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俞奎山眉頭一皺,“他怎麽又來了?”從他語氣中俞眠聽出了不悅,顯然并不高興此人前來。
畢竟家中兩位待嫁的姑娘過些天就要參加選秀,運氣好能指給某位皇子做妃,不幸未能入選回來也能挑個得力的夫家。在這節骨眼上若是傳出與外男相見那就不好了。
哪怕對方是江南有名的才子,可說到底也是沒有根基的窮小子罷了,怎麽看都不該與自家的姑娘有所牽扯。更何況這等手段在俞奎山看來實在上不得臺面,無非是勾的未嫁的小姑娘動了心想威脅他罷了,他若是連這都看不穿那就白活了這麽多年了。
俞奎山剛想讓身邊的人去打發了,就聽俞琳琅拿帕子掩唇笑了下說,“這秦公子倒是貼心,許是知道眠兒妹妹病了所以過府來看。”
她這是擺明了想告訴俞奎山俞眠和秦少安有染了。
俞眠眉頭輕輕一蹙,疑惑的看向俞琳琅,“我病了秦公子一個外男如何得知?”她看向屋裏一直侍立在一側的翠娟問道,“翠娟,你們幾個最近可出門與人說了什麽?”
“回小姐的話,咱們幾個并未出門。”翠娟過來規規矩矩的回答,“自打小姐病了,我們幾個就只照看小姐,就算是二等丫頭也沒出過院門了,一應東西都是太太送來,更不可能與人說了什麽的。”
“我知道了。”俞眠微微點頭然後對俞琳琅道,“二姐姐,您都聽見了,她們并沒有往外說呢,若是秦公子當真是來看妹妹的,那他是如何得知眠兒病了的?二姐姐既然說他是來看眠兒的,那也該知道他從何處得知的了?”
被問到跟前的俞琳琅臉色頓時一變,好個俞眠,往日看着老實現在反倒會把事情往他們身上推了。這是在埋怨母親管家不利,還是在指責是她将這事兒給秦少安漏了口風的?
俞琳琅剛要發作就見李氏摸了摸手指頭上的護甲,淡淡道,“許是見眠兒許久未出門,所以心中擔憂才過府查看呢。畢竟當日在陳家梅林有了一面之緣,眠兒面容嬌媚,少年愛慕當是如此了。”
“母親這話說的倒像是眠兒與秦公子有什麽私情是的。”俞眠面色蒼白虛虛靠在枕頭上輕輕咳嗽了兩聲,有些委屈道,“眠兒前些天的确貪玩兒時常出門,可哪回出門不是有二姐姐跟着的?況且那日在梅林中不止有我,還有二姐姐在場,陳家姑娘也在場,為何秦公子一介書生能進了那梅林?為何單單到了我們姐妹二人跟前?這話到了母親和姐姐的嘴裏,倒像是眠兒一人見了秦公子一般,這話要是傳了出去外頭還不知道怎麽說女兒呢。”
一聽這話俞奎山面容當即冷了下來,他朝李氏和俞琳琅呵斥道,“事關眠兒名聲,切不可胡說八道,外頭若是有不好傳言我定拿你們是問。”選秀的關頭哪家不注重姑娘的名聲,只是妻子向來端莊,端做不出傷害家中姑娘名聲的事來的。
李氏眼神幽深,輕抿了抿唇角應了聲是然後朝俞眠道,“是母親說錯話了,母親該給你賠不是才對。”
俞眠笑了笑,露出一抹嬌俏又羞澀的笑來,“母親肯将眠兒記在膝下已經是對眠兒最大的恩德,眠兒又怎會因為這事兒責怪母親。哪怕母親的話當真讓眠兒清譽有損,眠兒也斷不敢責怪母親的。”
李氏聽着俞眠這番看似大度實則暗藏鋒機的話面露驚訝,以前的俞眠也是這般牙尖嘴利嗎?
