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白稚強行将季月拉走了。
很明顯, 季月還是沒有理解錢的重要性, 最起碼他還沒有意識到——他們現在沒有錢。
太慘了,這應該是史上最窮的反派了吧?
別人家的大反派都是金山銀山,要麽家底殷厚, 要麽珍寶無數,有哪個是像季月這樣,身上連枚銅幣都沒有的?
乞丐都沒他寒碜!
白稚拉着他一直向前走, 直到徹底看不到祥記糕點鋪後,才停下腳步, 然後義正言辭地告訴他:“季月, 我們現在沒有錢, 不可以買糕點吃。”
季月不假思索地說:“那我們去搶錢吧。”
白稚:“嗯, 你能有這種想法很好……不是!”
雖然搶錢也不失為一種辦法, 但是他們可不是土匪啊,怎麽可以搶錢!
白稚立即捂住季月的嘴, 以防被一旁的路人聽到。
“搶錢會被抓起來的,我們不能搶錢。”
季月不以為然道:“誰敢來抓我們,直接殺了他不就好了。”
白稚感到深深的絕望。
季月什麽時候才能改變這種動不動就要殺人的處事風格呢?雖然她也不是什麽善男信女, 但是季月天天在她眼前殺人,她也有點受不了了啊。
白稚忍不住又看了季月一眼。
季月正百無聊賴地望着過往的行人。這些人的臉上填滿了喜怒哀樂, 只是看着他們從眼前匆匆走過, 就能感受到活着的氣息。
他們是真實存在這個世界上的, 無比鮮活的生命。
可是季月的身上沒有這種溫暖的氣息。
他只是這樣靜靜地站着, 清俊秀麗的臉上無悲無喜, 無欲無望。
精致而虛無,即使染血無數,卻依舊幹淨澄澈。
仿佛不存在于這個世界。
“阿稚……”季月突然轉過臉來,眼睫輕輕眨動,“你在看我嗎?”
白稚立時回過神來:“沒有,我只是在想問題。”
季月笑了笑:“什麽問題,要想這麽久?”
白稚表情凝重:“生存問題。”
季月:“………”
白稚發現了,季月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變得鮮活起來。只有看她的時候,季月的眼裏才會泛起光,只有和她說話的時候,季月的臉上才會帶着笑意。
是他太寂寞了嗎?
白稚默默移開視線,拉起季月順着街道向前走去。
“季月,從現在開始不要再把殺人挂在嘴邊了,這樣不好。”
季月嗤笑一聲:“有什麽不好的?”
“因為……”白稚知道跟季月說大道理根本行不通,反正他恣意妄為慣了,說什麽都不會聽的。于是白稚轉了轉眼珠,換了個理由,“因為你總是這樣說話,會讓很多人注意到我們的。”
“那樣我們做很多事就都不方便了,你想這樣嗎?”
季月認真地想了想:“那我不說了。”
白稚欣慰地點頭:“真是孺子可教……”
“我直接殺了他們。”季月的眼裏閃過一絲兇芒。
白稚:“………”
算了,放棄這個話題。
兩人在說話間,終于找到了一家客棧。白稚探頭向裏看了看,發現裏面客人還挺多的,店小二都快忙不過來了,想着說不定這個客棧會需要擴充人手,便和季月一起走了進去。
這間客棧的老板是個精瘦的中年男子。他手裏拿着一個算盤一直在撥撥弄弄,看到白稚二人進來連招呼都不打,只是瞥了一眼便繼續低頭算賬了。
看上去不是很好說話的樣子。
白稚走上前去,敲了敲他的櫃臺:“掌櫃的,請問你們這裏缺人手嗎?”
“人手?”老板掀起眼皮,慢慢打量了二人一圈,“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人手?”
白稚瞅了一眼季月面無表情的臉,懇切地說:“不用招呼客人的那種,洗碗或者做菜都行。”
老板狐疑道:“你們這樣兒的……會做菜?”
“………”
白稚想起自己烤的野雞,艱難地搖搖頭,“……不太會。”
老板鄙夷道:“那不就得了?我這裏沒有你們能幹的活,不住宿就滾出去,別打擾我做生意。”
白稚:靠,什麽态度?
