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下)
(前面還有個36章上別忘了!之前看過的清緩存再點進去看!)
晚膳時間,三人找了間酒館落座。
外頭荒寒蕭瑟,屋裏暖熱融融。燒雞拆開往桌上一放,虞小滿剛要把湯碗端出來,虞夢柳道:“到這種地方,哪有喝湯的道理?”
說着拍手喚了小二來,要了兩壺溫酒。
待酒上桌,各自斟滿,虞夢柳雙手舉杯先向陸戟賠罪:“方才天色暗,沒瞧見您也在,一時失言,還望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女子一般見識。”
嫁了人到底不一樣,虞夢柳不似從前刁蠻任性,也能說會道許多,一句話就緩和了略顯尴尬的氣氛。
陸戟自是不會同她計較,執杯舉起,淡淡道:“無妨。”
三人圍着暖爐話家常,多是虞小滿和虞夢柳說虞家村的事,陸戟在旁聽着,時而為虞小滿布菜,時而攔住他要倒酒的手,用眼神警告他不可貪杯。
其實不消他警告,虞小滿不勝酒力,空有把酒言歡的心,喝了兩杯就雙頰飄紅,身體東倒西歪直不起。
天是聊不下去了,虞夢柳幫他要了醒酒茶,陸戟攬着他的肩喂他喝下,過了小半個時辰才逐漸轉好。
只是人還有點傻,看着陸戟吃吃地笑。問怎麽了,虞小滿搖頭不肯說,把臉埋到臂彎裏,等到再次擡起頭來,一雙水潤的眸子仍直直盯着陸戟,酒氣散了,臉反而紅得更厲害。
虞夢柳感激陸戟幫着隐瞞了虞家找人替嫁的事,特地斟滿酒盅舉杯:“這杯謝您心胸寬廣,有容人之量,若不是您,我與我家夫君便無緣相遇,我現在光想着他可能會娶別的姑娘都恨不能……老天有眼,活該您娶我們小滿這麽漂亮的媳婦兒,活該您的腿能治好!”
前面好端端的,最後這句脫俗得令陸戟有點懵。
聽到自己名字的虞小滿反應倒是快,酒杯沒摸到,轉而拉着虞夢柳的胳膊,撒嬌般地晃啊晃。
“小滿也謝謝姐姐,若不是姐姐當初選了我,我光想着……就……”神智尚存一線,虞小滿不便明說,咬了咬唇,“就又要哭了。”
散席到外面吹了會兒冷風,晃晃腦袋,總算徹底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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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夢柳有孕在身,上轎時捂着小腹,一邊一個丫鬟小心攙扶,虞小滿愣愣地看着,待轎子走遠了看不見,才低頭看自己的小肚子,用手捏了捏,心道這陣子吃得太好,貼了幾層冬膘。
陸戟把馬牽了來,要扶虞小滿上去,虞小滿節節後退,說自己胖了馬兒駝不動,讓陸戟先走。
陸戟幹脆翻身上馬,踱到虞小滿跟前長臂一伸,側身彎腰将他攔腰撈起,穩妥安置在身前,寬大披風将他纖瘦的身體密不透風地包住。
眨眼功夫,虞小滿已經坐在馬上,緊接着耳邊傳來陸戟低沉的一句:“坐穩了。”
虞小滿張開嘴還沒來得及說話,陸戟一甩缰繩,喝了聲“駕”,馬兒便撒開四蹄奔跑起來。
獵獵寒風劃過面頰,卻因身體裏暖和,并不覺得如何冷。虞小滿整個人被陸戟擁在懷中,堅實臂膀護在兩側,身下的起伏颠簸也不足為懼。
穿過人煙稀少的窄巷,視線開闊的同時光線也被留在身後,馬蹄聲隐匿在呼嘯的風裏,前方似有浪濤拍岸的動靜,腥鹹濕氣裹着淩冽疾風,令虞小滿精神為之一振。
到海邊了。
馬兒緩緩停步,跺着烏蹄打了幾個響鼻。
松開披風兜帽,海風撩起發絲,仰頭望向天幕中幾顆寥落寒星,虞小滿只覺身心舒暢,吸入肺腑的空氣都沁涼清爽。
“很早以前,就想帶你來了。”身後的陸戟說,“兩人一騎,像這樣抱着你。”
溫熱吐息噴在耳畔,虞小滿害羞地躲了躲,又不舍得從他懷裏離開,微微側過頭去:“有……有多早?”
