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安全帶卡扣
聞野從外面進來的時候,看到擱在宋沅面前的兩個空酒杯。
宋沅看過來,視線越過他落在身後人的身上,眨眼的速度變得緩慢。
“說是他們自己釀的米酒。”宋沅伸出手碰了一下杯子,眼睛彎下來:“好好喝哦。”
“怎麽又喝酒。”聞述走過去,拿起杯子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許久散不開的酒精味讓聞述皺了皺眉。
“我們送你回去。”聞述放下杯子,對宋沅說。
回去的路上,車內的氣氛變得過分安靜,路可盈安靜地坐在前面,聞述時不時往後視鏡裏看,聞野坐在宋沅身邊,笑着說要他別吐在自己身上。
收音機裏的音樂夾雜着滋滋啦啦的電流聲,聞野側着頭,看了一眼臉色發白的宋沅,伸手拍了拍前方的椅背。
“音樂關了吧。”聞野的聲音很輕,“太難聽了。”
在聞述伸手之前,路可盈搶在他前面關掉了收音機,然後沖聞野笑了笑。
過了将近四十分鐘,宋沅聽見聞述叫他的名字。聞述拉開車門,伸手拉着他的手臂,把他扶出來。
“回去喝點水就睡吧。”見他可以站穩,聞述收回手。
宋沅低着腦袋笑笑,他的狀态大概有七分真三分假,在喝光那兩杯米酒以前,他也沒想到酒勁會有這麽大,加上強迫自己吃掉的那碗冰粉,現在胃裏像裝了一袋石頭一樣痛。
“你下來幹什麽?”聞述忽然開口。
聞野繞過車頭,他站在另一邊,視線不鹹不淡的掃過宋沅,落在他泛着粉色的脖頸:“我自己打車回去。”
“晚上還有個局。”聞野轉過身,一邊往外走一邊說:“不用管我。”
高架橋旁的格子間裏亮着零零散散的燈,浮在空氣中的灰塵被照亮,籠罩着整片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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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夥子,我們還要在高架上繞幾圈啊?”從高架上下來,坐在駕駛位的大叔忍不住扭頭朝後看。
聞野整個人陷進後座,兩條長腿有些委屈地蜷在一起,聞野垂着眼,下巴掩進衣領裏。
“回剛剛那個地方吧。”聞野的手伸進口袋,摸到放在裏面的糖,只有一顆,孤零零的,像他一樣。
“師傅,有煙嗎?”
“有啊。”司機拿過中控臺上的煙盒,有些用力地捏了捏,紙質包裝迅速癟下去,“只有十二的了,這個煙可嗆的很。”
聞野伸手接過來,煙草碎屑撲簌簌地往下掉,他笑着說沒事兒。
出租車在噴泉觀景前停下,聞野遞過去兩張紅色的鈔票,開門下了車。他從車頭繞過去,站在駕駛位的窗前,把煙夾在指間,彎腰敲了敲車窗。
司機把皺皺巴巴的零錢遞給他,聞野沒接,“算您的煙錢。”
聞野把煙咬在嘴裏,含糊不清地笑着說:“師傅,借個火。”
飄忽不定的火光照亮了聞野的眉眼,在他的鼻尖和唇邊留下影影綽綽的光斑,聞野半眯着眼吸了一口,白色的霧氣遮在眼前,辛辣感似乎要劃破喉嚨。
“我還以為你剛剛在車上抽過了呢。”
“沒有。”聞野撣了一下指間的煙,一小截煙灰掉在地上,“有人不讓我在車上抽煙。”
司機一邊發動車一邊打趣他是個妻管嚴,聞野只是低着頭笑,沒有反駁。
從大門走到湖心別墅,聞野手中的火光明明滅滅,他想了很多,例如婚紗店的那件灰色西裝,擺在桌上的拍立得,還有飯後他沒有喝到的米酒。但這些事情,兜兜轉轉回來,每一個的主人公都是宋沅。
煙頭的火光快要燎到指尖,聞野又吸了一口,才彎下腰把煙頭碾滅,扔進旁邊的垃圾桶裏。
聞野推開門,穿過光線昏暗的長廊,看到宋沅脫在玄關處的鞋,宋沅大概真的喝得很醉,平時一定會擺放整齊的鞋現在扔的亂七八糟。聞野垂着眼看了一會兒,把自己的鞋脫下來,和宋沅的擺在一起。
走過鋪着羊毛地毯的旋轉樓梯,聞野聞到茉莉花的味道,是從浴室飄過來的。聞野走到門口,手擱在浴室虛掩着的門上,但沒有推開。
裹着潮濕水汽的光線從縫隙裏透出來,聞野敲了敲門,但沒有人回答。
“宋沅?”
