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番外三 暗戀 step 3
研究在短時間內并沒有進展, 但是愛卡病毒卻産生了變異。在這座城市的北部一個村莊, 從申報疫情到醫療隊趕赴,僅僅三天不到,村莊人口就銳減了三分之二。
淩默正在收拾東西,而一旁的老梁看起來快瘋了。
“你真的要去那裏?那裏很危險!”
“我穿着防護服,背着氧氣罐。”
“你可以讓其他研究研究員去采集病毒樣本, 拍攝病人的照片和他們的出血熱細節給你!算我求你了!”
“你害怕?”淩默擡起頭來問。
“我怕?對對對!我怕你死!你如果感染了……如果有意圖不軌的人在你的防護服上戳一個小洞?萬一愛卡病毒發展到靠空氣都能傳播, 你怎麽辦?”
“不讓意圖不軌的人損害我的防護服, 是你們的工作, 不是嗎?”
淩默說完, 就走出了寝室。
老梁只能硬着頭皮跟在他的身後。
當淩默來到悍馬車前,就看見曲昀大剌剌笑着,從副駕駛的位置上跳下車來,要去接淩默的手提箱。
“今天去哪裏啊?”
“去送死。”老梁沒好氣地回答。
“淩教授怎麽可能去送死, 老梁你肯定煙沒抽夠!”
曲昀手夠了兩回,淩默都沒有把手提箱給他。
“不用你去。今天在這兒待着。”淩默冷冷地開口道。
曲昀愣了愣:“啊?可是上面的任務是要我和大勇保護你啊。淩教授你去哪裏, 我們就去哪裏。”
“我說, 不用你去。換他們兩個。”淩默揚了揚下巴,意思是曲昀的另外兩個正在休息的隊友。
曲昀看向老梁, 小聲問:“你是怎麽招惹淩教授了?就因為我和你要好,他都不要我跟着他了!”
“不跟着他還有命活。回去回去,你趕緊回去。”老梁也在賭氣。
曲昀愣在那裏,淩默已經穩穩當當地坐進了車子後面,曲昀只當是他們兩個在置氣, 正要拉開車門坐回副駕駛,淩默卻又再度開口了。
“我說了,不要你去。”
曲昀側過身來,一手搭在椅背上,笑嘻嘻地說:“淩師兄,你去哪兒我陪着你,老梁就是親娘的心,外婆的嘴,人是好的,就是唠叨煩人了點嘛!”
“你去了也幫不上忙。下車。”淩默的表情似乎更冷了。
曲昀抓了抓腦袋。
這時候老梁瞧了瞧曲昀的車窗:“你下來吧!淩默要去重疫區!他不怕我死,怕你死,所以不叫你跟!”
“等等!淩教授是重要學者!上面說了不能出任何問題!你們要去重疫區,我要向我們隊長請示!我的領導不同意的話,別說重疫區,這裏誰也出不去!”
剛剛還嬉皮笑臉的曲昀瞬間嚴肅了起來,眉頭粗氣,打開了車上的無線電,和自己的上級聯系。
很快,曲昀就得到了回複。
“淩教授,你可以在我們控制範圍內的安全區域內活動,但是你這一次的目的地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所能保障您安全的範圍,所以您前往康瑪爾納村落的請求我們無法答應。研究病毒是您的工作,而保護您的安全是我的職責。”
曲昀義正言辭地回答。
就連老梁都愣住了,然後一拍大腿說:“行啊!小蛐蛐!就是這樣!淩教授,聽到沒,人家不帶你去!那就是自己翻牆出去,人家都把你給逮回來,懂麽?”
淩默動也沒動,曲昀也保持着原本的姿勢,兩人就像是在車裏對峙,從對峙轉變成僵持,開車的陳大勇也待不住了,傻傻地來一句:“你倆能不要繼續看下去了不?”
“我是被你們軟禁了嗎?”淩默開口道。
“沒有。但是自由是相對的。跑到懸崖邊跳下去試試看自己能不能飛起來,在我看來不是自由。”曲昀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決不妥協的執拗。
老梁覺得需要活躍一下氣氛了,但是他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麽,淩默就拎着自己的手提箱下車了。
他徑自走了回去,但是很明顯周身都是低氣壓,明明天氣幹燥,卻讓人覺得肺裏邊兒都是涼氣。
老梁反應過來了,用力拍了曲昀一下:“你小子行啊!能讓淩大教授妥協!”
“他是妥協了?不是發怒了?”
曲昀正愣着呢,老梁就跟着淩默回去了。
之後淩默就一直在巨力集團的研究所裏幾天沒出來,守在外面的曲昀就這麽曬着太陽和月亮。
一周之後,淩默出來了,曲昀看見他的時候眼睛一亮,但是淩默一句話都沒說,顧自上了車。
坐在副駕駛的曲昀一副想說話卻不知道說什麽的樣子。
車子就這麽往淩默住的地方開去,還好老梁開口說話了:“我說淩教授,你鑽裏面這麽些天,有什麽進展沒有?”
