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血流滿面
剛剛人滿為患的super coffee 的大門被十幾個人大力地推擠着,連鐵質的門框都被擠得晃動起來。
這門本是很寬的,但架不住這麽多人同時沖過來,門口瞬間就被堵住了,被卡在人群中的男男女女什麽都顧不得,只是一味地拼命想要逃脫那扇門。
終于在一個人成功逃出後,留出了一個空間,剛剛擁擠的人們像洪水般傾瀉而出,也不分東西南北找到一條路就鑽,像是身後就是史前怪獸要拿他們塞牙縫似的。
袁徹和柯然迎着人群往門口跑,卻被沖出來的人一次次推了回來。一直到人們都跑出來,門口變成了一個空洞他們才趕到門口。
門裏面還有幾個人沒跑出來,反而跑向裏面,一些膽小的人一陣陣尖叫聲和女人的哭聲一波一波地湧動似的,像是被什麽牽動着。
袁徹正奇怪為什麽別人都往外跑,他們卻往裏面躲,還沒等他到門口,腳步便硬生生剎住了,柯然跟在身後險些撞上他的後背。
只見十分鐘前還在和他們說話的何超搖搖晃晃地走出咖啡廳,伸手像是要抓住什麽卻只能抓住空氣。
看到何超的臉,袁徹驚愕地向後退了兩步,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整個胃跟着一陣痙攣起來,明明是在酷熱的天氣,現在卻覺得渾身發冷。
何超那張稱得上帥氣的臉上此刻滿是血,确切地說血液正從他的眼睛鼻子耳朵裏冒出來,像是被從裏面擠壓着一樣一股一股的,随着嘴巴一張一合湧出來的血順着他的脖子染紅了整片衣襟。他的眼睛像是想要脫離眼眶,向外鼓起着,感覺随時都能崩裂開。
他一邊用手試圖捂住嘴裏流出來的血,徒勞不讓它流出來,一邊痛苦咳嗽着,用那雙駭人的眼睛四下張望,想要尋求幫助,張開嘴又是一股血噴出來。
他看到袁徹他們,手指尖擡了起來朝着他這個方向指着,拖着面條一樣晃動着的腿剛邁出兩步,還沒等他的整個手擡起來,人就已經撲到在地,幾個抽出後就一動不動了。
這個場景實在駭人,袁徹呆了一秒才沖了過去。
走到趴在地上的軀體身邊,袁徹用力将何超反轉過來,看着何超的樣子,不用探鼻息也知道這個人已經死透。
何超滿是血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注視着前方,瞳孔已經失去焦距,正慢慢地放大。嘴角剛剛湧出來的血卻還沒有停止,仍舊順着他張開的嘴角流到地上,成了一灘。
袁徹剛拿出電話,身後一聲突如其來的尖叫吓得他手機差點脫手而出落在血泊中。
呂益柔丢下手裏的傘瘋了似地跑過來,因為動作太快,腳上又穿着高跟鞋跑兩步一個踉跄,跌跌撞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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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然見她沖過來,手張開又收回,遲疑了一下,身後袁徹已經趕過來攔住了呂益柔。
“你放開我,超,你醒醒,你起來啊,別躺在那裏,快起來!”
“何夫人,呂女士,何教授已經失去生命體征了。”袁徹回避着死這個字眼,仿佛這麽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對眼前的女人來說太過殘忍了。雖然這麽說并不能改變什麽。
呂益柔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看似弱不禁風的女人此刻也變得力大無比,袁徹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沒有讓她靠近屍體。
掙紮了一會兒,呂益柔的力氣似乎用光了,她悲恸地哭泣着,整個人虛脫一樣挂在袁徹的手臂上,接着一只手攀着袁徹的肩膀,一邊搖頭一邊聲嘶力竭地哭訴着:“不可能,怎麽會這樣?說好了的,怎麽會這樣?”