聞野喊他的名字,他垂着眼,捕捉到視線中被水打濕的淺色地毯。
聞野推開門,在往外溢水的浴缸裏,看見躺在裏面,一動不動的宋沅。
他還穿着衣服,浸在水裏的寬松衣擺浮在水面上,露在外面的皮膚因為過高的水溫而通紅。蒸騰的水汽讓人的視線變得模糊,聞野站在浴缸邊,襪子被地面上的水打濕,他垂着眼,看着泡在水裏,狼狽的宋沅。
“你在幹嘛。”聞野啞着嗓子問他。
宋沅的睫毛輕微地顫了一下,沾在睫毛上的水珠掉在臉上,變成空氣中含混的濕意。過高的水溫催化了酒精,宋沅的大腦像是被塞進了鉛塊,讓他的眼前一陣陣發黑,喘不上氣。
宋沅搭在浴缸邊的手不自覺下滑,然後很重地落在水裏,水花濺在聞野的褲子上。
聞野彎**,手伸進滾燙的水裏,勾住宋沅的膝彎,把他抱出來,扛在肩上。宋沅皮膚上的熱度散在聞野身上,濕熱燙的人心神渙散。
他把宋沅放在床上,栗色頭發因為潮濕變得更深,軟踏踏地貼在宋沅的額頭上。
“你知道的,喝醉不能泡熱水澡。”聞野跪在床邊,用手背抹掉宋沅臉上的水珠。
宋沅睜開眼,看到神色晦暗的聞野。
“所以。”聞野扯了一下嘴角,手指順着臉頰滑到他的喉結,“你現在是打算因為聞述去死嗎?”
窗外刮起了一陣很大的風,長得很高的枯枝倏地斷掉,風聲和床單上蔓延的水汽一同生長,帶來一陣沉甸甸的靜谧。
宋沅沒有回答聞野那個有些可笑的問題,蒸騰過的酒意壓過來,他的眼皮變得很沉,在他閉上眼的前一秒,他看見聞野離開了房間。
第二天早晨,宋沅是被壓在枕頭下的手機震醒的。他按掉電話,在床上坐起來,盯着身上發皺的衣服,花了十幾秒來整理昨天發生的事。
他喝了酒,沒有脫衣服就去浴缸裏泡了澡,因為水溫太高,他爬不起來。
回憶到此被打斷,宋沅接起不斷震動的手機,對面傳來熟悉的女聲。
“宋總,車已經到您家門口了。”沈風對他說。
宋沅停頓了一下:“什麽?”
“今天上午十點二十,去溫哥華的航班。”沈風告訴他,“您簡單洗漱一下就可以下來了。”
宋沅挂掉電話,從床上下來,走到浴室。看到裝滿水的浴缸,瓷磚上沒有幹透的水漬,還有鏡子裏面色慘白的自己。宋沅打開水龍頭,用水抹了把臉,整個人清醒了一些。
花了十三分鐘,宋沅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走下樓梯,看到擺在玄關處的鞋子,他才忽然發現聞野不見了。那個高大落寞的背影不是酒後的幻覺,一直笑眯眯賴在這裏的聞野,昨天沒有在這棟房子裏。
宋沅不太擅長揣測除了聞述以外的人的心思,他穿好鞋走了出去,在外面等候的司機替他打開車門。
前往機場的路上,隔着車窗玻璃,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讓人眼花缭亂,宋沅轉過頭,閉上眼睛。
工作日的機場大廳人很少,所以宋沅推開玻璃門進去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聞野。像是一副懶骨頭,軟綿綿的倚着柱子,歪着腦袋沖他揮了揮手。
聞野走過來,垂眼看着他說:“好巧啊。”
機場廣播裏的女聲正在播報登機信息,好像是他那班飛機。
聞野還穿着昨天的那身衣服,衣擺皺巴巴的,頭發淩亂,嘴周是淡青色的胡茬,只有眼睛依舊發亮。
“我沒去過溫哥華。”聞野從口袋裏拿出護照,笑着沖他說:“所以打算跟你一起去。”
“我有簽證,但我還沒買機票。”
“因為沒有錢。”聞野對他說。
“你昨天不是生氣了嗎。”宋沅看着聞野,試圖在他臉上發現失落,生氣,歇斯底裏。
“嗯。”聞野擡起手,把護照扔給站在後面的沈風,漫不經心地說:“但是我更想去溫哥華。”
宋沅給聞野買了一張機票,聞野坐在他旁邊,亮光透過橢圓形的舷窗落在他的臉上。
聞野忽然轉過頭,和宋沅的視線撞到一起。他們靠得很近,膝蓋碰到一起,座位上的安全帶也纏在一起。
宋沅伸出手想把安全帶解開,卡扣很涼,指腹的熱度在鐵片上留下一小圈霧氣。
“宋沅。”聞野很輕地喊他的名字,宋沅嗯了一聲,但是沒有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