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道理
“你什麽意思。”
宋沅的臉上沒什麽表情,他垂着眼俯視聞野,目光很淡。
“沒什麽意思。”聞野仰着頭,視線落在宋沅平直的嘴角,“就是好奇。”
宋沅站的很挺拔,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一下,大概是手背太疼了,聞野看着宋沅很紅的嘴唇張合,他花了十幾秒,才聽清宋沅對他說的是:你好奇的太多了。
聞野臉上的笑意淡了一些,他側了側頭,擡着那只完好無損的手,沖着坐在對面服務臺的護士晃了晃,啞着嗓子說:“好痛啊。”
坐在臺後的護士站起身,她撐着臺面朝聞野這邊看過來,皺着眉頭問:“哪裏——”
宋沅怔了一下,視線落在聞野貼着白色膠布的手背上。
骨節突出的手背肉眼可見的腫了起來,緩慢回流的血液紅的刺眼,穿着護士服的女孩眼睛睜的很大,她跑過來,迅速把針頭拔出來,用棉花壓住腫脹的血點。
“你看你這回流的!輸完怎麽不叫人啊!”值晚班的護士沒有什麽耐心,她掀了掀眼皮,瞪了聞野一眼:“疼了也是活該。”
聞野伸手按住棉花,過了一會兒,出聲說:“剩下的兩瓶就不挂了。”
“為什麽——”護士換輸液瓶的手頓了頓。
聞野撐着身體站起來,他看了宋沅一眼,才轉過頭,垂着眼皮說:“太痛了。”
不知道是哪裏痛,也可能是哪裏都痛,就像玻璃茶幾的桌角,明明每天都很注意了,但卻還是會在某一個時刻,毫不留情地撞上膝蓋,留下久久不消的淤青。
淤青不碰就不會怎麽疼。
聞野看了宋沅一眼,走出了醫院。
回家的路上車子很少,繞着高架橋上的霓虹燈明明滅滅,把昏暗的車廂裏照的很亮,宋沅擡手把收音機的音量擰到最小,聞野身體靠着椅背,側着腦袋看窗外,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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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在車庫停好,聞野跟在宋沅身後,走進客廳。打開房頂的燈帶,宋沅看到擱在吧臺上的深藍色展票,他走過去,垂眼看了一會兒,把票拿在手裏,轉身上了樓。
宋沅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二樓的卧室門都大開着,裏面沒有人,宋沅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走下樓梯。往下走了幾階,宋沅才聽到電視的聲音,是正在抽泣的女聲,聽起來很委屈。宋沅從樓梯上下來,看着盤腿坐在地毯上的聞野。
他還穿着回來時的那身衣服,黑發捋在亂糟糟地捋在腦後,眼梢和臉頰都發紅,橘黃色的燈光落在他肩上,形成柔軟又靜谧的光點。聞野盯着電視,眨眼的頻率變得很慢。
宋沅走過去,瞥了一眼電視。
電視臺總在深夜播放狗血又悲慘的劇集,背投電視裏的兩個男女正在吵架,女人哭花了眼線,眼梢黑乎乎的一團,男人卻站着一動不動,面色平靜,像是毫無共情力的人偶。
宋沅清了清嗓子,聞野轉過頭,朝他看過來,眼睛黑壓壓的,像不透光的暗格。
“今天的水沒有吊完。”宋沅說了一半,發梢的水忽然滴到臉頰上,他擡手抹掉,才接着說:“明天你再去一趟。”
聞野沒有說話,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發呆。
電視裏女人的哭聲撕心裂肺,把空氣戳出了個窟窿,飒飒地往裏漏風。宋沅聽着心裏有點難受,他轉過身,重新走上樓梯,卻在上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被身後人叫住。
宋沅側了側身,視線再一次落在聞野身上。
“聞述要訂婚了。”聞野坐在地毯上,擡眼看他,語氣平靜的問:“你知道這是什麽意思嗎?”
“他要和另外一個女人組成家庭。”
“他會有妻子,還有孩子。”
聞野的聲音很低,穿過如同樣板間一樣的客廳,反反複複地消耗着氧氣。在很輕又渺小的一秒,心停跳了一拍,聞野再一次提醒他,他已經從聞述人生的軌道上脫離,他沒有參與聞述人生的入場券。
但比起痛苦,他更多的是被聞野拆穿的難堪,宋沅閉上眼,過了幾秒,才重新睜開。
“所以呢?”宋沅站在樓梯上,很輕的嗓音在空曠的客廳顯得愈發冷硬,他扯着嘴角問他:“跟你又有什麽關系。”
聞野垂在地毯上的手指緊了緊,過高的體溫讓他身上出了好多汗,衣服黏在衣服上,像擱淺在沙灘上,被炙熱陽光灼烤的魚。
“我不能問嗎。”聞野說。
“不能。”宋沅扔下這兩個字,轉身上了樓,過了幾秒,聞野聽到有些大的關門聲。鋪着地毯的樓梯變得空蕩,聞野機械性的轉過頭,重新去看電視。只有一會兒沒看,電視裏的男女就已經和好了,他們抱在一起,像是一輩子都不會分開。
房間裏的溫度不低,但聞野卻沒由來的覺得冷,手指不自覺發顫,他站起來,把電視和燈都關掉,重新坐在地毯上。
人真的會越來越不要臉的,明明第一次被宋沅這麽說的時候,他覺得世界就要崩塌了。
他也是做過一些傻事的,創建過一個微博小號,偷偷轉發錦鯉許願有一天宋沅可以愛他,做過星座配對的測試,因為和宋沅的配對指數高達85分笑得合不攏嘴,又因為宋沅和聞述的指數要更高一點睡不着覺。
聞野總是看宋沅,即便他的目光從沒在自己身上過。
其實他也卑鄙無恥,有許多見不了光的小心思,靠近宋沅一點就會破綻百出,但他不用擔心宋沅會發現,因為宋沅從不看他。只不過他掉進了死循環,他犯賤,就是想要宋沅愛他。
那個晚上,黑夜不斷蔓延,冷氣将夜晚戳了一個大窟窿,黑皴皴的汁液順着往下流,粘上他的頭發,眼睛,還有胸口。
那個時候,他還在想,聞述就要訂婚了,他再努力一下就好,為了愛宋沅,他可以捂住眼睛和耳朵,做一個昏聩又愚鈍的老人。可惜不管怎麽做,他好像始終不是讓宋沅滿意的那個。
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