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界

第2章 啓程

車子抵達陵園入口時已是将近晚上九點，雨也基本停了。

溫瑜結賬下車後，打眼一看馬路對面的超市裏店員正在清貨，于是趕忙奔過去趁人家關門前買好了東西。

提着一袋子食品剛過了馬路，溫瑜就看見值班室的大爺沖他招了招手，然後起身開門走了出來。

他趕緊從袋子裏掏出了一瓶牛二和一條驕子，迎了上去。

“小溫，都這麽晚了還過來啊”大爺笑眯眯的問

溫瑜嗯了一聲，邊把煙酒遞給他邊說“宋大爺，不好意思啊。今天有點事耽誤了，您給行個方便，我保證十五分鐘之內就出來，成麽？”

“你這孩子”大爺喜滋滋的接過東西，拿下巴沖門口點了點，說“行，快進去吧。但是說好了20分鐘之內必須出來啊，我可給你掐着表的。”

“沒問題，謝謝宋大爺”溫瑜沖他揮了揮手後，轉身走進了陵園。

雨後潮濕的階梯顯得格外濕滑。溫瑜提着東西，小心翼翼的避開一處處小水窪後來到了一個墓碑前。

暴雨沖刷掉落的松柏葉七零八散的堆了一地，溫瑜嘆了口氣，将食品袋往臺階上一擱，蹲下身一點點的将葉子劃拉開。

忽然一只毫無血色的手伸了過來，學着他的樣子，将碑前的葉子一小撮一小撮的捏起來後放擱到了碑身一側。

溫瑜手一怔，繼而小聲說了句“謝謝”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幫忙清掃幹淨後就消失了。

溫瑜也沒再說什麽，他拿過袋子，将裏面的食品整整齊齊的擺在碑前，又把袋子平鋪到地上，然後坐了下來。

“媽，跟您說個事”溫瑜說着擡手将照片上的水珠拭去“我明天要出差去重慶。但。。。可能沒時間回老家。你別怪我啊。。。。反正都十幾年沒回去過了，再說他們應該也不怎麽想見到我吧。不過我爸聽說我要去重慶後居然沒攔着，有意思吧，我也不知道他怎麽想的。可能人老了就看開了，但也沒準是覺得，反正溫家還有溫璟，我怎麽樣就無所謂了吧。。。。哎？怎麽回事兒啊，剛還挺安靜的，怎麽才一會兒就這麽熱鬧了”

溫瑜說着站起來環視了一圈。

此刻在正常人眼中寂靜地，充滿着恐怖色彩的陵園，在他眼裏卻像正午時分的美食廣場般，喧鬧嘈雜。很多只穿着與人類無異地鬼魂正在園間穿梭來去。

“有什麽好奇怪的，本來就到我們活動的時間了啊”

溫瑜聞聲回過頭，一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正抱着胳膊看着他。

溫瑜沒回話，他彎下腰将地上的紙袋疊好握在了手裏，然後直起身，拍了拍面前地墓碑，輕聲說“媽，我走了。出差回來後再來看你。”

正當他準備轉身離去時，身後那姑娘卻不樂意了。直接穿過他身體擋到了他面前。

“我說這位姐姐”溫瑜停下來，對着面前地鬼魂說“麻煩以後別随便穿別人身體”

“呵，這口氣。本姐姐在外面待了這麽久，還是第一次見到像你這麽傲慢的凡人”那姑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後，又笑了笑說“不過看在你長得還挺帥的份上，就原諒你好了。”

“謝謝，那我可以走了麽？”溫瑜問

“這麽着急幹嘛？”那女孩低頭看了眼墓碑後，又擡眼問他“你來看你媽媽？”

溫瑜點了點頭，打算直接繞過她往前走。

那女孩看他要走，立刻伸胳膊攔住路，說“哎哎哎，我話還沒說完呢”

溫瑜不耐煩的嘆了口氣，偏頭看着她說“姐姐，你現不了原形吧”

“啊？這。。這你是怎麽知道的”那女孩說着收回胳膊。

“我自打記事起就知道了”溫瑜說完朝入口的值班室兜了一眼後又把視線重新落回她身上，說“姐姐，我不想讓正常人以為我是個對着空氣說話的神經病。所以麻煩你別再纏着我了。”

說完溫瑜徑直沿着階梯往下走。

那女鬼的聲音從身後幽幽地傳來“你就這麽看不起我們麽？”

溫瑜頓了頓，搖搖頭說“不是看不起，我只是單純不想跟你們打交道而已”