而俞琳琅滿是怨恨的看着俞眠,不明白怎麽突然之間俞眠就要撇清與秦少安的關系了。前幾次出門哪次不是俞眠哀求她帶她出門偶遇秦少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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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琳琅覺得諷刺,心中不由鄙夷,她倒是想瞧瞧她這個好妹妹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而俞奎山看着突然懂事了的女兒眉頭并未松開,似乎也在考慮這件事,“那依眠兒的意思是……”
俞眠輕輕搖搖頭,輕笑道,“父親,女兒不懂事這些日子讓父親操心了。以前女兒看多了話本子太向往男女情投意合的生活,可眠兒生在俞家又怎可因為自己的私心枉顧家族的安危。眠兒這幾日躺在床上深思熟慮,實在不該在這樣家族存亡大事上任性,所以女兒知道錯了。而且眠兒相信,父親會将外頭的事處理好的,像今日秦少安之事,父親可得要調查個清楚,可不能讓女兒的名聲被人損了去。”
俞眠輕輕柔柔的帶着撒嬌的味道。俞奎山再有一肚子話也不好說出來了。他皺眉看了眼俞琳琅和李氏道,“事關家中姑娘的清譽,切不可疏忽大意。至于秦少安,他既然救了咱家的姑娘,那給他一百兩銀子打發了就是。”
“是。”李氏意味深長的看了俞眠一眼然後從床沿上起來朝俞奎山福了福身,随後便讓李媽媽去拿了銀兩打發秦少安回去。
俞琳琅哪甘心這事兒就這麽完了,她咬了咬唇對俞奎山道,“父親,眠兒妹妹眼瞧着大好了,那女兒就先回去了,秦嬷嬷還等着女兒回去教導女兒進宮的規矩呢。”
俞奎山這會兒心思不在她身上,揮揮手讓她和李氏都出去了。
待出了小竹園,俞琳琅臉上的溫婉頓時消失不見,她撅嘴對李氏道,“娘,爹眼裏就只剩下俞眠那個賤種了,您就不想想辦法。瞧着今天的樣子還想騎到我們頭上呢。”
李氏聽着女兒抱怨的話眉頭緊皺,她呵斥道,“在外頭誰給你的規矩胡言亂語!給我回去好好學習規矩。”
本就在俞奎山那受了輕視又被母親訓斥,俞琳琅大眼中瞬間便彌漫起水霧來,觸及母親嚴厲的目光,俞琳琅咬了咬唇哽咽的應了聲是。
女兒委屈,李氏又何嘗不委屈。明明她才是明媒正娶的那一個,可到頭來仍舊比不過青梅竹馬。哪怕對方并不是自願也讓她忍不住嫉妒羨慕。
偏偏她還得做一個寬容大度的女人,不但對丈夫日日流連在外視而不見,還得将那女人的孩子記在她的名下。
倒真是得不到的才是好的了。
李氏瞧着女兒微微嘆了口氣,也忍不住過分苛責了,“行了,回去吧。回去與秦嬷嬷好生學習規矩,你外祖父說了定會想方設法為你周旋。”
“當真?”俞琳琅剛流過淚水的眼睛頓時都亮了起來,“母親,多謝母親原諒女兒,多謝母親為我周全。聽聞聖上對幼弟極其疼愛,說不定……”
“這話說不得。”李氏嚴肅道,“這話不要說,回去吧,母親有數。”
俞琳琅帶着丫鬟歡喜的走了,到了聽風樓外忽然停住,“秦少安還沒走?”
身邊的丫頭杜鵑回道,“小姐,這會兒即便走了恐怕也走不遠。”
俞琳琅嗤笑一聲低聲吩咐,“你且找人送信給他,就說再過三日便是上香的好日子,到時候我會帶眠兒妹妹去大成寺上香祈福保佑妹妹身體康健,祈求上蒼護佑我們俞家。”
杜鵑遲疑道,“小姐,這……這會不會不妥?”
“有什麽不妥的?”俞琳琅怒瞪着她,“你若不想去就換人來,我身邊的大丫鬟有的是人願意做。”
杜鵑抿了抿唇俯身應是然後離去。
俞琳琅滿意的點頭,腳步輕快的進了聽風樓,“俞眠你個賤人,你以為你那樣說秦少安就算了?想的美。就你這樣的身份還想嫁給皇子,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看你還能不能張狂。”
而在小竹園,俞眠靠在枕頭上疲憊的看着俞奎山道,“父親是有話想與女兒說?”
