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缺
接過吻後,裴序拿了一只放在沙發上的背包,把一些做好的小飾品和一疊錢放了進去,說:“走吧。”
沈渝修看那些東西都是女孩子常用的,猜到他要帶給裴荔,“你要去學校?”
裴序搖搖頭,“明天。”他微躬着背鎖門下樓,接着道,“你不是要吃飯。”
倒還挺體貼人。沈渝修笑了一下,跟在他後面,手裏拖着那只背包垂下來的肩帶,“也沒那麽餓,她要是着急,你就先去送。”
裴序等他解鎖車,把背包擱到後座,“你的車太顯眼。”
這輛車貴是貴,但并不屬于什麽限量版豪車。沈渝修聽他這麽一說還怔了怔,覺得裴序有點反應過度,像在有意無意地提醒他,他們之間隔着一堵牆,一扇門。裴序僅僅是個不得不進門的闖入者,走過一圈,總是要退出去,不用與門內的人事物發生任何特別的聯系。
“那你明天開上次那輛車。”沈渝修偏要勉強,大剌剌地坐上副駕,沖還停在後座門外的男人一扔鑰匙,懶洋洋道,“車再顯眼,多開兩次就習慣了。”
裴序頓了頓,像把他的舉動當成在正常不過的心血來潮,沒多糾纏這個話題,一甩車門,上車開了出去。
晚餐時間,城區內的道路得以有短暫的清淨,沒高峰時段堵得那麽厲害,直至開進一段中心城區附近的高架橋,車輛增多,車速才逐漸放慢。
路邊是個繁華商圈,廣告大屏的藍白光影在沈渝修臉上蒙了一層很淺的灰調紗霧,他半閉着眼睛,靠着頭枕,整張臉顏色最亮麗的那顆小小唇珠忽然一動,冒出一句,“最近沒人找你媽賭債的麻煩了?”
裴序将視線向左上方平移少許,看着擋風玻璃上那幾塊年檢标簽,答說沒有。他察覺沈渝修這話問得沒頭沒腦,反問道,“你怎麽知道。”
“随便問問。”沈渝修眼睛都沒睜開,只是唇角略揚了一下,“看你妹妹上次被吓成那樣還哭着打你電話,怪可憐的……對了,你爸呢?”
他右手支着頭說:“都鬧成這樣了,也該管管你媽吧。”
他說罷,空氣一滞,鳴笛的聲音在車內回蕩片刻。裴序放下手剎,點着油門邊往前開邊說,“不在。”
他的口吻很平淡,用詞又模糊,讓人分辨不清含義。沈渝修睜開眼睛看看他,自覺不好接着追問這個“不在”是指去世還是指別的什麽,一時沒有接話。
好在裴序并不是完全不懂得體諒旁人,在他自己默許的剖露範圍內,補充道,“沒見過,有沒有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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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的車又不動了,他說完便伸手按着手剎提了起來。
沈渝修就在這個空隙裏沉默地、飛快地碰了碰他的手,似握非握,指腹輕輕擦過他手掌蜷起時突出的骨節,令兩人都取得一種柔軟而溫度适宜的潮濕觸感。
被他搭着手的人皺了一下眉,說不清是很少做這樣的舉動還是純粹意外。匆匆幾秒,裴序看了一眼,流露出一點少見的松動,沒有同沈渝修十指交握,而是捏了捏那幾根軟綿綿的手指,像在把玩一只動物主動伸出的觸角。
“其實……”沈渝修的手放在他的手心,劃動兩下,剛起了一個話頭,外部世界的鳴笛和催促聲湧進來,隔着一層玻璃,打碎了這點脆弱的暧昧。
開車的人不得不重新看向正前方,忙着發動車。
沈渝修悻悻收回手,很靈敏地嗅到指尖沾上了星點膠水和樹脂的氣味,是裴序剛剛裝在背包裏的東西留下的。他往後一瞥,側臉問;“裴荔每天都在哪兒賣這些小東西?”
