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悲傷”的父母
何鳳奇眨巴着眼睛,叢開始談話到現在第一次直視袁徹,随即垂下眼簾默哀了一秒鐘:“知道了。有什麽能幫上忙的,可以打我電話,這是我的私人號碼。”說着他撥了幾個按鍵,袁徹的手機響起了電話鈴。
離開會所,袁徹站在門口,看眼前街道上人流湧動,身上帶着會所裏濃重的香味。
人們為了生活不停歇地奔波,沒有人知道自己的明天會怎麽樣,不知道下一刻擦身而過的人是誰。但就是這樣的擦肩而過,就可能是新的命運的開始。
身後的人和他們的世界是袁徹無法想象的。這些人做見不得光的事,也是為了生存。他們只是選擇了一條注定最後一無所有的路。(不讀)
袁徹剛走到車子旁邊,何鳳奇用他的私人號碼發來一條信息:“有一次她說讓我提高一下見識,別總是那麽無知。不知道,是不是有了比較才說的。媽的,老子有知,還和她混嗎?
”
袁徹回複了謝謝二字,猶豫了一下又加了一句:你還來得及。
只要認識到了,就不算晚。誰不是在無知中慢慢摸索着往前走呢?人生本來就是一門永遠無法下課的學科,也是無法用加減乘除來衡量的學科。
想着現在可能已經開始上課的曲靜,她的人生毀在一個男人身上,又被另一個男人重新點燃。如果她沒有遇到隋玉亮,現在已經在對面的高檔寫字間工作,甚至榮升主管。
可惜,人生最稀缺的就是如果。一直糾結在如果上面,那就是一個永遠無法逃離的漩渦,注定沉淪。
袁徹把幾個酒店的名字發給相應派出所,讓他們幫着協查一下左玲最近的入住記錄,把監控調來送到局裏。
袁徹信息還沒等發完,隊長打來電話,電話剛接通那邊哭爹喊娘的聲音就鑽了過來,隊長的聲音在這哭號聲中顯得很無力:“袁徹,你先回來一趟,有人自首。”
“自首?”袁徹挑眉看了看一只安靜的像只吉祥物的柯然,柯然也是驚愕了一下“自首的人會這麽理直氣壯哭喊罵街嗎?”
隊長急了:“不是,是左玲的父母來了,正好遇上,直接上去就撕人。你先回來吧。哎,別打了,趕緊把他們架走,像什麽話,這裏是警察局!”
袁徹馬上切斷電話,切斷了噪音,在心裏同情了一把現場的隊長,聽那陣仗搞不好能挂彩。
袁徹啓動車子上了主路,想起還有信息沒有發完,把自己手機丢給柯然:“把剩下的酒店信息發出去,讓派出所協查。”
Advertisement
柯然從剛才結束話題就一直沒有吭聲,看袁徹手機飛來,手腳并用地接住了。
“密碼記得吧?”袁徹問。
柯然點點頭,手指飛快地操作起來。
袁徹看他發完信息,沒有分心的事,車裏的氣氛讓他渾身難受。在心裏合計了半天,袁徹終于開口問了一個有些做作的問題:“你為什麽做警察?”
