑微的蛇。

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也好。她聽到那□□不斷重複,最後,堆積成比灰還冷的死寂。

你,有沒有愛過我一點?一剎那的一點,即可。

她聽到自己一次次在心裏不斷□□問道。卻知道,自己一生,決不會問出口。

她微笑,蒼白而凄涼入骨。

卻環。

嗯?

再說一次你愛我。

嗯,驚寂,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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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76.9萬字
  6.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06.1萬字
  7.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女奸臣杠上假太監

    她是女扮男裝的“小丞相”,游刃朝堂,臭名遠揚;他是把持朝野的東廠督主,前朝後宮,一言九鼎。“朝堂玩夠了,留下給我暖床?”他抓住她,肆意寵愛,滿朝盛傳東廠死太監喜歡男人,他樂了:“你也算男人?”“我不是男人,你也不是!”他挑眉,呵呵,這丫頭自己撩火,可別怪他辣手摧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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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傲嬌小萌妃:殿下太腹黑

    “公子,一起洗澡吧!”時年五歲的葉七七拖着墨寒卿進了浴桶中,并且……帶着驚奇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拽了他的小蘿蔔。
    墨寒卿臉色鐵青,咬牙切齒,奈何技不如人,居人籬下,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八年後,他是殺伐決斷、冷酷無情,號稱墨國第一公子的靖安王,世人都說,他極度厭惡女人,且有斷袖之癖,殊不知,他的眼裏心裏滿滿的都只有一個人。

  9. 盛唐小炒

    盛唐小炒

    穿越唐朝當廚子會是一件倒黴事嗎?白錦兒回答——絕對是的。什麽,你說自帶系統還能成天下第一,還附贈一個俊俏上進溫柔體貼的竹馬?好吧,那就值得好好斟酌斟酌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17.5萬字
  10.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啓禀陛下:愛妻又跑跑跑路了

    他是手握重兵,權傾天下,令無數女兒家朝思暮想的大晏攝政王容翎。她是生性涼薄,睚眦必報的21世紀天才醫生鳳卿,當她和他相遇一一一“憑你也配嫁給本王,癡心枉想。”“沒事離得本王遠點,”後來,他成了新帝一一“卿卿,從此後,你就是我的皇後了。”“不敢癡心枉想。”“卿卿,我帶你出宮玩,”“沒興趣。”嗯,我的皇後真香!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79.5萬字
  11.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戮凰劫之嫡女狂後

    殺手藍墨靈穿越在了倒黴女身上。 替她出嫁也就算了,卻沒有想到竟然被退婚? 哎喲我去,我這暴脾氣! 做人太厚道是不是不行! 那我就不厚道給你們看!

    古代言情 已完結 501.8萬字
  12.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一胎二寶,腹黑邪王賴上門

    作為海城人民醫院外科二把手,雲若夕一直覺得,自己救人無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誰曾想,一朝穿越,家徒四壁,左臉毀容,還吃了上頓沒下頓?
    最關鍵,腳邊還有兩只嗷嗷待哺的小包子?


    雲若夕有些偏頭疼!
    好在上天可憐見,讓她一出門,就撿到個免費勞動力。
    只是這免費勞動力有毒,自打她說,他是她弟後,這十裏八鄉的女人都發了瘋,成天往她破屋鑽。
    被弄得不厭其煩的雲若夕後悔了,早知道就說是相公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363.0萬字
  13.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君寵不休:夫人要爬牆

    夫君,我有身孕了。”
    某女摸着小皮球一樣的圓肚子,笑眯眯道。
    “……誰的!”某男咬牙切齒,臉黑成了夜。
    “……君子修,我要跟你和離,敢質疑我!”
    “不可能,我都三年沒碰你了!”
    “好巧,我正好也懷了三年了……”
    标簽:寵文、君主、專情、寶寶、權謀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92.7萬字
  14. 上邪

    上邪

    傅九卿心裏藏着一個大秘密,自家的媳婦,是他悄悄撿來的……
    她為他雙手染血,為他心中的白月光,做了一回解毒的藥罐子。
    可是那日匪寇圍城,他說:你去引開他們,我去救她。
    後來,他悔了,她卻再也沒回來……
    再後來,她遇見了他。
    靳月不願意嫁入傅家的,可父親下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如何?
    只是嫁過去之後,傳說中的病秧子,好似病得沒那麽嚴重。
    尤其是折磨人的手段,怎麽就……這麽狠?
    某日,靳月大徹大悟,夫君是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
    我心三分:日、月與你。日月贈你,卿盡(靳)天下!——傅九卿。
    ★鑽石每200加一更!
    ★鹹吃蘿蔔淡操心,架得很空莫考據。
    ★男主是大尾巴狼,女主原是母老虎!
    更新準時準點,麽麽噠!!