陸戟說:“很早,還不知道你是誰的時候。”
虞小滿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這個,亦不知該如何回應。想來這時候帶他來阒靜處,定是早有預謀,只好蜷了肩膀找個不礙事的地方窩着,洗耳恭聽。
誰想陸戟偏不讓他躲,長腿一伸跳下馬,擡手示意他也下來。
虞小滿磨蹭一會兒,還是搭着陸戟的胳膊爬下來,雙腳篤實地踩在地上。
兩人往前走幾步,并肩立于海濱灘塗,幾乎沒給虞小滿猜想的時間,陸戟開口了。
“陸、沈兩家世代交好,我與沈暮雪自小以兄妹相稱,後來理所當然地聽從家中安排定了親。彼時我并不知兄妹與夫妻的不同之處,直到上戰場前,我都以為今後只要好好待她、照顧她,便夠了。”
聽到沈暮雪的名字,虞小滿的心酸幾乎是下意識,而陸戟後來的話又令這酸澀收緊束口,沒能蔓延開來。
“在邊關的三年,我鮮少歸家,随着年齡漸長,倒是知曉了些情愛之事,只是懵懵懂懂,她願嫁我便願娶,索性周圍人都覺得我與她相配,這門婚事于我,責任始終多過旁的。”
“直到遇見你,我才知曉詩書中所寫的怦然與傾慕,原來并非虛言。”
虞小滿的心也跟着動了,撲通撲通,铿锵有力。
“之後的事,想必你多少有耳聞。我在戰場殘了腿,為不耽誤她,進宮求了聖上取消婚約,外頭将這事傳得旖旎,我來前才聽人說起,不然定不會讓你誤解……”
講到這裏,陸戟自嘲般地低笑一聲,“眼下說這些有何用,話是我說的,你若是沒信,便也不會走了。”
“只是,你記恨也好,怨我也罷,我仍想讓你知曉,那些話并非出自真心。”
陸戟不善言辭,亦不想拿自己的痛苦掙紮作為借口,下決定的那一刻,他的目的便只有一個,旁的都抛諸腦後,不想再管了。
“我想你活着。”陸戟偏頭,看向默不作聲的虞小滿,“唯有活着,才能期盼以後,才有機會一輩子。”
烏雲層疊散去,頭頂月色撩人,卻無人得空欣賞。
虞小滿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何時撲到陸戟懷裏的,分明只離開了一小會兒,他都忍受不了,手臂緊緊環着陸戟的脖頸,趴在他肩頭呼哧呼哧喘氣。
平日裏能言會道,今日卻啞火似的,只抱着陸戟一動不動,雙目緊閉,睫毛顫抖,像是害怕極了。
陸戟被他突然的投懷送抱弄得措手不及,下意識擡手擁住,待聽見虞小滿類似啜泣的喘息聲,失笑的同時,終于松了口氣。
“我自作主張,狂妄自大,還總是讓你哭。”陸戟喟嘆一聲,終是心疼多過無奈,“我是壞人,混蛋……全是我的錯。”
堅強男子漢虞小滿聽了難為情,抽抽鼻子,埋在他肩窩裏悶聲道:“那你打算如何補償我?”
陸戟當了真,附在虞小滿耳邊說:“我知你想回大海,告訴我,如何将元丹逼出,我……”
聽他提元丹,虞小滿心頭一緊,奮力掙開他的懷抱,瞪圓噙着淚的雙目死死盯着他:“給了你便是你的了,休想還回來!”
未料到虞小滿如此大反應,陸戟按着他的肩,鄭重地說:“我早已習慣雙腿不能行,便是沒有腿,我也能顧好自己,不會拖累于你……”
“誰嫌你拖累了?”虞小滿打斷他的話,“是我不想看着你被困在那四輪車上,是我要你能跑能跳能騎馬,是我想看你跟從前一樣神采飛揚,而非、非……”
而非終日郁郁寡歡,空有滿身抱負無處施展。
更非怯懦自卑,踟蹰不前,過去無數多個朝升暮落,都等不到你走向我哪怕一步。
“你說希望我留在你身邊,我又何嘗不是只想陪着你。”
所以留下元丹,讓它與你融為一體,便如同我守着你,一刻不離。
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心結已解,最後一層隔閡也散入風中不見蹤影,岸邊二人凝望着彼此,似要将這一生看盡。
到底是虞小滿臊得臉熱,垂首躲避。
良久,陸戟“嗯”了一聲,而後說:“我的錯。”
虞小滿最是不喜聽他向自己賠禮,嘟哝道:“誰要聽你說這些。”
陸戟開竅不久,面對心上人尚未能做到事事游刃有餘,遂虛心讨教:“那想聽我說什麽?”
一個敢問一個敢說,虞小滿仗着天黑無人瞧見他的羞惱,理直氣壯道:“不是說心動嗎,不是說傾慕嗎?我怎的一點都、都瞧不出呢……”
經得點撥,陸戟恍然大悟,原來白日裏那聲“喜歡”說得匆忙,沒能入心。
他輕輕捏了虞小滿的下巴,擡起,貼着唇角蜻蜓點水地碰一下:“喜歡你。”
另一邊再碰一下:“只喜歡你。”
虞小滿被親得熏熏然,膽子也大了許多,明知故問道:“我、我是誰呀?”
陸戟不急于回答,扳正了他左躲右閃的臉,再度靠近。
這回毫不收斂,唇裹着唇輾轉厮磨,複又猛烈進攻,舌尖撬開齒關,肆意掠奪其中甘甜津液。
月光投在岸邊礁石之上,将二人糾纏的身影融到一處,虞小滿四肢發軟,魂都仿佛被攫了去,到最後不得不攀附着陸戟穩住身體,以免脫力癱倒。
眸中又蒙了一層潮濕霧氣,虞小滿紅唇微張,看不清眼前景致,聽覺卻在黑暗中無限靈敏。
“你不是絆腳石。”陸戟亦對他白日裏的妄自菲薄耿耿于懷,趁此機會盡訴衷腸,“你是我的小滿,我的眼中人,亦是我的心上人。
幹燥掌心貼上柔軟面頰,曾藏過那頁紙的胸口滾燙,兩個天遙地遠的名字中間被折了幾道,跨越山海,緊緊挨在一起。
“虞小滿,是我陸啓之,明媒正娶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