回到家時已經快11點了。

樊海窩在沙發床上睡的正酣，溫瑜小心翼翼的換好拖鞋後輕輕地走進了房間。

換衣服，洗刷，檢查行李。

一切收拾妥當後溫瑜躺到了床上。他拿起手機訂好了明早地鬧鐘後剛放回桌上，忽然又想到了什麽，于是又重新拿起手機，打開微信，找出了一個叫“月光手帕”的微信名。

溫瑜拿手指在那個微信頭像上來回摩挲着。

月光手帕的頭像是一個女孩兒的照片，她叫高雅琴。是溫瑜的大學同學，也是他暗戀了七年的女神。在他眼裏，高雅琴人如其名。不僅彈了一手好鋼琴，本人的舉止行為也十分優雅得當。而且正好和媽媽一樣，都是個重慶人。

想到這裏，溫瑜點開了她的朋友圈。高雅琴的朋友圈删的只剩了一張照片。那是一張重慶的夜景，拍攝時間是2014年夏天的某個晚上。

溫瑜一直都知道高雅琴有個談了很多年的男朋友。畢業後倆人還一起去了英國留學。但也只是過了一年，溫瑜就聽說倆人分手了。男方在英國勾搭上了一混血美女并打算結婚，于是高雅琴就孤身一人回國了。

得知這消息後溫瑜着實高興了一陣子。欣喜過後他開始三天兩頭的找高雅琴聊天。剛開始對方只是客氣地應付幾句，但時間長了後，兩人的聯絡也變得多了起來，時而還能能互發微信到深夜。

去年冬天高雅琴來成都旅游，溫瑜請了一星期假盡心盡力地陪她玩。待把人順利送走後，起初幾天兩人還能繼續像之前那樣愉快的聊天。但漸漸的，溫瑜發現高雅琴似乎對他有些疏遠了。電話不怎麽接，微信也時常不回。起初溫瑜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待後來又一想，大概是因為對方覺得自己太不主動吧，所以他又思來想去該怎麽做才好。

于是想到了去重慶出差。

其實本來上頭并沒安排他去。但溫瑜特地請原本要出差的同事吃了一星期的飯，這才好不容易換來了出差的機會。因為這期間正好撞上高雅琴的生日。溫瑜準備給她一個驚喜，他打算在她生日那天表白。溫瑜暗暗下決心，此行一定要讓倆人的關系踏實地确定下來。

他和高雅琴的事兒溫瑜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樊海。畢竟高雅琴的事情樊海也全都知道，所以他想等兩人關系确定後再說。但一想到樊海知道後吃驚的樣子，溫瑜暗暗的笑了兩聲。随即又想到了他總說的那句話，留着一點真心就行，遲早會用得上。

溫瑜拿指頭戳着高雅琴的照片，喃喃地說“我把我的真心都給你，好不好？”

城北來到寧姨家門口時，她正在簽收快遞。

寧姨看到他後沖他招了招手，城北趕緊跑上前來。

“姨，小魚兒又給您送好吃的來啦”城北笑着問

寧姨回答說“是啊，你來的正好。先進屋裏坐着吧”

“嗯，您忙着。”城北說着走了進去。

待送走快遞員後，寧姨抱着盒子進了屋。

城北趕緊起身，幫忙把盒子放到了桌上“還挺沉的，小魚兒真孝順。每次都給您帶這麽多好吃的”

“是啊，這孩子每次都寄這麽多。有你的話還好，多少能幫我吃點兒。這現在你一上去就要一年，我自己可以吃不了這麽多啊”寧姨看着盒子笑着說。

城北嘿嘿笑了兩聲，拿了包餅幹，坐在沙發上邊吃邊說“對了，姨。我剛來的路上聽說，南門十字路口那家電器店的婆婆還一年就要轉世了。”

“啊？”寧姨一愣，回頭看着他問“是麽？”

“嗯，而且我還聽說跟她同批轉的不少呢。有小鬼見着了那送信的差使，說是提了那。。。麽厚一摞信封”城北說着比劃了個誇張地距離。

“哪能那麽多啊，你這孩子就知道瞎吹”寧姨笑着拍了下他胳膊。

城北嘿嘿地笑了兩聲。

“行了，別鬼扯了。你的行李收拾的怎麽樣了？這還兩天就上去了吧，錢準備的夠麽？帶點兒厚衣服了麽？你請的假沒什麽問題吧？”寧姨噼裏啪啦一通問。

城北嘴裏塞鼓囊囊地，此刻一句話也說不了，就只能一個勁的點頭搖頭配合着。

“好了，好了，別晃了。一會兒該頭暈了”寧姨摸了摸他的頭說“你坐會兒吧，零食別吃太多了，我去準備下晚飯，今晚咱就吃餃子，行麽？”

“好的！”城北開心的說

寧姨點點頭，起身走向了廚房。紮圍裙的時候她又想起了轉世的事，不由得輕嘆了一聲，伸手摸了摸褲兜裏的信封。

城北所說的信封，每年定期會由專門的差使送來。每一個信封裏都寫着轉世人的名字和日期。待到了日子後再由專門的通道送去世間。這種信封，城北不知道從鬼親鬼友手裏看到過多少次了。但每次看他們能做人的機會時，他還是打心眼裏羨慕。