    古代言情 已完結 290.7萬字
  15.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養狐成妃:邪魅冷王甜甜寵

    傳聞,軒阆帝國四王爺,俊美無雙,功績赫赫,得恩聖寵,當朝無兩。傳聞,四王爺手段兇殘,殺人只在眨眼間,令人聞之喪膽!傳聞,四王爺冷酷無情,從不将任何人放在眼裏,然而,事實卻是——
    “不好了四爺,火狐跟十九爺打架,将藏書閣給毀了!”
    “無妨,收拾收拾就好!”
    “不好了四爺,火狐偷吃了皇上賜的千年七色果了!”
    “無妨,它喜歡吃就好!”
    四王府人盡皆知,火狐乃是他們四爺心頭寶,然而,當火狐化身成人……
    天哪!看着眼前這一雙芊芊玉手,蘇酒酒徹底雷得外焦裏嫩的。她不是穿越成狐了嗎!?怎麽如今化身成人了!?那麽,她現在到底是人,還是妖!?仰或是……人妖!?

    古代言情 已完結 405.7萬字
  16. 重生燃情年代

    重生燃情年代

    再次睜開眼睛,梁一飛回到了似曾相識的90年代。然後,一飛沖天!新書已發,書名《逆流驚濤》‘網上每年各種挂法穿越的小夥伴,手拉手可以組成一個中等規模的城市;而他們創立的偉大事業,加起來可以買下整個銀河系!其實吧,才穿越那幾天,陸岳濤滿心憤懑,恨不得和這個世界同歸于盡。很快的,他釋然了。算了吧,又不是不能過。雖然大學落榜在複讀,爹媽鬧離婚,家裏還欠了一屁股債……’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0.9萬字
  17.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替嫁王妃天天想和離

    蘇邀一遭穿越,成了替嫁小可憐,無才無德,奇醜無比!
    夫君還是個廢了雙腿的病嬌王爺!
    廢柴小姐嫁給了殘疾王爺,天下再也找不出比他們更配的了。
    婚後,蘇邀與趙霁約法三章:“我治好你的病,你與我和離!”誰知治好這戲精王爺後,蘇邀卻被一把抱起,丢到軟塌之上。
    某個扮豬吃老虎的王爺眼神纏綿:“這兩年委屈夫人了,有些事也該辦了...”蘇邀瞪眼,怒吼:“辦你二大爺!
    和離!”趙霁一臉受傷:“如今夫人把為夫該看的都看了,該碰都也都碰了,難道要不負責任、始亂終棄嗎?”蘇邀:“......”原來這兩年她被這戲精給騙婚了?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81.5萬字
  18. 掌家福運小嬌娘

    掌家福運小嬌娘

    現代醫生蔣勝男死後穿越到異域時空,立志不婚的她睜眼便是人婦,入贅夫君又瞎又瘸,在她的努力下,改善了生存環境,也融入了這個家,并且收獲了愛情
    天有不測風雲,當日子越來越紅火時,災禍悄悄降臨,她又帶領全村走上了逃難之路,為了救治百姓,重新撿起前世的專業,成為一方名醫,幫助百姓度過災情
    就在重振家業之時,仇家又來了,為了自保,只好拿起武器,加入戰鬥,經過艱苦卓絕的鬥争,最後取得了勝利

    古代言情 已完結 133.5萬字
  19. 盛寵之嫡妻歸來

    盛寵之嫡妻歸來

    青磚綠瓦,陌上花開香染衣;朱門紫殿,素手摘星霓作裳。

    古代言情 已完結 867.2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