“他們學校有固定的跳蚤市場位置。”裴序說,“你問這個幹什麽。”
“改天去光顧一下,支持大學生自力更生。”
沈渝修哼着歌,拿着手機回了幾條消息,忽然想起什麽,笑了笑,“能提供定制服務嗎?” 他沖裴序眨眨眼睛,樣子誠懇得很,“價格好商量。”
裴序略微一歪頭,唇邊閃過一個若有若無的笑,沒說話。
“訂個什麽。”沈渝修手機叮當作響,讓他一把按了靜音。這會兒車已經開下高架橋,轉進離小區只有不到兩公裏的路口,車流不似剛剛密集。他傾身湊過去,快要貼近裴序耳廓,半真半假地打商量似的,說:“做個戒指吧。”
車身猛地一震,似乎是裴序剎車踩得過重。慣性一沖,沈渝修重新坐穩後舌尖抵着下唇內側,挑挑眉道,“哎,做不做啊?”
裴序終于轉過頭看着他,等把車停穩了,緩緩說:“到處都是品牌店,你缺戒指買?”
左右是在無人地下停車場,聽他這麽一說,沈渝修啪嗒解開安全帶,毫不避諱地勾着他的脖頸親了幾秒。
撤開身體,他在缺少光源而造成的暗淡裏注視着那雙眼睛,嘴唇上下一抿,再開口時唇珠鮮紅濕潤,語氣裏夾着濃郁的提醒意味,講了一遍日落前裴序自己的反問,“我缺飯吃嗎?”
裴序任人搭着肩,再度印上那張嘴唇,聽沈渝修含着笑自問自答地重複道,“說了缺你做的。”
這晚裴序在沈渝修公寓留宿得不怎麽太平,全因裴曼破天荒地給他打了好幾個電話。裴序料定她沒有正事,無非是打電話來要錢打牌,就一直沒接。
往常裴曼在他這兒碰了釘子,堅持幾個電話也就作罷了。但今晚一連十幾個,最後見他實在不接,發了條短信來要他明天必須回家一趟。
第二天起床,裴序翻了一遍裴曼留下的訊息,撥回去卻是無人接聽。有上次被張經理剁掉一根尾指的先例,他不太放心,換了衣服就趕回家了。
上午的筒子樓已經很熱鬧,晚班和做早工的人工作告一段落,在樓內樓外的泥地污水間走動忙亂,張羅着太晚的早點或是太早的午餐。
裴序上門開鎖,發現裴曼一反常态地沒癱在床上睡覺,而是洗洗涮涮地折騰一堆剛買回來的菜,不由得停在門口的鞋櫃附近,擰眉道,“你叫我回來幹什麽?”
“叫你回來當然是有好事。”裴曼哼了一聲,扒下蒜苗沾着泥土的皮,“等會兒要來個客人。”
“誰?”
“我表哥,你叫魏叔。”
裴序幾乎是瞬間回憶起那天造訪的奇怪中年人,但對裴曼嘴裏的說法并不相信,“以前沒聽說你有這個親戚。”
“哼哼,他以前財大氣粗的,要不是栽了坐監,現在出來還不見得會搭理我呢。”裴曼洗把手,拿起一只褐色的發夾別好腦後一束頭發,嘴裏不住念叨,“這次他可別想像以前那樣哄我,老娘一定要狠狠敲一筆……”
裴序對裴曼亂七八糟的撈錢念想不感興趣,看她沒出事,心裏那點急切和關心也不剩多少,便沒搭理她,掉頭拉開門走了。
但他剛踏出門,那個姓魏的男人就出現在樓梯轉角。兩人甫一對視,他便慈眉善目地朝裴序笑笑,主動道,“這次裴曼在家嗎?”
裴序眼睛微眯,向門內一指,“你自己進去。”
“我得跟你一起進去。“對方笑呵呵地走上樓,虛推他一把,說:“我和裴曼要談的生意,沒你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