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葉朝搖着扇子,眼神複雜地看着霸占自己涼席的淩宴,既覺得煩,又不忍心丢開不管。
淩宴非常“自覺”,每天早上吃過早飯,就屁颠颠地跑來。他去哪裏,淩宴就跟到哪裏,背上背個小書包,時不時掏出各種各樣的零食和飲料,獻寶似的拿給他。他不愛吃零食,淩宴大約是把他當成了救命恩人,一定要往他懷裏塞零食,還一個勁兒地說:“朝朝哥哥,你吃呀,很好吃,這個牛皮糖最好吃了,我每天可以吃三塊!”
他無奈地推開淩宴的腦袋,将牛皮糖放在桌上,敷衍道:“好,我等會兒吃。”
他注意到,淩宴現在不愛說寶寶了,偶爾冒出來一個“寶”,也會馬上改口。
上午本來是睡懶覺的好時光,淩宴七點多就跑來,葉老将軍高興得很,将葉朝催起來,讓倆小孩一起去院子裏澆花,9點多又把葉朝趕回書房,讓做暑假作業。
一年級的孩子能有多少作業,葉朝不想做,淩宴就跪在凳子上監督他,還從書包裏拿出字帖,認真地練字,嘴裏絮絮叨叨,似乎在背什麽古詩詞。
書房很大,寫字臺也很大,兩個小孩各占一方綽綽有餘,但葉朝每隔半個小時就要趕淩宴一次,因為小家夥不老實,老是往他身邊湊,挪近一點,又挪近一點,非要挨在一起才高興。
“你怎麽這麽黏人啊?”又一次将淩宴的凳子搬回去後,葉朝用鉛筆屁股戳他的腦門,“跟牛皮糖似的。”
淩宴不生氣,乖乖坐在凳子上,“朝朝哥哥,因為我想挨着你呀。”
“……”
“你身上的味道很好聞。”
葉朝狐疑地扯起衣服聞了聞,“我怎麽沒聞到什麽味?”
“就是汗味呀!”
“……”
葉朝臉都黑了。
“雖然是汗味,但很淺,不臭,不像陸昭,陸昭特別臭。”淩宴端坐着解釋,“你昨晚洗了澡,沐浴露的香味還留着,但是夜裏你出了一些汗,我現在聞到的就是很淡很淡的沐浴露和很淡很淡的汗水混在一起的味道。”
葉朝白他一眼,做了幾道數學題,筆和本子一扔,直奔浴室而去。
洗完澡,本以為淩宴不會黏過來了,哪知這小家夥吭哧吭哧嗅了半天,腦袋直接往他懷裏一埋,“朝朝哥哥,你真香。”
“……”
“我好喜歡你呀。”
“……別。”
葉朝對淩宴沒有一點辦法,一方面從來沒有接觸過淩宴這種會軟着聲音撒嬌的小孩,一方面淩宴是爺爺老戰友的外孫,陸家老爺子把淩宴交給他,他也知道淩宴身體不太好,所以即便被纏得再煩,他也無法兇一兇淩宴。
何況淩宴老是睜着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叫他朝朝哥哥,一叫,他心就軟了。
淩宴中午要回家吃飯,吃完後又跑來睡午覺。
葉朝從來不睡午覺,以前吃完午飯就約人踢球,或者跟隔壁院打架。淩宴在他的涼席上四仰八叉地躺着,蓋着他的小涼被,幾分鐘就能睡着。
卧室開着空調,17℃,淩宴在睡夢中連打好幾個噴嚏,葉朝想起他身體不好,動不動就生病,連忙把溫度調到28℃。
淩宴裹着涼被,似乎睡得很安穩,但葉朝熱得快瘋了。
想踢球,想打架,不想守着這小屁孩。
但是人在自己床上,如果自己中途跑了,實在是說不過去。
葉朝嘆氣,脫掉T恤,裸着上身搖扇子,百無聊賴地坐在床邊,盯着淩宴看了一會兒,又覺得其實也沒有多無聊。
他靠近了些,讓扇子的風也能惠及淩宴。
淩宴似乎感受到他在身邊,往他腿上拱了拱,抱着他的小腿,嘟嘟嚷嚷,似乎在說夢話。
他低下`身子聽,剛好聽到一聲甜膩的“朝朝哥哥”。
心髒抖了一下,他立即挺直腰背,幾秒後戳了戳淩宴的臉蛋,自言自語道:“牛皮糖。”
對于自己有了綽號這件事,淩宴是很高興的,回家路上哼着歌兒,一蹦一跳,完全看不出半年前還躺在醫院的急救室。
葉朝拉着他的書包,将他拽回來,“別蹦,等會兒摔跤。”
“我高興!”
