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紅燒獅子頭(8)
翌日起來,天氣似乎一下轉涼了許多。披上披風的陸無一沒有感到以往的悶熱,不知道是不是也跟自己的心情有關。
他照例拿出銅鏡自美一番便行出屋,與傅弈舟方心玉一同去見澹臺尋雪。
澹臺尋雪似乎早料到他們會來找自己,已經等在屋裏。古達裏和阿葵也在場。
昨晚才跟阿葵說了那些話,方心玉和陸無一見到她都有些不自在。傅弈舟見到澹臺尋雪也不大自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面對她。
氣氛一時變得奇怪。古達裏率先打破沉靜,言道:“教主,你們是否要離開這裏了?”
在教徒面前陸無一說什麽也得有個教主的模樣。他清了清嗓子道:“你們已經知道了?沒錯,既然沒了萬蟲盅,我們也沒有留在此地的必要。”
阿葵以為是自己昨天說了那樣的話陸無一生氣才會說要離開的話,立馬上前問道:“無一哥哥你們要走是因為昨天我……”
方心玉知道阿葵想說什麽,立刻打斷她後面的話:“這與阿葵姑娘無關,你盡管寬心。”
澹臺尋雪瞧向幾人,帶着幾分責備的目光落在阿葵身上——“阿葵你又給客人添麻煩了嗎?”
阿葵猛地搖搖頭,不敢再言語。
傅弈舟猶豫片刻才對澹臺尋雪開口:“我們懷疑萬蟲盅的失蹤與殺死神婆的兇手是同一人,故我們要從另一個可能入手。”
說起神婆之死,古達裏憤憤不平道:“何必懷疑,一定就是那人所為!我們已經派人去搜索犯人,一定會把他找出來!教主不多等幾天麽?”
“兇手能在衆人毫無察覺的情況下殺死神婆,肯定不是等閑之輩。恕我直言,只怕你們找不到兇手。”
傅弈舟的話不無道理。聽在陸無一耳邊卻有另一番意思。如果身為前武林盟主的榮宏奇真是兇手,那苗疆與中原便會種下仇恨之種。日後就不是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而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了。
就如鬥月教與那些正道人士一樣。可苗疆人素來記仇,又精通盅術,真要打起來中原人得吃虧不少。
“找不到就不找嗎?就任由那兇手逍遙法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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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臺尋雪作了手勢讓古達裏冷靜下來,古達裏才不服氣地閉嘴不語。
“我們在此叨擾不少,且我們對兇手是何人也有些眉目,便想盡一份綿薄之力幫你們捉拿兇手。然而現今沒有證據,又難确定兇手行蹤。故我們需要離開一陣子。”陸無一解釋道。
“教主!”古達裏激動地喚了一聲。他就知道自家教主很厲害,他果然沒有入錯教!
澹臺尋雪颔首,朝古達裏又作了幾個手勢。古達裏替澹臺尋雪說道:“長老說這是家內事,不敢勞煩幾位客人。但若客人有意幫忙,我們便卻之不恭了。”
方心玉笑道:“怎麽會呢?弈舟是長老之子,那弈舟也算半個苗人,自當盡一份力。”
方心玉不知道傅弈舟是澹臺尋雪之子的事只有他們幾人知道,此話一出古達裏和阿葵都驚呆了,瞪着眼睛好半天都沒回複過來。
他們是知道澹臺尋雪有個兒子,可也知道他在很多年前就死了。眼前這位傅弈舟居然是澹臺尋雪的兒子,還出落得如此一表人才,能不讓人震驚嗎?