她正要和這個态度惡劣的老板理論理論,身旁忽然如閃電般伸出一只修長的手。
“噫!”老板頓時發出一聲尖利的雞叫,白稚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季月正捏着老板的手臂。
看他的手似乎沒怎麽用力,但從老板已經漲紅的臉來看,應該是很疼的。
“你說什麽?”季月神色不變。
老板額頭有汗流下:“小混蛋,你快松手……啊啊啊……”
“再說一遍。”季月嘴角隐約有笑。
老板這次叫得有點大聲,引得客棧裏的人紛紛看了過來。白稚見狀連忙将季月的手掰下來,同時還大聲地嚷嚷,“他說啊啊啊太好啦,我們現在正好缺兩個人手呢,就選你們吧!”
老板:“我才沒有這麽……唔!”
白稚眼疾手快,立馬将算盤拍到老板的嘴上,堵住了他要說的話。
“快點找活給我們幹,否則我們就要下狠手了!”她眯起眼睛,壓低聲音威脅老板。
老板氣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努含港嗚尋唔……”
白稚一頭霧水:“他說什麽?”
季月:“他說快殺了我。”
白稚:“不要亂翻譯!”
連最基本的字數都不對,瞎編也稍微用點心好嗎!
眼看着老板的嘴都要夾到算盤裏了,白稚只得将算盤往下移動一點:“你剛才說什麽?好好說,別嚷嚷。”
“你還敢威脅——!”老板還未說完,再次像只被扼住喉嚨的雞,倏地失聲了。
這次季月直接掐住了老板的脖子,只是剛好被他的身體所擋住,從客人的角度看不出什麽異常。
“他太吵了。”季月對白稚說道。
白稚慌忙抱住季月的胳膊,将他的手從老板的脖子上移下來。
“別這樣,剛才掌櫃的都答應聘用我們了,我們得對他尊重點兒。”白稚拽下季月的手,然後對着一陣幹咳的老板友好地笑了笑,“對吧,掌櫃的?”
老板既怨恨又驚恐地瞪着他們:“……到後面刷碗去!”
土匪,流氓!等這兩人一進後院,他就去報官,讓他們吃不了兜着走!
“謝謝掌櫃的!”白稚脆生生地應了一聲,拉着季月就要向後院走去。剛一擡腳,又像是想起了什麽,忽而轉身對老板說道,“對了,掌櫃的,你不用給我們工錢,只要讓我們住在這裏就好啦。”
老板吹胡子瞪眼。
還想住下來?我馬上就送你們去大牢裏住!
“也別想着報官哦。”白稚倏地陰陰一笑,“你做了什麽……我們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哼,小混混,會點三腳貓的破功夫就想吓唬他,也不打聽打聽他是誰……
老板本想這麽說,可詭異的是,他剛一對上白稚的眼睛,就說不出話了。
少女的眼眸漆黑如墨,眼底一點詭谲的暗金流光一閃而過,像極了潛伏在黑暗中的兇猛野獸。
老板沒來由地打了個寒顫。
“知、知道了……會給你們開兩間房的……”
“一間就行。”白稚笑了一下,便和季月一起走進後院了,只留下老板一個人在櫃臺前驚魂未定。
坐在客棧角落裏的一個男子忽然摸了摸下巴,發出一聲低沉的輕笑。
“有趣。”
***
白稚和季月真的去後院刷碗了。
這間客棧的規模不小,因此後院也挺寬敞。白稚和季月進去的時候,兩個大嬸和一個小男孩正坐在一起刷碗。
他們的動作非常娴熟,那些堆疊如小山的髒碗在兩個大嬸的手裏就像轉手帕一樣,飛旋一圈便光潔如初,再由男孩兒堆疊到一邊擺放好。
白稚這才意識到,這裏的确不缺人手。
可是她威脅都威脅了,現在再白白走掉,好像又有點吃虧。
要不再去問問掌櫃的有沒有別的事情可做吧?出去拉客也是可以的!
白稚越想越覺得拉客這個主意不錯,剛要回頭再去找老板,老板就捧着一大把鮮花氣呼呼地過來了。
“你們兩個,給我出去把這些花賣了!別呆在後院裏笨手笨腳的,再把我的青瓷碗給打了!”
白稚聞言雙眼一亮。
賣花也不錯哎!聽起來比洗碗有意思多了。
她立馬從老板的手裏接過花,分了一半塞給季月,然後殷勤地滿口答應:“好好好,掌櫃的你放心,我們一定會幫你賣個好價格的!”
老板鄙夷地撇嘴:“就你們這樣……能賣出去就不錯了。”
白稚:說的什麽話,就她和季月往那一杵,難道不是人比花嬌嗎?有誰見了能忍住不買花呢?