“……”
“朝朝哥哥,牛皮糖是我第一個綽號!我以前老吃藥,很苦,媽媽就給我吃牛皮糖,有點黏牙,但很甜,吃了就不苦了。”
葉朝又一次無言以對。
淩宴想了想,“不過朝朝哥哥,你能再換換叫法嗎?”
“嗯?”
“我叫你朝朝哥哥,兩個疊詞,你叫我牛皮糖,沒有疊詞。”
“疊詞很……”
“疊詞很可愛呀!”
葉朝将“蠢”吞了回去,愣了一秒,“哦,那我叫你牛牛吧。”
淩宴皺鼻子皺眼,“牛牛像村子的放牛娃!”
“那皮皮?”
“皮皮是調皮搗蛋的孩子!”
“牛皮糖”就剩最後一個“糖”字了,葉朝還在猶豫中,淩宴已經笑起來,“糖糖!朝朝哥哥,你叫我糖糖吧!”
“……好。”
黏成這副德行,确實是個糖糖。
下午和晚上都是活動時間,淩宴體力不行,不能和葉朝一起踢球,更不能打架。葉朝也只好放棄足球,帶着他打羽毛球。
打半個小時,歇半個小時。
淩宴從書包裏拿出冰鎮柃檬水,先給他喝,自己再喝剩下的一半。
打羽毛球完全消耗不了葉朝過剩的精力,有次一群男孩約他打架,他正要去,衣角就被淩宴逮住。
本以為小家夥會說“朝朝哥哥,不要打架”,沒想到人家說的是“朝朝哥哥,你教我打架吧,等我學會了,就跟着你打架”。
教淩宴打架的事絕對不能讓葉、陸兩家的老爺子知道,葉朝把淩宴帶去時常和男孩們約架的林子裏,見四下無人,才擺開架勢,準備教淩宴幾招。
他的出發點是好的——男孩就該有男孩的樣子,大院的孩子沒有不會打架的,淩宴身體弱,更要學會打架,不然以後準挨欺負。
說來奇怪,剛相處幾天,他就開始擔心淩宴會不會被欺負。
淩宴就像他撿來的弟弟,嫌棄歸嫌棄,但既然淩宴叫他一聲哥,他就要保護好這黏人的牛皮糖。
淩宴跟着他擺開架勢,認真得很,但因為從沒打過架,不到一分鐘就被撂倒在地,摔了個狠的。
怔了幾秒,眼眶頓時就紅了。
背好痛,屁股也痛,手肘都摔紅了。
葉朝畢竟是小孩,下手沒輕沒重,教淩宴時居然用上了平時打架的力,這會兒看着淩宴拼命忍住眼淚的樣子,立馬慌了。
将淩宴抱起來,拍掉身上的草和樹葉,焦急地問:“痛不痛,哪裏痛?”
淩宴憋得滿臉通紅,“朝朝哥哥,你欺負我!”
“我沒有!”葉朝牽着他的手,“我沒想到你這麽……”
這麽不堪一擊。
葉朝有點想打自己,淩宴一個瓷娃娃,哪裏經得起摔。
淩宴揉了揉眼睛,吸着鼻子說:“上次那幫人打我都沒打得這種重,朝朝哥哥,你真狠。”
葉朝也恨自己出手重,結巴地安撫:“我下次注意。”
淩宴在他肩頭蹭了蹭,突然說:“我要告訴你爺爺。”
“……”
“說你欺負我。”
葉朝這回真急了,淩宴被摔得髒兮兮的,一看就是被打了,如果淩宴真去告狀,他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淩宴嘟着嘴,指着自己的右邊臉頰,“除非你親我一下。”
“啊?”
“朝朝哥哥,你親我一下,我就不痛了,也不跟你爺爺告狀。”
葉朝與他對視10秒,在他腦門上彈了一下,“跟我耍花招?”
淩宴摸着腦袋,怯生生地問:“朝朝哥哥,你生氣了?”
“那倒沒有。”葉朝故作鎮靜,“但我不喜歡耍花招的小孩。”
淩宴裝出來的氣勢頓消,可憐巴巴地揚起臉,“我錯了,我不耍花招了!”
葉朝心裏偷樂,面上卻沒笑。
淩宴緊張地皺起眉,片刻後說:“朝朝哥哥,那我親你一下好嗎?”
葉朝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右邊臉頰就被吧唧了一下。
淩宴抱着他的腰,乖乖地笑着,“朝朝哥哥,我不告狀了,你繼續教我打架呀,但是不要太重,我屁股剛才摔着了,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