方心玉瞧着已經僵住的二人,又看了眼神色奇怪的陸無一和傅弈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複又道:“抱歉,我不知這事是秘密。”
“沒關系,姐姐。別人遲早也會知道的。”陸無一安慰道。又看了看傅弈舟和澹臺尋雪,道:“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澹臺尋雪點點頭,說晚上會設宴為他們送行,希望他們到時能來。待談妥之後她又遣走阿葵和古達裏,把傅弈舟留了下來。
澹臺尋雪朝傅弈舟招招手,枯葉似的臉上揚起淺淺笑意,一邊臉上還隐隐露出一個小酒窩來。
傅弈舟像是下決定般頓了頓才邁步走至她跟前。
她注視着傅弈舟,擡手拿起備在一旁桌上的筆紙寫下——“孩子,一路小心。”
看到‘孩子’兩個字,傅弈舟的心弦仿佛又被什麽觸動般顫了一下。他望着眼前的枯槁老人,不知為何覺得心痛。
他不知道該對她說些什麽,好像說什麽都不合适。
“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你長這麽大,我也算死而無憾了。雖然我痛恨禾列,但仍感謝他對你的養育之恩。”
“……”
澹臺尋雪似乎并不在意傅弈舟一直沉默不說話,面容一片慈詳溫柔,好像想起了久遠的快樂往事——“養育之恩難報,你一定很為難了。不必勉強自己,一切随心而為。這也是我這個沒盡過母親之責的人能為你做的事。”
每句話都說到心坎上,傅弈舟心如刀絞。
果然陸無一的豁達率性不是他能理解和體會的。血緣這種東西又豈可說斷就斷,說不在意就真不在意?有所牽絆就必然有所感觸。
小時候他其實很羨慕那些有父母的孩子,但他無法對榮宏奇耍任性。榮宏奇對他期待很高,他為了不辜負榮宏奇的期待和不讓自己去想些難過的事才拼命的練功學習。
然則誰能想到榮宏奇說的一切都是謊言,而自己的親生母親還活在這個世上。機緣巧合下,他們重逢了。
傅弈舟下意識喃喃喚了一聲:“母親……”
安靜的屋內就連風吹進窗臺都能聽到掠過花瓶時發出的細微聲音,他這兩個字當然也被聽進澹臺尋雪的耳裏。
澹臺尋雪的眼淚又忍不住落下來,沾濕了宣紙。
——“乖孩子。我們還有許多日後,你便着眼做好自己該做之事吧。若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對我說。向父母撒嬌任性是孩子的權利。”
傅弈舟有些心慌,忙擡手替她拭幹淚水。
澹臺尋雪捉起傅弈舟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不舍得松開。好像一松開他又會不見般。傅弈舟也沒掙脫,伸出另一只手輕輕拍拍她的肩。
“我知道了,我會的。”
澹臺尋雪才像放心般松開他的手,繼續在紙上寫下想說的話——“你們要解盅的話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還有一個辦法?可不是說只有萬蟲盅可解嗎?傅弈舟驚奇而不明所以地盯着她。
他的表情在澹臺尋雪的意料之中,她朝他搖了搖頭——“我也說過萬蟲盅是稀貴寶物,但沒說現任神婆擁有的就是唯一一只。”
“難道說還有第二只的存在?”
——“還存不存在就不得而知了。曾經有一任神婆犯了與外人相戀禁律,被逐出苗疆。她離開苗疆時還帶走了萬蟲盅,族人為此極為氣憤,下令找到她帶回萬蟲盅。可萬蟲盅雖然稀貴,卻難養成壽命又短。找了數年也未找回來,現在的萬蟲盅又養成了,族人才漸漸把這件事忘記。”
“萬蟲盅壽命有多長?”
——“少則十個月,多則數十年。”
“這麽說如果萬蟲盅死了或者說無法養成新的盅蟲,我與阿一身上的雙生盅就永遠都解不開?”
澹臺尋雪沒有任何遲疑地點頭。
傅弈舟明白了,又問:“母親可有那神婆所在的線索?”
澹臺尋雪寫道——“之前在嵊石鳥附近失去了她的蹤跡,不知現今人在何處。”
傅弈舟表示我明白了。他向澹臺尋雪告辭,說要将這消息分享給陸無一。快走出屋門前他又頓住了腳步,問:“神婆不可與外人相戀麽?”
澹臺尋雪不知他為何作此問,仍是點了點頭表示肯定。
傅弈舟笑了笑,對她說道:“原來如此。……母親,我走了。”
他的每句‘母親’都像戳着她的心頭肉,讓她一陣歡喜一陣疼痛。她望着傅弈舟離開的身影,好像怎麽都看不夠般,久久不舍得移開目光。
傅弈舟與澹臺尋雪聊過之後總覺得全身都輕松了許多。他包袱也來不及收拾徑自去找陸無一。
陸無一也還未開始收拾包袱。自己一個人不知道在屋內做什麽,在地板坐着埋頭苦幹,身體微動。大概是過于入神,傅弈舟敲了許久門都沒聽見。
傅弈舟見沒有回應,便輕輕推開門朝裏面望去。待看到陸無一背向他不知道入迷地做着什麽時,他蹑手蹑腳行至陸無一身後,探過半個身子往前看。
陸無一雙手握着從不離身的銅鏡在擺弄,卻不知道在擺弄什麽。
傅弈舟計上心來,有意要吓吓他。于是湊到陸無一耳邊,怪裏怪氣地叫他:“阿一你在做什麽?”
陸無一果然被吓了一跳。銅鏡聞聲從手裏掉下,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知道自己闖了禍,傅弈舟頓時黑了臉僵在那裏。
陸無一一瞧自己的寶貝被摔壞了,雙眼發紅,火冒三丈,恨不得将傅弈舟千刀萬剮般一字一句狠狠道:“傅!弈!舟!你!陪!我!寶!貝!”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端午節快樂!!不知道大家是甜粽黨還是鹹粽黨?家裏的粽子都是什麽餡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