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秀才的童養媳
殊塵沒有放棄勸說陳維予,但是陳維予似乎鐵了心不想聽她的,雖然小姑娘沒有和她争吵過,但是每次只要她提起認字的事情,小姑娘馬上顧左右而言他,不是借口出去玩,就是借口去做飯。折讓殊塵很是無奈。
然後她去賣書的時候,就不帶着陳維予了。她擔心如果哪天陳維予不高興了,可能會把字其實是她寫的這件事告訴書鋪的老板,這樣她可能只能再換一個地方了。
這天她賣書回來,在陳玉山小院的門口,看到了那個小男孩。小男孩坐在門口的臺階上,衣服上沾滿了灰塵和泥土,臉上抹了很多黑灰。殊塵看看小院的門關着,便走到小男孩身邊,問道:“你怎麽了?”
小男孩擡頭看她一眼,沒說話。
“你爹娘呢?”殊塵又問。
小男孩站起身,往旁邊走了幾步,又坐下了——這讓殊塵忽然覺得自己像個拐賣小孩的大騙子。
“我住在那家客棧裏,”殊塵指了指自己住的客棧,“我看見過你好多次了,你叫什麽?”
小男孩再次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跑了。
殊塵:???什麽情況,我明明這麽和藹可親,怎麽還把別人吓跑了呢?
666在她的腦海裏發出一陣幸災樂禍的笑聲。
殊塵滿頭霧水地回了客棧。陳維予不在房間裏。她回來的時候,在院子裏看到陳維予和其他幾個孩子一起玩得很歡快,根本沒看見她回來。殊塵搖搖頭,繼續抄書。
666:【宿主,你每天做重複的事情,不會覺得厭煩嗎?】
殊塵:【厭煩有什麽用,人總是要恰飯的。】
666又不說話了。
傍晚時分,陳維予滿頭大汗地回來了,見殊塵還在抄書,放輕了腳步,去被子下面拿她的繡繃。
“維予,”殊塵回頭看她,“你爹是秀才,你以後如果高嫁了,人家要你看賬本,你怎麽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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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維予想了想:“二狗的娘不用看賬本,二狗他爹會看的。”
殊塵笑笑,不再說話了。陳維予是個油鹽不進的,不管她說什麽,人家都不肯聽呢。不知道如果哪天她爹死了,她會不會聽她這個娘說的話。
次日殊塵從窗口又看見那個小男孩坐在門口的臺階上。這次那小院的門沒有關。殊塵看着陳玉山衣着光鮮地出了門,不知去了哪裏,不過看他穿得這麽整齊,大概不會很快回來的,她便下樓走到街對面,再次站到小男孩的面前。
這次沒等她開口,小男孩先擡起頭看了看她。
“好巧,又遇到你了。”殊塵說道。、
小男孩沒有躲,只是深深地低下了頭。
“我娘家姓李,他們叫我李娘子,你叫什麽?”殊塵經過反思,覺得自己大概比較急了,都沒告訴對方她叫什麽,對方又憑什麽告訴自己他的名字呢?
小男孩悶聲說道:“他們叫我大郎。”
殊塵:“……”這粗犷的起名方式聽起來很耳熟嘛,是了,陳維予原來不是就叫大丫嗎?
“大郎,大郎……”院內傳來斷斷續續的呼喚聲,小男孩起身跑了回去,還回頭看了殊塵一眼。片刻之後,他又走了出來,繼續坐在門口。
小男孩沉默着。殊塵站在他旁邊,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殊塵覺得腿酸,便準備回去。這時小男孩忽然開口道:“李娘子,你能不能……借我五十錢,我,我一定會還給你的。”
殊塵笑笑:“借錢可以考慮,不過你得告訴我,你要錢做什麽。”
小男孩擡起頭:“我娘病了,我沒錢給她買藥。”
看着他滿臉的恨意,殊塵點點頭:“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可是我聽別人說,你爹是舉人,他怎麽會沒錢給你娘看病?”
——沒錯,陳玉山已經是舉人了,而且現在還是個小官,在府衙裏做文書。
“我娘的出身不好,”小男孩說,“我娘不死,他怎麽去求娶別的女人。”
殊塵有種遇到了知音的感覺:“你對我說這些,不怕我去告訴你爹嗎?”
小男孩看着她:“我娘病的重,你去告訴他,我娘若早死一兩天,也算少受謝罪;但是如果你幫我,我娘好起來,那我就有娘疼我了。”
“我幫你。”殊塵說。她摸了摸口袋,拿出一袋銅錢,數了五十個交給小男孩。小男孩立刻接過去,還從口袋裏掏出一張草紙交給殊塵:“我會還給你的,我一定會想辦法的。”說着,他跑遠了——大概,是去藥鋪了?