“我們設想了一種抑制構想,在等結果。”
這時候曲昀卻擡了擡手,開車的陳大勇放慢了車速。
“你們聽見什麽了麽?”曲昀眯着眼睛問。
“黃沙被風吹動的聲音,你是不是想要文藝一把?”話說完,老梁也側過了臉。
“是無人機。‘黑雀’慣用的伎倆。”淩默開口道。
車上人的臉色立刻變了。
“他們是想用無人機确定我們有多少人在保護你嗎?”老梁拍了拍前座,“大勇,開快點!”
陳大勇踩下油門,在并不平坦的路上飛奔了起來。
曲昀和老梁給槍上膛,陳大勇看了一眼曲昀,原本開的飛快的車忽然放慢速度,迅速倒車,一直徘徊在車頂的無人機終于露了出來,出現在了曲昀和陳大勇的面前。
控制它的人大概沒有料到,轉動攝像頭的那一刻,曲昀迅速起槍,将它的攝像頭擊中了。
接着又是兩槍,毀壞了它的引擎,無人機摔落下來。
淩默開口說:“無人機需要人操作,信號有範圍。”
“他們就在附近!大勇!速度快!”
陳大勇加大油門,車子颠簸飛馳起來。
可就在另一條道路上,一輛越野車轟然沖了過來,朝着他們的車頭撞過來,陳大勇驚現地閃過,沖到了前方。
這輛車繼續追在他們的身後,就像一只野獸,要咬斷他們的脖子。
曲昀吸了一口氣,喊了聲“趴下”,老梁和淩默同時低下頭來,曲昀一槍穿過後窗玻璃,擊中了對方的副駕駛。
他們的優勢就是敵人目前是想逼停他們,并不想傷害淩默的性命,但是曲昀這一槍也讓對方着急起來,副駕駛受傷,但還是拔出了槍,曲昀一把扣下陳大勇的腦袋,同時自己也低下身來,子彈噼裏啪啦打在座椅和前車窗玻璃上,一陣火星四濺。
“大勇……賞他們一個!”
陳大勇猛地剎車,一直追在他們後面的車撞了上來,司機和副駕駛後仰着震起,早就做好準備的曲昀忽然起身開搶,一槍擊中對方駕駛的腦袋,同時對方的副駕駛也擊中了曲昀。
後面的老梁把握機會,忽然補槍,對方的副駕駛未及預料,一槍斃命。
曲昀捂住自己的肩膀,血從指縫間滲出來,但他還是握着槍,下了車。
“大勇,你在車上待着。”
曲昀和老梁左右戒備着來到了敵人的車前,曲昀低下身,貼着車門一把将它拉開,一個小個子忽然竄了出來,冷不丁朝着老梁的方向開槍,老梁驚險地避開,緊接着曲昀忽然站起來,一槍擊中了對方的腦袋。
曲昀呼出一口氣來,伸手扣住自己的胸口。
陳大勇的聲音傳來:“淩教授——淩教授——”
曲昀側過身,看見淩默下了車,于是吼了出來:“誰他麽的叫你下來的!”
淩默站在那裏,一雙眼睛寒潭一般看着曲昀,日光很熱烈,踩在碎石上聽着石子兒碰撞的聲音,有一種粗粝感。
“小蛐蛐兒,沒事兒吧?”老梁問。
“有事兒!”曲昀不開心地瞪着淩默說,“我疼!”
說完,曲昀就走回到車邊,正要上車的時候,淩默忽然伸手一把将他壓在了車門上,哐啷一聲,前車的玻璃裂得更厲害了,曲昀的表情就像是要哭出來一樣。
淩默扯開了他的防彈衣,解開了他的領口,看着他的彈孔。
原本想要叫嚷的曲昀安靜了下來,動了動肩膀,但是又被淩默給壓住了。
“出血量有點多,去醫療隊。”淩默說完,很利落地把曲昀的防彈衣系了回去。
四個人又上了車,陳大勇通知了人來接應他們以及善後,坐在前面的曲昀從後視鏡裏看着淩默,很快淩默也從後視鏡裏看向他。
曲昀咽了一下口水,收回了視線。
到了半路,隊裏派出的人就來了,看着這麽多的隊友,曲昀和陳大勇都松了一口氣。
曲昀肩膀裏的子彈被取了出來,因傷可以暫時修養一周了。
這天晚上,淩默坐在自己的書桌前,他的面前是厚厚的實驗報告,以及一個透明的密封小袋子,小袋子裏是一個金屬彈頭。
老梁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小蛐蛐兒聽說發炎了,高燒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會不會傷口不小心感染了愛卡病毒?”
淩默一手摁住桌面上的彈頭,側過臉來冷冷地看着老梁。
“好好好!是我不對!我不該跟你開玩笑!他沒發燒,在他的小窩裏好吃好睡呢!”
淩默還是不說話。
“我跟他隊長說好了,下午讓我去看他。你……肯定是不願意去的對吧?”