“啊?”柯然懵懵地瞪大眼睛。
“啊什麽啊?不會失憶之後又失聰了吧?”袁徹覺得自己的耐心正在一點點耗盡。
“沒有,我只是,覺得這個問題,不知道怎麽回答。”柯然微微低着頭,認真思考起來。
“我做警察是為了伸張正義,為民除害,除暴安良的。”袁徹先抛出來一個假惺惺的答案,給柯然做一個鋪墊。
“哦。”柯然哦完,嘴角動了動,像是要笑出來又忍住了。
“禮尚往來,你呢?”袁徹把剛才胡謅的答案當成“大禮”,現在還厚着臉皮要求“回禮”,
柯然又思考了好一會兒。車子開進建國路,再轉兩個街口就是市局。
柯然這才在袁徹幾次三番眼神的催促中遲疑地開口:
“我也不知道。就好像腦子裏有一個聲音告訴我的:你可以做警察,做警察把壞人都抓住,就沒人傷害你了。好像做警察我就能完成我的使命。”說完,柯然小心翼翼地看着袁徹的反應,本以為他會嘲笑一番,這個答案甚至比除暴安良還假。
可袁徹卻沒有,他剛才放松的表情不見了,變成了一張面具似的臉。
柯然馬上補充道:“這個,也可能是我自己臆想出來的。”
袁徹轉過頭來,看向柯然的眼睛像是一深潭裏的漩渦,柯然卷了進去,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空無。
直到後面尖銳的鳴笛,把他們從深潭裏拽了出來,袁徹轉動方向盤,右轉拐進中央大道找了一個空車位把車停了下來,靜靜地坐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柯然前後看了看,這裏離市局還有一段路,他不明所以地看着袁徹。
袁徹的表面平靜,內心卻正在經歷驚濤駭浪。
柯然說的答案,就是他這些年一直在尋找的答案,是他這麽多年一直不知道的答案,現在被柯然一語道出,袁徹頓時有種恍然的感覺。
袁徹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在多少次午夜夢中,他總像身在一個被重重黑影包圍着的地方,心底除了無邊的恐懼,還有極度的驚慌。在夢裏他的心底總是有一個聲音告訴他,有一個人在,可又不知道那個人是誰,在哪裏。他好像無數次看到一個模模糊糊支離破碎的人躺在路邊,那種想要知道他是誰的渴望和害怕知道的矛盾強烈到總是能把他驚醒,驚醒之後他腦海裏又是一片空白,夢裏的一切都像是過指的清風,一絲一毫都抓不住。
現在,柯然的話像是把他那個夢鏡在青天白日展現出來一樣,雖然剛剛那一瞬間,但是他第一次在無比清醒的情況下看到自己心底的那種莫名其妙的渴望。
這種震撼讓他一時分不清此刻到底是夢還是現實。這就是他寧可和父親決裂,離家出走也要做警察的原因,他想要找到那個夢裏的模糊的影子。
雖然到現在他都不知道那個影子到底是夢鏡還是真實存在過的。
這個發現帶來的震撼太強烈,以至于袁徹一瞬間都無法思考。
柯然手裏的袁徹的手機振動起來,柯然托起手機看了看來電,想遞給袁徹,又發現袁徹雙眼發直,大腦似乎已經下線了。他自作主張地接通電話:“隊長,是,我們馬上就到了。”
袁徹聽到柯然的聲音,這才重新鏈接上,腦袋慢慢轉過來:“隊長是嗎?還那麽吵嗎?”
柯然搖搖頭:“大概都被控制住了。”
袁徹大病初愈一樣,擡手的動作都緩慢無力,他深吸了一口氣,突然笑了笑:“挺好,回去不用被吵死了。”
袁徹不知道,他笑得像哭一樣,更不知道,他樂觀得太早了些。
等他們回局裏的時候,迎面遇到在“混戰”中受傷的門崗小吳。小吳捂着臉,看見袁徹馬上攔住他:“你可要小心點,那兩口子都是屬貓的,抓人太狠了。現在在會客室裏,別怪我沒提醒你,他們現在還炸毛呢。”
袁徹忍着笑同情地拍了拍小吳,大恩不言謝地向小吳拱了拱手。
剛要轉身突然又叫住他:“剛才說是有人自首?誰?男的女的?”