殊塵将草紙放進口袋,望着小男孩的背影:“希望你娘多活幾天,貴客要來了呢。”
回到房間,她才打開那張草紙看。客棧老板的兒子對于女性認字這件事的态度非常不友好,這從某種态度上,也代表了附近這一片人家對于這件事的态度。如果她認字的事情傳出去,大概會多很多麻煩吧。麻煩這種東西,還是越少越好。
草紙上歪歪扭扭地寫着幾行字:陳大郎向陳維予的娘借銅錢五十月息一分半年內必還。
看來陳大郎早就打聽過她了啊。殊塵随手将借條放進箱子裏——她最近出門的時候,會把筆墨紙張都放進一個箱子鎖起來。怕被人發現嘛,小心謹慎一點不是壞事。
不過陳大郎他娘是越來越不好了,她見到陳大郎的次數也越來越少了。她開始聽到一些流言蜚語,說陳舉人納的那個花樓女子,怕是不行了。
——切,陳舉人可是舉人,她享了這幾年的福也該知足了。
——等她死了,我去問問陳舉人續不續弦。
——什麽續弦?她一個花樓女,你以為陳舉人是娶了她嗎?有三書六聘嗎?
——不管是妻是妾,兒子都幾歲了,那麽大都記事了吧?也不知後來的那個養不養的熟那小子……
……
這邊是各種各樣的議論聲,而從陳舉人老家那邊,王氏和李二壯來到了府城。
李二壯長這麽大,是第一次來府城,一進城門,他那一雙眼睛已經不夠用了。來來往往的人群,街邊叫賣的小販,酒樓裏飄出來的誘人的香氣……
他咽了咽口水,問王氏:“娘,姐夫會請咱們到這裏吃飯嗎?”
王氏的眼睛也黏在了這片繁華的景象上,聽見兒子說話,沒好氣地說:“你姐夫做官了,現在是官老爺,要叫賞飯,知道嗎?”
李二壯不服氣:“我姐給他生了閨女呢,他都不請咱吃飯?”
王氏說起這事也來氣:“死丫頭片子,不争氣的東西,她要是一胎得了兒子,咱們來也有些底氣,現在只有一個丫頭片子,萬一陳秀才不認咱們……”
李二壯:“是陳舉人,娘你別說錯了。”
二人前幾天收到了府城來的一封信。那信不知是誰送來的。李家沒有人識字,李家也沒有在府城的親戚朋友,王氏以為是誰消遣自己,差點把信扔掉,李二壯卻覺得送信要花錢的,那信封還很漂亮,看着也是值錢的,于是就拿着信,揣上兩個雞蛋,去找鄰村的先生給自己讀信了。
信上寫着,王氏的女婿陳秀才考中了舉人,如今在府城做了小官,就住在蘆街和南沽街路口附近的一個小院裏。
王氏和李二壯頓時就動起了心思。
他們的女婿/姐夫做官了!在府城有個院子!他們不知道文書是個多大的官,不過在他們看來,做了官那和普通老百姓就不一樣了,手指縫裏随便漏出來一點半點的,還不夠他們吃香的喝辣的?然後他們合計了一晚上,決定去府城尋親。
蘆街和南沽街在府城都不是大街道,兩人打聽了許久才找到,找到了之後,又不知信上寫的是哪個小院,于是在路上攔了人打聽。
老婆快要病死的那個陳舉人嘛!附近誰不知道他啊。那人很快就給兩人指了路。不過聽說陳舉人的老婆快死了,兩人心裏犯嘀咕:殊塵說是出來找人了,莫非已經找到了,現在還生病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再怎麽看不上殊塵,他們也知道,他們是因為殊塵才和陳家有了聯系的,殊塵若是死了,又只留下了個丫頭片子,等丫頭片子出嫁了,他們和陳家,特別是陳舉人的關系可就斷了!
兩人急匆匆來到陳玉山的小院外,急匆匆地叫門。
陳大郎聽到有人敲門,出來開門。
“你是誰?”見到開門的是個小男孩,李二壯愣了愣,不是說這就是陳舉人的家嗎?怎麽還有個男娃?“這是陳舉人的家嗎?”
“陳舉人是我爹,你們找誰?”陳大郎問。
“你爹?”王氏尖叫,“你娘又是誰?好啊,我說我女婿好些年不回家,扔下我閨女獨守空房,原來是被外面的狐貍精勾了去!讓我看看是個什麽樣的狐貍精,有這麽大的本事!”
說着,她推開陳大郎沖進小院。陳大郎想攔她,但他比陳維予還小上一兩歲呢,被王氏一把推倒在地,眼睜睜看着他們奔着他娘的屋子就沖去了。
“救命啊,殺人了!有人私闖民宅了!”陳大郎知道自己攔不住那兩個人,沖到街上喊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