見呂益柔不在掙紮了,袁徹才慢慢放手,扶着她走進咖啡廳靠近窗戶的位置。
等她坐下來,袁徹回頭沖着還站在屍體旁邊有些手足無措的柯然招招手。
“現在是工作時間,你那些小潔癖給我收起來。”然後湊近了柯然,準備耳語一番,他早料到柯然會向後躲,在柯然行動之前伸手拎住了他的衣襟,讓他退不得,然後低聲說道:
“看好她,順便了解一下情況。”
柯然匆忙忙點點頭,在袁徹松開手的瞬間馬上繞開他接替了剛才袁徹站着的位置。
袁徹空出手來撥通了電話:“老趙,你來一趟,在T大校區super coffee門前,帶上你的家夥,還有幫我叫上痕檢科的人。”緊接着他又打了兩個電話給這周圍的派出所,請他們調用警力過來協助調查。
挂斷電話,袁徹看着在周圍圍觀的人。那些剛剛在這家咖啡廳裏的人有的已經跑得沒了蹤影,有膽大些的跑到人群中就停了下來,身體顫抖着,仗着膽子看着這邊。不時有人問他們到發生什麽事,這些目擊者也都滿眼驚魂未定和茫茫然,不知道剛剛究竟發生了什麽。
袁徹回頭,一個穿着同樣咖啡廳工作服的微胖男人呆呆地站在門口,手緊緊地握着門框,臉色蒼白,嘴唇顫抖,身體像篩糠似得,只是靠着門框上的手才勉強支撐着沒有攤在地上。
方才他們進門的時候看他在收銀臺旁邊忙碌,不時招呼服務生做這做那的樣子,應該是這家咖啡廳的老板。
在自家的咖啡廳死了人,還是這種死法,這幾乎就是一張停業封條一樣。今天目睹現場的人這幾天估計都別想睡覺了。
在門裏面一些沒有來得及逃出來的人擠在一起,膽大的側着眼睛看着地上的屍體膽兒小的捂着臉,從手指縫裏喵上一眼。其中一個女服務生身上有噴濺的血跡,人正僵直地站着,臉上挂着淚,眼睛不時地偷瞄地上的屍體,手裏緊緊摟着一個還在哭泣的女生,像是已經吓呆了。
站在這些人中間的剛剛他特別注意的女服務生無依無靠獨自僵立着,雙手插在圍裙的口袋裏,身體繃的緊緊的。
那個女服務生是唯一一個直直地盯着躺在地上的何超屍體的人。
袁徹走到那個腿直打顫的老板身邊:
“你是老板?”
“我我我是。這這不是我們咖啡的問題。”老板忙撇清自己。
“是不是你們咖啡的問題我們會查清的,我是警察,你們店裏有監控嗎?”
“有,有的,警察同志,我這就給你放。”
“不急,我看你的店也開了有些年頭了吧?”
“是,是啊,都三年了,一直風評很好,就連以次充好的舉報都沒有。”
袁徹相信他說的是真話,這個時候估計他的大腦已經停擺,剩下的都是本能的回答,即便問他在私密的問題也會和盤托出。
“來你們店的客人主要都是這兒的學生老師嗎?固定的客人多不多?”
“對,是,都是常客。回頭客。”老板有些語無倫次,嘴唇還在抖動着。
“這樣,你先自己看一下監控,把今天從何超教授來到剛剛事發來過的人羅列一下,一個都不要漏下來。不認識的,問問你們的店員,或者拍照存下來,總之我要全部的人員名單。和何教授有過接觸,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接觸都标記好了。”
“好,我,我馬上就做。”他終于放開了已經發白的手指,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僵硬地轉身,袁徹伸手拽住他補充了一句:“店裏的機器工具都看好了,不要再用了。一會兒都要勘查的。”
老板嗚咽了一聲點點頭,招呼店裏幾個還算清醒的店員分頭去忙活。
袁徹把剛才跑出去卻沒有離開的一些人叫到一起,連同剩下的幾個客人都帶到了咖啡廳的一個角落裏。他指了指地上從何超坐的位置到門口的一條血路:“空出來這條通道,不要踩到省的過後還要麻煩你們。你們先找個地方坐,這兒估計一時半會不能走了,我們要一個一個詢問一下。現在找老板要紙,把自己的姓名,所在科系,和死者的關系寫下來。”
這群大學生哪裏見過這樣的陣仗,僵硬地看着地上的屍體,腳底生根一樣一動不動。那幾個跑出去又被叫回來的學生各個帶着早知道這樣就不看熱鬧的表情,有的準備腳底抹油,趁人不備開溜。
袁徹瞪着眼睛提高嗓門鎮喝着着:“還愣着幹什麽?他不會跳起來了,快動起來!”
