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艾倫識相地不再逗弄何小俞。
他坐到修伯特的躺椅上，翹起二郎腿，支着下巴看着院子裏的三個人。
修伯特專門套上白手套，一邊調他需要的顏色一邊指揮何小俞擺姿勢，尼爾撐着傘盡職地守在他背後。
何小俞轉轉胳膊腿，像個聲控玩偶，聽話地一點點調整動作。
她戴了一頂巨大的遮陽草帽，上面綁一條綠色絲帶，雙手攥着淡藍色的手絹背在腰後，一雙幽藍的眼睛在陽光下異常通透。
可惜了啊。
艾倫半眯着眼睛，不由地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
輕嘆一聲，好友爛透了畫技就是在糟蹋她的美貌。
修伯特對他大逆不道的感嘆一無所知，在畫板前不斷用筆杆比對線條，一次次變換方位角度，研究光線。
在場的除了他本人都知道他這一通操作跟最後的作品毫無關系。
這份工作何小俞做起來越來越駕輕就熟，一個姿勢保持幾個小時，她基本能堅持到最後了。
艾倫坐了一個小時就耐不住了，無聊地四處晃悠，裏裏外外逛了一遍別墅。回來時修伯特還在塗塗畫畫，而何小俞像個雕像，身體一動不動，只有飄逸的衣擺在随風晃動。
“你要畫到什麽時候？”
修伯特不理他。
艾倫繼續嚷嚷：“無聊死了，難得我來找你，不能提前結束嗎？”
修伯特開始調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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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倫将目标轉移到何小俞身上，指着她腳下突然大叫：“快看那裏！”
何小俞淡定地動動眼珠，瞄了一眼腳下，而後轉回視線，繼續裝蠟像。
艾倫：“……”
三小時過去，修伯特照例聽了一通何小俞的彩虹屁，艾倫在一旁目瞪口呆，禁不住鼓起了掌。
為何小俞睜眼說瞎話的絕技。
雜亂無章的線條是藝術的自由，暈到一起的色塊是自然美的疊加，不小心甩出來的斑點是整幅畫的點睛之筆……
他自來熟地稱贊：“小俞未免太專業了吧。”
何小俞：都是生活所迫。
修伯特終于屈尊降貴地給了艾倫眼神，問道：“你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艾倫撩了下灰發，“我一個人無聊啊，想找你一起四處走走，順便尋找漂亮的姑娘安慰我寂寞的心。”
修伯特伸直手臂，讓尼爾幫自己解下圍布，冷淡道：“不去。”
然後目光停在何小俞身上，突然說：“這條裙子你穿過一次了。”
畫畫的時候他其實就注意到了，但是拿起畫筆他就不想再浪費時間，便沒有當場說出來。
老板的怪毛病之一就是不喜歡模特穿同一件衣服出現兩次。
何小俞想起貝拉今早如臨大敵的模樣，心中一虛，面上故作疑惑：“沒有啊，我第一次穿。”
修伯特走到她面前，環胸盯着她的眼睛，沉聲道：“坦白從寬。”
何小俞替他補了後半句，抗拒扣錢。
老板今天臨時要換主題，早上貝拉把衣帽間翻了底朝天，找不出一件合适的衣服，只得挑了件用過一次的裙子，怕修伯特發現，她特意縫了一朵珠花在她腰間，還搭了一件薄外衫。
貝拉早上焦頭爛額，足足罵了負責采購的湯姆半個小時。
她現在正拉着湯姆采買新衣服，順便處理掉那一大堆無用的奢華的禮裙。
何小俞心中的天平一邊是道義，一邊是金錢，搖擺不定。
修伯特冷笑：“扣一個月獎金。”
天平壓倒。
何小俞脫口而出：“穿過的！”
修伯特臉色逐漸變得陰沉，涼涼地開口：“所以，你們一起耍我？”