她覺得第一次幹活,絕對不能讓老板低看了自己,于是當即鬥志滿滿地拉着季月上街了。
“賣得好你可得給我們獎金!”
老板啐了一口:我給你獎屁!
***
一刻鐘後,白稚和季月抱着花走到人流量很大的橋頭,開始琢磨起賣花來。
賣花倒是不難……只是具體該怎麽操作呢?
白稚回憶了下古裝劇裏的那些賣花少女,隐約有了些眉目。
好像也沒什麽要點,抱着花直接怼到人家面前就行。只是她沒臉沒皮,做這種事情倒是沒什麽難度,但季月呢?
他會不會把不買花的人都打死啊……
白稚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為了安全起見,她只得将季月懷裏的花又收了回來。
“阿稚?”季月不解地看着她。
白稚解釋道:“我來賣花就好,你就在旁邊看着吧。”
說完,她便攔住了一個迎面走來的年輕男子。
“公子,買束花吧?”白稚笑眯眯地看着男子,聲音又輕又柔。
男子愣了愣:“可、可以啊……”
季月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下來。
他大步上前,一把将白稚拉到自己身邊,然後目光陰鸷地看着對面的男子:“滾。”
“???”男子不滿道,“我買這位姑娘的花,關你什麽事……”
季月眸光一沉,擡手便要襲向男子,白稚見勢不妙,連忙抽出一朵花塞進男子的懷裏,趁着季月還未得手,忙不疊地将他推到一邊。
“那朵花送你啦,你快走吧啊越快越好!”
“?什麽玩意兒?”
男子拿起花,莫名其妙地看了他們一眼,遂不爽地離開了。
白稚快要被季月氣死了。
那可是她的第一單生意啊,就這麽被季月攪黃了,還白送了一朵!
“我賣花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妨礙我?”白稚氣呼呼道。
季月眼神冰冷:“不能。”
白稚:“???”
還挺橫是吧?行,不能就不能!
“那我不賣了,你來賣!”她狠狠一把将花都塞給了季月。
季月默默接住花:“好。”
白稚:“???”
她頭上的問號都快排滿頭頂了。
就季月這種性格,他還能賣花?
然而下一秒,驚掉她下巴的事情就發生了。
一個容貌清秀的姑娘害羞地走到季月的面前,怯生生地問他:“請問……你這花多少錢一支呀?”
季月懶得理她。
姑娘锲而不舍:“那個……你這花……”
“吵死了,快滾。”季月不客氣地打斷她。
姑娘羞憤地瞪大眼睛:“你這人怎麽這樣?!”
說完就捂着臉跑走了。
白稚:“………”
又一單生意沒了。
不行,不能這樣。照這樣發展下去,他們今天一枝花也賣不出去。
得想個辦法。
白稚認真想了一會兒,忽然有了個新點子。
有了,可以讓季月不說話,她來幫他拉客呀!季月不讓她跟那些異性搭讪,那她就只拉小姑娘過來買花不就行了,剛好季月這張臉招姑娘喜歡,不用白不用。
說幹說幹,白稚立即拍拍季月的肩,叮囑他道:“季月,接下來你都不要說話了,我來幫你說。”
季月:“?”
阿稚又要幹什麽?
雖然他沒懂白稚又想幹嘛,但還是聽話地不再出聲。白稚見他終于老實了,随即走到人群中,對着那些年輕的小姑娘招呼起來。
“這位姐姐,你長得好漂亮啊,要是再配上一朵芍藥就更美啦……”
“姑娘,等等!哇你這個發型也太美了吧?如果再插一朵花在後面想必會更美……”
“妹妹,喜歡花嗎?不喜歡沒關系,我帶你去看看賣花的人,比花好看多了……”
“…………”
白稚使出渾身解數,終于拉了不少姑娘過來選花。再加上季月本人就是最好的招牌,不用她多費口舌,就有越來越多的女孩子圍聚到季月的身邊。
“公子,這花怎麽賣呀?”
“小哥,你有心儀的女子嗎?如果沒有的話,你看我怎麽樣……”
“公子,我把這些花都買了,你跟我走罷?”
姑娘們圍着季月你一句我一句,沒有一個是真心買花的。
白稚遠遠看着她們越來越擠,烏黑的雲鬓漸漸遮擋住季月的側臉。季月依舊抱着盛放的芍藥,微微低垂着臉,一言不發。
她的心裏忽然有點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