城北是地地道道的陰鬼。他的父母是下來後認識，再結婚生下的他。所以跟所有從上面下來的鬼魂不一樣，城北入不了輪回無法投胎。永遠都只能待在冥界。

但按照冥界的規定，所有世間正規收下來的鬼魂都必須入輪回之道。且一旦轉世投胎，前世的記憶都會被抹掉，連投胎之地也都是當日決定，不會讓冥界的親屬提前知道。為的就是将所有關系完全斷開，不留任何牽絆。

然而輪回的名額卻不是按下來的時間長短來決定的。于是很不幸地，在城北還是小鬼的時候，父母就領到了信封。所以縱使對年幼的他有萬般不舍，最後也只得丢下城北去轉世投胎了。

寧姨就是在那之後下來的。剛下來時她也是孤伶伶地，見着城北沒親屬照顧可憐的很，又得知他乃陰間所生，更不會有世間的親朋寄供品給他。于是就主動接手來照顧了。

起初地幾年裏，城北一直提心吊膽着。尤其當寧姨的母親下來，只短暫地跟他們住了一陣子就被告知轉世後，城北就更坐立不安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到他上完學工作了，轉世的事都還沒有輪到寧姨。于是城北也就漸漸不再去想那事兒。

被寧姨接手照顧後，城北就得知原來她曾在世間有個兒子，年齡比自己小3歲，姓溫，叫溫瑜。寧姨總喚他小瑜，城北聽着好玩，于是單方面的給人家起了個外號，叫小魚兒。

寧姨很喜歡跟他講小魚兒的事。雖然她跟這個兒子只有三年的緣分，但總歸是親生，寧姨一直很想念他。且這個小魚兒也很孝順，自從記事兒起，每年都會給寧姨寄來各種各樣的供品。甚至到了寧姨冥界生日時，他更是燒紙錢紙車紙房子，房子一座比一座大，車子一輛比一輛豪華。但其實這裏面除了錢能使用外，那些大件的東西到了冥界後，也都只是擺件，并不真的像世間人類想象的那般能真正使用到。

可是這一切在城北看來卻喜歡的不得了。尤其是那些玩具車，房子的更是陪着他長大。在城北思想裏，小魚兒是個既孝順又善良的人。而且世間也肯定有吃不完的供品和玩不夠的玩具。每逢想到這裏，城北就十分想上去看看。

然而上去世間并沒那麽容易。冥界明确規定，只有到了16歲且不能入輪回的陰鬼才能擁有資格。但也須勤修陰德，待積累到一定程度并通過了考核後方可。不過上去後，也必須嚴格按照冥界法文行事。且鬼門一年只開一次，出去一次最長不得超過兩年，若超過了時日沒有回來，或者在世間作惡不斷的話，內丹便會逐漸消失，最終落得魂飛魄散。

城北過了16歲生日的第二天就報了修行班。每日勤學苦練，年年參與考核。終于在今年得到了上去世間的機會。雖說鬼魂游歷世間時，不得與凡人有太多接觸，但城北還是想看一眼，那個給他的童年時期帶來過很多快樂的小魚兒。

吃完飯後寧姨把城北送到了門口，整了整他的衣服說“小北，上去後多注意着點兒。別跟世間的凡人走的太近。你沒經歷過所以不知道，這人啊，有時候狠起來，比鬼神都可怕萬分。”

“嗯，姨您放心吧，如果見到那種人，我一定繞着他們走”城北幹脆的說。

寧姨噗嗤笑了一聲，說“你啊，我還真不放心。就你這傻樣兒，我還擔心你給人賣了都不知道呢”

城北也跟着笑了笑，随後想了想又對寧姨說“姨，我打算去見見小魚兒。”

“啊？你要去見他？”寧姨吃驚地問

城北點點頭，繼續說“我知道這是違反法規的。但是我不會告訴他任何別的事，我只是想見他一面……但是，若您有什麽想要我……”

“沒有沒有，不要這樣小北”寧姨趕緊制止他說“你想見他一面是可以，但千萬不要讓他知道我的事。私自透露冥界信息給凡人是很危險的，若是給城隍廟的監事發現了，輕則再也不能外出，重則是要下地獄受罰的。知道麽？！”

城北木木地點了點頭。

寧姨嘆了口氣，抱住他說“好孩子，我知道你對寧姨好。但寧姨真不能看你去冒這種險……小瑜他雖然是我兒子，但我們母子早已陰陽兩隔。況且就算你告訴他了也沒用。寧姨……早晚也是會轉世忘了這些的。所以還是不要讓他再有任何牽挂了。”

城北聽後用力回抱住她，哽咽地說“我知道了，寧姨我不會告訴他的。您……您也不要離開我。”

寧姨笑了笑，擡手輕輕的拍着他的背，喃喃地說“寧姨也不想啊。寧姨上一世有個孝順的小瑜。這一世又撿了個貼心的小北。你們倆都這麽乖，要我怎麽舍得忘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