沒那麽嚴重吧！
她最多就是知情不報。
何小俞撓撓頭，“是這樣的，老板你臨時換……”
修伯特提高聲音：“我的錯？！”
何小俞死命搖頭：“不不不，老板怎麽會有錯，都是我們的錯，沒提前準備好您要的東西簡直是失職。”
艾倫看熱鬧不嫌事大，笑道：“修伯特你這樣很像無理取鬧的女友。”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秒。
何小俞：“……”哦豁，完蛋。
修伯特面無表情：“尼爾，送客。”
保镖幾乎是閃現到了艾倫身後，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像個面粉袋子似的被尼爾扛起來丢了出去。
何小俞咽了下口水，艾倫是面粉袋子，她就是個小雞崽，被尼爾拎着後頸輕松甩出去的那種。
修伯特卻沒再理她，沉着臉進了房子。
這本來不是什麽大事，他最多罵一罵兩個助理，他發怒的原因是何小俞居然幫着他們騙他。
平時一口一個老板，看上去忠誠老實，結果都是騙人的。
他最讨厭虛僞的人。
何小俞頓感不妙，老板看上去真生氣了，快步跟上去。
“老板，我知道錯了。”
“老板，我發誓下次一定第一時間向您彙報，決不包庇‘犯人’。”
“看在我是初犯，饒了我這次吧。”
修伯特回頭，冷聲道：“說得好聽。”
何小俞一愣，下意識伸出手，回過神來手指已經拽住了他的手臂。
修伯特表情意味不明，卻沒有立即掙脫她的手。
她呆呆地望着自己作孽的手，想不通它為什麽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
老板會剁了她吧啊啊啊啊啊！
迅速松開手，假裝無事發生，何小俞放聲哀嚎轉移視線：“老板你怎麽能誤會我呢，我每句話絕對是字字真心，天地為證，日月可鑒……”
“行了行了，”修伯特怒火來的莫名，平息的也莫名，他撫平袖子的褶皺，說道：“不會開除你的。”
何小俞泫然欲泣，一副被誤解的樣子。
修伯特轉身上樓，“獎金照發。”
何小俞揮着小手絹：“老板您慢走，小心樓梯。”
被驅逐出門的男人沒多久自己跑了回來，堅持要拖着修伯特和何小俞出門。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吝啬了，備不齊模特穿的衣服還要埋怨人家，真的很過分啊修伯特。”
何小俞解釋：“不是的，老板準備的衣服很多，只是風格有些雷同，而且貝拉小姐和湯姆先生已經出門去買衣服了。”
艾倫捂着耳朵不聽不聽，自顧自道：“模特要穿什麽當然是畫的人來決定最好了，既然下屬挑的你不滿意，不如自己去選。”
修伯特瞄他一眼：“你以為我和你一樣閑？”
艾倫理所當然道：“一樣啊，不出門的話，你只能畫第三遍同樣的裙子了。”
雖然這家夥的目的肯定不像他說的那麽正經，但他說的确實有道理。
何小俞的打扮不是每一次都能讓他滿意的，他親自去挑也許是個不錯的想法。
修伯特當機立斷道：“尼爾，備車去附近的商場。”
就這樣四個吸引眼球的人一同出現在了H城最大的購物廣場。
何小俞其實對逛街興趣缺缺，但她的意見明顯不重要，所以修伯特提出她要一起來的時候，她也沒做無謂的抵抗。
四個人走在一起吸引了衆多視線。
修伯特和艾倫身高腿長，外表帥氣，兩人發揮出男士風度将唯一的女士何小俞護在中間，尼爾戴着墨鏡，身材魁偉，跟在最後不難看出他是保镖。
好多人以為他們在拍電視劇，四處張望着尋找隐藏的攝像機。
H城地方小，購物中心的大牌服裝店寥寥無幾。修伯特看不上一般的品牌，轉來轉去，勉強挑了幾件衣服。
艾倫中途發現一個身材長相都不錯的櫃姐，迅速脫隊去幹他的正事了。
