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齊言坐的是副駕的位置。
車窗被她落下了點,外頭的風吹了進來,吹得耳邊呼呼的。
其實在上車前她是沒想坐這兒的,只不過上車前她跟在老師身後,老師打開後座坐進去之後,沒等齊言上車就直接把車門給關上了,而後很快的,老師落下的車窗,笑着對齊言說:“你坐前面。”
齊言拉了一下車門,拉不開,她只好坐前頭去。
馮老師家離美術館有一段距離,要是不堵車的話車,要花半個小時左右,現在上班高峰,估計還要再延遲十幾分鐘。
車停在排長隊的紅燈前,馮老師看着手機突然笑了起來,她坐直了些,扶着駕駛座的靠椅對沈見初說:“昨天你知道多好笑,麗麗阿姨給我打電話,說馮老師啊,你女兒有緋聞了。”
齊言聽着把頭擡起了點。
沈見初問馮老師:“什麽緋聞?”
馮老師笑:“馮真啊。”
沈見初表情無奈起來。
馮老師又問她:“馮真什麽時候來找你的?”
沈見初:“上個月。”
馮老師:“上個月的事怎麽這個月才來說?”
沈見初:“娛樂圈吧,都這樣,等時機對了再放新聞。”
馮老師笑了笑,又挪到齊言那邊,問她:“你聽說這事了嗎?”
齊言點頭:“聽說了點。”
沈見初稍稍轉頭,說了句:“馮真是我表妹。”
齊言點頭:“我知道。”
齊言雖然只和馮真見過一面,還是匆匆的一面,但齊言還是記得馮真的。
沈見初帶齊言見過的所有親戚和朋友,齊言全部都記得,樣貌記得,名字也記得。
齊言的這個能力也讓沈見初驚訝,特別是她們婚禮那天,齊言和她一桌一桌地敬酒,沈見初每次小聲地在齊言耳邊問,記得這個人嗎?齊言都能準确地把對方的名字和稱謂說出來。
倒不是齊言有這方面的天賦,她在上學時經常把身邊不常見的人忘了,接觸兩三次才能把人記起。她只是在用心對待沈見初,也想着要在沈見初的親戚朋友面前表現得禮貌一點。見了面轉頭就把人忘了這事,就一點也不禮貌。
“馮真這孩子我許多年沒見到了,電視裏看着有模有樣的,”馮老師問沈見初:“你們常聯系嗎?”
沈見初:“還好。”
馮老師說:“小明星了,你讓她有空來姨姨家吃飯。”
沈見初說:“我傳達。”
馮老師拍了一下齊言的座椅:“到時候你也來。”
齊言先是笑了笑,餘光掃了一下駕駛座上的人,聲音小了些:“我不去了吧。”
馮老師不同意:“為什麽不來?”
齊言不知道老師是故意的,還是暫時忘了她們已經離婚,沈見初就坐在身邊,齊言不知道該怎麽說她為什麽不來。
不過很快,馮老師幫她解決了這個問題。
“要是介意見初的話,我不讓她回家,你來就行。”
齊言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即使一年多沒有見面,馮老師對齊言還是以前的樣子,只要是像今天這樣的三個人在場,馮老師總是向着齊言不向着沈見初。
馮老師從前就曾刻意在沈見初面前噎她,說女兒這麽忙,經常不回家,相比之下倒是小言更像自己的女兒。
沈見初對此好像也沒法說什麽,她習慣了媽媽的調侃,也确實不經常回家。
所以在和齊言結度完蜜月後,她就把齊言帶回去,對馮老師說,現在齊言也是你女兒了。
然後她們就有了齊言叫媽的那段對話。
車開出擁擠的街道,漸漸順暢起來,馮老師在後座接電話,從馮老師應答的只言片語,齊言猜測是這次石像展的負責人。
馮老師聲音客客氣氣,不急不緩的,倒像是給現在靜谧的氣氛加了個平穩的背景音,讓人舒服的很。
齊言心裏有個聲音在跟她說話,是那個小人,它說不希望車停下,它想要一直這樣坐着。
車開四十多分鐘,美術館出現在視線中。
遠遠看去,館前擺了長長的兩道花束,地上一條紅毯,旁邊還有巨大的畫布,上頭寫着這次重要展品的介紹和歡迎詞。
沈見初早上有工作,所以不能陪同進去逛,車在花圃邊停下,馮老師說了謝謝女兒之後,拿着包先下了車,齊言也跟着解開安全帶。
她的動作很慢,慢到能清晰地聽見安全帶脫離卡槽的咔聲,然後她聽見後座車門砰的一聲被關上。
像是在賽跑,齊言突然轉頭,在馮老師關上車門和自己開車門之間的這個時間空隙裏,趕快和沈見初說話。
“謝謝你。”
“昨天睡不好嗎?”
沒想到沈見初也同時開口,齊言愣了愣,握着門把的手松了些力道。
她回道:“有點。”
她說完立馬轉頭看窗外的馮老師。
馮老師正和館裏的工作人員說話,沒注意到她還沒有下車,她不自禁舔舔唇,放在門把上的手又松了點。
沈見初又問:“失眠嚴重嗎?”