俞奎山看着女兒,對她的聰慧異常贊許,“也沒什麽,就是想問你句話。”
“父親請說便是,女兒定然會仔細聽的。”俞眠臉上挂着笑意卻不達眼底,若非知道父親幾年後終于放棄母親任她在外掙紮,她還真當這父親是個癡心不改的癡心人呢。
後來的事實表明,她的父親是個徹頭徹尾的僞君子,對正妻不忠,對她母親也是空有其表的疼愛。大概就是得不到的就是好的,等母親失了她崩潰的時候,她這父親耐心也就沒了。
俞奎山目光炯炯帶着一絲的審視,“你當真與秦少安沒有一絲牽連?”
俞眠一愣,接着委屈道,“父親這是什麽話,女兒每回出門都是跟着二姐姐出門的,要是有什麽私情能瞞得過二姐姐?二姐姐又豈是會為女兒遮掩的人啊。”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俞奎山卻有些摸不準了,之前的時候眠兒雖然要死要活說不想嫁進皇家,可理由也太過牽強,若說是為了某個男子倒是說的通。那秦少安他也見過一面,眉清目秀、溫文爾雅又端的一身好氣度,令情窦初開的小姑娘上心也說不定。
可眼前女兒醒過來了卻突然頓悟,不光同意去參加選秀,還特別的理解他這個老父親……
俞奎山不由得不多想,方才的時候只顧着高興,并未深思,這會兒冷靜下來想了想,他又有些擔憂,萬一是女兒的計策,後面真出了問題那就不得了了,一個小書生罷了,當不得什麽,若是因此得罪皇家那可是殺頭的大罪。
俞眠觸及俞奎山探究的目光心裏早就無悲無喜,她繼續道,“父親若是不信任女兒,那女兒也沒有辦法。不若您将女兒鎖起來,到了選秀的時候再開門就是了。”
她垂下眼簾遮擋住眼中的情緒,聲音有些哽咽,“女兒知道女兒不能像二姐姐那樣讓父親信任,但女兒也沒有辦法呀。誰讓我只是庶出呢。”
俞眠後頭的話聲音不大卻足夠俞奎山能夠聽見,而語氣裏的委屈和強自鎮定讓俞奎山心生憐愛,有些後悔問了她這問題。
畢竟當初他和表妹情投意合本該是對恩愛夫妻,奈何家世相差太大,讓他不得不娶了李氏。若是當初娶的是表妹,那他的眠兒也該是嫡女才是,哪像如今以外室女之身記在李氏名下委曲求全。
俞奎山嘆了口氣道,“爹也是關心眠兒,眠兒不用多心。眠兒既然說了沒關系那定是沒關系,爹相信你。你且安心養好身體便是,旁的什麽都不用操心,有爹在呢。”
他站起來環視了她的閨房一眼道,“眠兒的房裏實在太冷清了,這樣,我讓人送些東西過來,好歹熱鬧一番。”
俞眠撐着身子給他行了禮,“多謝父親。”
俞奎山朝她颔首然後朝門口走去,到了門口的時候他突然回頭看着俞眠道,“既然眠兒與秦少安斷無瓜葛,那父親如何遲處置就不告訴眠兒了。”
“嗯。”俞眠眼角帶着淺淺的笑意,“女兒就不送父親了。”
俞奎山沒從她眼中看到不該看到的,心裏總算松了口氣,他将随從叫來吩咐兩句,轉身往前院書房去了。
傍晚長随俞安回來,低聲回複,“老爺,那秦少安突然不見了蹤跡。”
俞奎山沒有覺得失望,反倒笑了笑,“應試的舉子怎麽可能一直躲藏,明年便是會試之年,總有他出來的時候。他要是不躲我倒不懷疑他,現在突然躲起來了,反倒顯得心虛。”
而正房裏,李媽媽快步到了李氏跟前低聲道,“太太,俞安的确讓人出去查了秦少安的蹤跡,秦少安躲的好,并未讓老爺的人找到。”
李氏眉頭緊皺,突然拍桌氣道,“簡直是糊塗,這般作為老爺如何不懷疑。”
李媽媽疑惑道,“太太為何要關注這舉子,三小姐不也說沒瓜葛了,以老爺的性子定是相信她的。”
李氏拿起剪刀剪去盆栽上多出來的枝丫,輕聲道,“舉子又如何,窮書生又如何,能把攔路石搬走就好,管他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