聽袁徹這麽說,這些人倒像是真的怕地上的屍體跳起來一樣,呼啦一聲貼着門框走進咖啡店,無頭蒼蠅一樣找老板領紙拿筆。
想開溜的人被半推半就地推進了咖啡廳。
袁徹看了看那個身上有血的女生還站在門口,周圍有人走過碰到她都沒有反應。他伸手在她眼前晃動了一下,想把她注意力吸引過來,讓她回神,卻沒有什麽用,只能叫上旁邊的人來幫忙安撫她的情緒,幫她換下身上的衣服,把衣服包好等等交代了一番後才又回到屍體身邊,盯着地上漸漸擴散開的血慢慢凝固起來。
到底是什麽能讓一個人暴血而死?
這邊被安排在呂益柔身邊的柯然,看着呂益柔這個連哭起來都那麽高雅的女人,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手心裏都是汗。
呂益柔的哭聲讓他心煩意亂,偏偏袁徹還把她那排在能看到屍體的地方。呂益柔從剛剛撕心裂肺的哭聲到現在的啜泣,臉上的妝被淚水暈開鋪在臉上,一絲不茍的發髻變得淩亂,一些發絲垂在臉頰上,她也顧不得把它們撥弄開,急促喘息着的胸口起起伏伏的,讓她身上的一幾朵百合花顫動起來。
柯然站了一會兒實在不知道如何安慰女人,最後只說了句:
“您在這兒休息一下,請節哀。”然後轉身就要出去。誰知剛一邁步,自己的褲子被呂益柔的手指捏住,吓得他馬上站定了,不敢再動。
呂益柔用些許嘶啞的聲音低聲懇求着:
“能不能,能不能坐下來。我不想一個人。”
柯然求助地看着四下,發現幾個還算鎮定的女性,像看到了救兵一樣輕聲說道:
“呂女士,我找一個女同學陪着你好嗎?我還有事。”柯然向旁邊挪了挪,試圖把自己的褲子從女人的手中解救出來,卻沒有成功。明明是纖弱的兩根手指,此刻卻像鉗子一樣緊捏着不放。
呂益柔搖搖頭,哽咽着看着那邊聚在一起的學生,又肯定地搖搖頭。
柯然看向袁徹,正接住了袁徹投過來的目光。袁徹比劃了一個手勢,示意他找機會詢問呂益柔。柯然為難地看了看呂益柔梨花帶雨的臉,又看了看袁徹重新比劃一遍的手勢,無奈地點點頭。
“呂女士,您能先放開嗎?我不走,您放心。”呂益柔擡起淚眼,讓人心生憐憫地看着柯然,直到柯然又再三保證之後,那泛白的手指才松開。
柯然半個屁股坐在沙發上,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呂益柔,靜靜地坐在旁邊,等她情緒穩定,同時盤算着要怎麽開口才不會引起她的不适。
他們在此前還曾經把呂益柔當成懷疑對象,可畢竟無憑無據,總不能像審訊一樣。面對女人,他竟然連說話舌頭都打結,虧他在昨天和袁徹去走訪的時候還覺得自己無師自通,問話有一套呢。
呂益柔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泣着,手指輕撫在玻璃窗上,看着何超,又不忍心地微微閉着眼睛轉回頭來,手捧着胸口又是一陣急促的呼吸。
然後一陣悲從中來又是一陣啜泣。
這樣起起伏伏好一會兒才漸漸平靜下來。柯然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切入的問題,正要開口一個男服務生走過來。他手裏拿過來兩瓶瓶裝飲料放在柯然和呂益柔前面:“這是老板請你們的。”說着膽怯地看了看外面問柯然:“那個,什麽時候能帶走呢?”
本來已經平靜了的呂益柔聽他這麽一說,眼帶凄然看了他一眼又開始哭了起來。
“看樣子怎麽也要一個小時吧。”柯然看了看時間,法醫應該快到了。
盡管是剛剛發生的事件,可因為是咖啡廳,還是人流最多的中午,所以取證工作也有相當的難度。除了何超使用的咖啡杯和他看過的書,坐過的地方外,咖啡廳的所有器皿都被标號封存。
單單是十幾號人指紋和足跡的采集就耗費了相當長的時間。
趙晨光看着地上的屍體,聽着袁徹說明當時的情況,啧啧稱奇道:“這情景怎麽有種眼熟的感覺呢?”
“怎麽?能看出致死原因?”
趙晨光伸手在何超屍體上從頭到腳摸索了一遍,撩起死者的衣服看了看他身體上出現的一些塊狀的淤青:“可以确定不是外傷,有沒有內傷現在還說不準。根據你說的情況,他中毒死亡的可能性很大。看這種出血量很可能是吃了抗凝血的藥,造成體內大面積出血致死。”
“抗凝血的藥?你是說老鼠藥?會這麽嚴重?”