車窗已經被齊言關上,大概是密閉的空間裏全是沈見初的味道,齊言有點恍惚,她不知道她現在到底是過于放松還是過于緊張,總之一切都有點不受大腦控制。
只想着沈見初問了,她要好好回答。
“不嚴重的,”齊言想了想:“不太知道昨天是幾點睡的,但很久沒有失眠了,我現在都能在十二點前睡着。”
齊言說完這些,擡頭對沈見初笑了笑:“我好像說過這些。”
齊言的笑容碰上沈見初的目光,沈見初眨了眨眼,卻沒有繼續說話。
齊言是希望沈見初再和她說點什麽的,但她卻又在緊張,她覺得獨處的時間好像有點長了,老師是不是要過來了,是不是要說什麽了。
所以她又握緊了門把,等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時,門被她打開了。
外頭不一樣的溫度頓時襲了進來,齊言好像清醒了點,她對沈見初說:“開車小心。”
沈見初應了嗯,齊言就下車了。
和老師一起踩着紅毯進去的過程,齊言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身後,但她又不敢回頭看一眼,只能煎熬地一步步走,一步步地看着腳下的路,機械地告訴自己擡左腳時伸右手,擡右腳時伸左手,小心別順拐。
等進了門,拐了彎,齊言才短暫地轉了一下頭。
沈見初早就離開了。
齊言覺得自己有點好笑。
是挺好笑的。
美術館叫來了人招待馮老師,見馮老師帶來的人是齊言更是開心,一早上下來,兩人和工作人員聊了不少東西,請來的攝影師也拍了不少照片。
齊言一開始是不太愛說話的,但馮老師每遇到想評價的,會帶帶齊言,漸漸的,齊言變得話多了起來,也會主動和來的作者聊天。
齊言這邊熟悉了放開了,馮老師便自己找朋友去了,時間越往後,人來的也越多,工作人員也忙碌了起來,沒多久,留在齊言身邊的就只剩一個小女生。
“齊老師,樓上還有一層,感興趣的話可以上去看看。”
齊言聽聞回頭看了眼,老師和她的朋友已經聊開了。
齊言點頭:“好啊。”
小女生笑了笑:“您跟我來吧。”
樓下到樓上有一段路,還有樓梯要走,小女生閑來無事,找了個話題。
“齊老師,我也是海城美院的。”
齊言稍稍驚訝:“是嘛。”
小女生笑起來:“對,大四的,快畢業了,你是我學姐呢。”
齊言點頭,問:“來實習的嗎?”
學妹:“對。”
齊言笑了笑。
學妹又說:“我聽我爸說,學姐你之前也在這裏工作過一段時間。”
齊言點頭:“對,後來辭職了。”
學妹笑了笑,她把雙手放在身後,面對着齊言,橫着走路:“學姐你好厲害啊,你之前辦的畫展我有來,你的畫很好看。”
齊言禮貌點頭:“謝謝。”
學妹又說:“我要向你學習。”
二樓的東西沒有一樓多,學妹陪齊言逛了一圈,聊了些作品後,齊言就被馮老師叫了下去。
時間已經過去不少,齊言下樓後和院長還有一些老師在茶室裏喝了茶聊了天,再一會兒,幾個人便去了附近的酒樓吃中飯。
因為只有齊言和學妹兩位小輩的緣故,兩個人自然地坐在一起。
飯桌上,長輩們聊長輩們的話裏,學妹則找一些有的沒的話,和齊言搭話。
這個飯吃了一個多小時,結束後大家一齊走到門口,笑笑分開。
沈見初的車已經停在路邊等得,馮老師挽着齊言的手和朋友們道別,接着便上了車。
馮老師自然坐了後座,齊言自然坐了駕駛位。
門剛關上,便聽沈見初問:“喝酒了?”
馮老師把包放一旁:“我喝了點,小言沒喝。”
她說完嘆了聲:“喝了點酒就困。”
沈見初搭話:“回去睡個覺。”
馮老師嗯了聲,問:“小言你困不困?”
“有點,”她稍稍轉頭,說了句看似是給馮老師聽,其實是給沈見初聽的話:“老師沒事的話,我下午就先回去。”
她想讓沈見初在快到她家時把她放下車。
“怎麽沒事,”不過馮老師不給齊言機會:“下午我給你看看我最近淘到的小玩意兒,你挑一個走。”
齊言想拒絕,老師又說了:“還有個事,那個副院長的女兒,叫什麽來着,早上一直陪着你的。”
齊言:“鄧思。”
馮老師笑:“什麽鄧思,人家叫鄭思,”老師靠上去些:“你們是不是加了微信?”
齊言:“加了。”
馮老師瞥了眼沈見初,繼續說:“我看她一直黏着你,挺喜歡你的啊,你們都聊什麽了?”
車突然一個剎車,在紅燈前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