何小俞走了六家店就宣布陣亡。
有一種人天生不愛逛街，倒不是體力不行，就是心理上不喜歡，停留在不同的店裏選來選去換來換去，很容易煩躁。
何小俞就是這種人，她平時買衣服都是網購，手指點一點下單就行，今天被逼着在各個店裏換了十幾套衣服，是她的極限了。
她倒在商場的休息椅上，耍賴不動彈，“我不行了。”
修伯特沖尼爾挑了下眉，尼爾走出一步，何小俞轉頭死死抱住椅背。
“我再休息十分鐘，不，二十分鐘。”
修伯特不喜歡浪費時間，頭疼地揉揉眉心，妥協道：“你在這裏等着，我去別的店看看，二十分鐘後回來找你。”
何小俞蔫蔫地“哦”了一聲。
她坐正身體，靠着椅背，拿出手機刷微博。
身後是一家較為有名的品牌店，價格頗高，光臨的人不多。
店員看何小俞坐在門口，出來詢問：“小妹妹要不要進來看看？”
何小俞禮貌地笑笑：“不用了，我在這裏等人。”
店員很親切的樣子：“可以進來等啊，店裏有沙發哦。”
何小俞還想拒絕，因為進門後店員肯定要拉着她介紹各種新款，勸她試穿，二十分鐘就算沒休息了。
不過回頭的一瞬，玻璃牆內展示的衣服吸引了她。
假人身上是一條收腰連衣裙，領口有金絲刺繡，腰部環一圈珍珠裝飾，下擺白色打底，外套一層金紗，店裏的燈光打在衣服上金光閃閃。
何小俞看直了眼睛。
店員察言觀色的本事一流，立即向她介紹：“這是我們剛到的夏季新款，您要不要進去試試？”
何小俞湊過去看了下價格，4499元。
打擾了。
何小俞坐回椅子上，繼續看手機。
店員又說了幾句，見她無動于衷，失落地嘆口氣，這個月業績沒救了。
隔壁店的人從外面回來和店員打招呼，她興奮地說：“有個金發帥哥在四樓買了好多大牌的衣服，看上一件立刻掏錢，四樓的導購要幸福死了。”
店員驚訝：“可四樓都是女裝啊。”
那人道：“給女朋友買的呗，有錢有顏的極品男人都是別人家的。”
店員感嘆：“他要是能來二樓就好了，得不到帥哥，給我創造點業績也成啊。”
“有錢人估計看不上這些牌子。”
“唉。”
何小俞聽到她們聊天的內容，捏着手機擋住臉，敗家老板給模特選衣服還要挑牌子買。
她謀算着在老板回來前趕緊溜，小地方指不定在哪裏就能碰到幾個熟人，要是被人看到她和老板走一起，亂傳話就麻煩了。
好一點的會說她命好攀上高枝，不好的估計就成了她傍大款給人當情婦了。
何小俞起身走向電梯，邊走邊用手機編輯消息，打算裝病脫身。
要說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能噎死，她剛跨出兩步就看到老板正在向她走過來，吓得老老實實坐了回去。
尼爾兩只手提滿了袋子，顯然收獲頗豐。
何小俞捂住肚子，弓着腰佯裝虛弱道：“老板，我……”
修伯特開口：“回去吧。”
何小俞直起腰：“艾倫先生呢？”
“帶着他的導游小姐先走了。”
何小俞雙手捂住臉，悶聲道：“那我們也快走吧。”
店員吃驚地看着傳說中的金發帥哥和剛才被價格勸退的顧客說話。
隔壁的人不停地用手肘碰她，壓低聲音激動地說：“就是他就是他。”
店員心裏咆哮，男朋友四萬多的衣服都給你買了，四千多的衣服你為什麽要拒絕啊喂！
為了月底的提成，店員上前攔住他們，對修伯特說：“先生要不要看看我們店裏的衣服，這位小姐對我們展示的裙子很喜歡，可以進來試穿一下。”
修伯特聞言看了眼展示牆內的衣服，果然是金色的，彎了彎嘴角，“你很喜歡那件衣服？”
何小俞擺手否認：“沒有，我不喜歡。”
修伯特眉眼柔和，笑道：“算作今天的獎金。”
突然覺得老板帥炸了怎麽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