“我去。”
“啊?”老梁似乎沒料到,想想又說,“你再做點什麽好吃的給他?”
淩默看着老梁,老梁向後退了兩步:“當我什麽都沒說好吧?你看報告,看報告吧。”
下午曲昀就搬着小板凳,坐在營地前的空地上,看着輪休的隊友們打籃球,時不時拍手叫好,偶爾喝倒彩。他光着膀子,肩膀上纏着繃帶,即便這樣也有着線條漂亮又富有力度感的身型,不會健壯到誇張,但是隐隐讓人感覺到關鍵時刻這小夥子很有威脅力。
一個兄弟半開玩笑地故意把籃球扔過去砸曲昀的臉,曲昀剛要伸手接住,卻有另一只手從他的身後伸過來,穩穩将籃球扣住,接着推了回去。
曲昀擡起頭來,看見了淩默,他睜着眼睛,似乎沒想到淩默會來。
“淩教授?你怎麽來了?”
旁邊的老梁湊過來,笑嘻嘻遞給曲昀一根煙:“好煙,給你補補!”
“怎麽才一根啊!不是該一盒啊!”曲昀露出不開心的表情。
“給你一盒,老子抽啥!”
老梁替曲昀點着了煙,夾着煙蒂正要送進曲昀的嘴裏,曲昀擡着下巴,嗷嗷待哺的傻樣,可是煙沒到嘴裏,就被人截胡了。
曲昀睜開眼睛,看着淩默修長的手指正捏着香煙,“我給你炖了湯。”
“哎喲,這才快三點,喝什麽湯啊!還是抽煙快活!”
但是淩默直接将煙杵向老梁的掌心,那樣子就像把他當成了煙灰缸。還好老梁反應快,把煙給捏住了。
幾個人呼喊着叫老梁一起去打球,老梁手癢,叼着煙,拍了一把曲昀的後背:“小蛐蛐,為師替你去教訓他們啊!”
“滾吧你!”曲昀笑着回答。
他接過淩默手中的保溫桶,咧着嘴笑着說:“謝謝師兄!”
淩默跟在他的身後進了他的房間,這是一個四人間,很簡潔明了,沒有什麽多餘的東西。
曲昀一臉期待地打開蓋子,眯着眼睛聞着熱氣,坐在靠窗口的地方,腦袋被日光照着,那種毛茸茸的感覺又來了。
“呀!豬骨湯!”
淩默就在曲昀的對面坐下,看着他抱着保溫桶鼓着腮幫吹着氣,然後緩緩放下來,開口問:“說呗,為什麽總想要去危險的地方,為什麽你好像一直都在等着‘黑雀’的人找你麻煩?”
淩默很沉靜,襯托的外面打球的聲音更加響亮了。
曲昀就像是剛才什麽都沒問一樣,專心地喝着湯。
“我的養父母的孩子,是一個總喜歡粘着我,跟在我身後的小胖子。無論我怎麽擺臉子,怎麽不給他面子,他還是會來找我玩。後來我和他生活在了一起,好像自己真的有了一個粘人又沒出息但是不計較的弟弟。”
“真的懂你的人,自然不會在意你冷冰冰的樣子,而是更看重你對事情的态度。那你弟弟人呢?在國內?”
“初中的最後一個暑假,他去火車站送我,感染了惡性流感病毒去世了。我看見我的養父母崩潰地哭泣,我去拿他每天早上喝的牛奶,想着他說他要長高的樣子,我就摔下去了,手腕就紮在奶瓶碎片上,但是我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曲昀放下了保溫桶,擡起眼睛來看着他,他還是平靜的表情,大提琴般深沉平斂的聲音。
“所以每當有高危病毒爆發的時候,你總想去到離病毒最近的地方。”曲昀說,“那麽黑雀呢?”
“因為我高中時代最好的朋友路骁,為了救我,被黑雀殺死了。他撲在我的身上,血流下來。我用力壓住他的傷口,但是沒有用。我們本來約好要拿下那一年的四乘一百米自由泳接力冠軍的。”
“你的那塊表就是他送的對吧。”
“對。送給我的生日禮物。”
“你用那塊表來提醒自己不要忘記有人為你死去,不要忘記黑雀奪走了你的朋友。你在用自己去報複,還有懲罰你自己,但是淩默……那塊表是我給你找回來的,所以它不僅僅是路骁送給你的,也是我送給你的。我把它戴在你的手腕上,是想要它遮起你手腕上那道疤痕,讓痛的部分沉下去,沉到時間裏去。我們走下去,靠的一定不是痛苦的記憶,想着他們對你的保護和信任,想着我是為了這個,才把它戴回你的手腕上。”
曲昀用很平靜的語氣說。
就好像陽光照進幹涸的裂縫裏,淩默想起的是那天晚上曲昀來到他的面前,滿身塵土,笑着把那塊表遞給他。
“對,現在我記住了。這塊表也是你送給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