小吳突然想起這個正題來:“女的,一個老太太。對了,隊長讓我告訴你,那邊不用你摻和,你抓緊時間去審問。”
袁徹點點頭,卻沒有馬上行動,反而搭着小吳的肩膀問他見到那個自首的人什麽感覺。
小吳也确實有一肚子感想要抒發一下:“我先看到這個老太太進來的。她開始在警局門口轉圈。我看她的樣子以為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就過去問她,她很平靜地告訴我說要自首。”
“我當時就愣住了,這老太太像是知識分子,一個慈祥的老奶奶啊,說起來還有點像我小學的班主任。怎麽看都和犯罪挂不上邊。我就問她為什麽自首,她說她殺了人了。我就問她殺了誰,她說殺了錢大志一家三口。”
“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驚訝,這麽一個老太太殺了三個人,面不改色的過來自首。我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罪犯。我開始還懷疑她是不是得了精神病。何況,我們現在只有兩個被害人,錢大志還只是失蹤。可老太太把錢朗被害地點,被毒殺和現場一些外面還不知道的細節都說的很清楚,讓我不得不信。”
小吳說完,把袁徹的手扯下來:“怪熱的,別這麽近乎。”
袁徹思索着問道:“你說她很平靜?”
小吳點點頭:“是,平靜的有點冷血。”
袁徹伸手進口袋掏手機,才想起來剛才給柯然拿着了。這個時候二樓會客室一波吵嚷聲響,小吳掏掏耳朵:“得,又來了。他們這是車輪戰啊。”
袁徹聽那口氣十足的蠻橫,對這個扯着脖子在警察局叫嚣的人更有興趣,他問小吳:
“你前天給孩子買的那個玩具還在這兒嗎?”
小吳愣愣地點點頭:“你怎麽知道。還在,怎麽了?”
袁徹壞笑伸出手:“拿來!”
小吳回辦公室不一會兒手裏拿着一個盒子出來遞給袁徹,不明白他拿一把玩具槍幹什麽。
袁徹把槍拿出來塞進褲子口袋,盒子遞給小吳,回頭讓柯然先回辦公室,自己走向會客室。
柯然沒表态,卻一直跟在袁徹後面。
袁徹聽到一直跟着他的規律的腳步聲,一百八十度轉身攔住柯然:
“你還是別跟着,萬一你把他們誰摔出去,這爛攤子我可收拾不起。”
柯然低着頭,擡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說:“我忍着,或者躲遠點。”
袁徹唇角抽動了一下,這兩個對策都不太有譜,不過也沒有說什麽,直接推門進了會客室。
門一推開,裏面炸鍋一樣的吵嚷聲更加刺耳了。
一個瘋癫的女人披頭散發,綁頭發的皮筋勉強收攏了一縷頭發挂在肩膀上,因為激動滿面潮紅的臉上一雙眼睛嗜血似地狠盯着視線所及的每一個人。
會客室裏除了隊長還有幾個科室的同事,此刻都沒有人插得上嘴。
只聽這個女人嚷着:“你們把她斃了,她殺人就要償命。你們在這兒抓我幹什麽?”
她噴出去的口水周圍一米都無法幸免,隊長忍不住後退了一小步才躲過:
“家屬同志,我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
“你不理解,你又沒死孩子,你理解什麽?”女人撒潑地打斷隊長。
隊長臉色已經很難看,可還是擺着笑臉:
“我們是講法的社會,你要相信法律一定會制裁兇手的。”
“呸,我不信。關在牢裏享清福啊?做夢吧,死刑,就地執行。”
在女人旁邊的男人正咬着下嘴唇牛喘着,顯然剛吵過,正在休養生息。
隊長見袁徹一進來,嘶了一聲,忙過來攔住他:“你來幹什麽,現在去審人是關鍵。這裏我們擋着。”
袁徹伸手指了指隊長的臉頰,那裏一條血絲剛剛浮現出來:
“果然挂彩了。隊長,左玲家長或許有什麽證詞可以給我們審訊提供佐證,還是先問他們比較好。何況,那人不是來自首了嗎?還怕她越獄?”
“也是。不過,想從他們嘴裏問出點什麽來,我看不好辦。”隊長心有餘悸地回頭看着兩個瘋子。
女人吵累了,和男人對視了一眼,男人醞釀着正要接着鬧,袁徹突然一嗓子:
“都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