“一般的抗凝血藥即使大量服用,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但如果是滅鼠類藥物母液,高純度提取的藥劑就不同了。因人體質不同,致死劑量和時間不同。這個何教授看身形是經常鍛煉的,肌肉發達,像這樣的體質,很可能已經服用了一兩天甚至幾天的鼠藥才會出現今天的情景。你今天看到他的時候,沒發現有什麽奇怪的地方?”
袁徹眯着眼睛回想着:“剛剛看到他的時候确實覺得有些怪,這麽冷的空調風吹着,他的鼻子上還有汗,手臂抱得緊緊的。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心虛或者對我們抵觸才會出現這樣的表現,現在想想會不會是那個時候他就已經有不舒服了,只是裝作沒事的樣子?”
趙晨光點點頭:“如果這麽說,他今天應該一直都很痛苦,為什麽沒有去醫院呢?”
這時柯然從咖啡廳出來,他遞給袁徹十幾張紙,最上面的是一串字跡潦草的名單。聽趙晨光這麽說輕聲說道:“他說這幾天都通宵熬夜工作,是不是把這種不适當成通宵的結果。”
袁徹沒有急于看上面的名字,而是打斷了柯然的陳述:
“不是讓你看着她,你出來湊什麽熱鬧?”
柯然躲避着袁徹的眼睛,目光低垂:
“我們剛才說了挺多的。她現在穩定了許多,應該沒什麽事了。”
袁徹抿着嘴沒有說什麽,對柯然的話默許了。他一邊看着趙晨光正在細致地檢查死者的皮下狀況問一邊問柯然:“剛才我們向他了解情況的時候,除了他有些奇怪的舉動你還發現什麽沒有?”
柯然:“他對我們出現沒有準備,但他回答我們的問題卻像是有準備的。”
“還有呢?”
“他知道曲靜,甚至知道她已經死亡的事。他甚至都沒有問我們曲靜怎麽了。就算素未謀面,可畢竟是他未來的學生,這樣完全裝作不認識,不感興趣,恰恰就說明他認識曲靜,只是刻意撇清自己和曲靜的關系。”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會不會是他已經知道曲靜的工作?覺得和陪酒女不清不楚會影響前程,所以裝作不知道。或者他知道殺害曲靜的兇手是誰,甚至是在保護那個兇手?”柯然說着望了望坐在窗邊,身體靠在玻璃上的呂益柔。
趙晨光檢查完畢站起來伸了伸腰,看着柯然眼中帶笑:
“小子不錯啊,想得挺全面。”查了一句嘴之後又蹲下來動手把何超身上的東西一件一件取出來,鑒證科的人在一旁一個死角都不拉地拍照。
袁徹盡管贊同趙晨光說的,但也只是心裏想想,臉上還是帶着刻意的淡然:
“我們先要核實一下他說的通宵是不是真的,排除他自己就是兇手的可能。”
“你是說他也有可能是畏罪自殺?”
“自殺的可能性不大,他是個很注重外表和細節的人,就算要自殺,應該也會選擇一個留全屍,幹幹靜靜體面的死法。”
“你怎麽知道他是注重外表的?”柯然疑惑地問。
“趙法醫說了,他應該早就感覺到不舒服了,可我們來的時候,他還裝作若無其事地拿着書看。我甚至懷疑他剛才拿着書卻根本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你說,他這麽裝是為什麽?”
“也是,我們來的時候問路上的學生老師何超在哪兒,大家都知道他在這裏。看來他這個習慣不是一天兩天了,是雷打不動的。這麽難受了還要堅持自己的習慣,看來他對自己在這所學校裏的形象很重視。”
“最主要的是他剛才和我們說話的時候的狀态不像是畏罪自殺的人臨死前的樣子。如果不是身體不舒服,估計他能做足了趾高氣昂。”
柯然點點頭:“是不像,而且也不像是一個兇手面對警察時的樣子。除非他是心理素質極好的,才能做到一點痕跡都不漏。”
“你看看,這是什麽?”正在檢查的趙晨光一驚一乍地拿着一張對折的正方形的紙湊到袁徹身邊。
袁徹看着趙晨光戴着手套拿着紙,顧不得露出來的腹肌和新買的襯衫,撩起自己衣襟捏住這張紙,把紙展開,上面只有一行黑體英文字:
CATCH ME IF YOU C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