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膽怯
白濯打小就沒心沒肺,就算受傷了鮮少難過,事已至此,白媽媽也不敢多說,她擦着眼角的淚,“那就好。這幾天你多過來陪陪他吧。”
“好的,不過過幾日我又要去江南了,不去問問他要不要一起去?”肖辭道。近日蒼京多事,白濯幾次被牽扯其中,肖辭也确實擔心。
白媽媽求之不得,“好好好,不過我勸了沒用,得你跟他說說。”
“好,白姨你放心吧。”肖辭道。
肖辭是在談事務時被請過來的,這會兒安撫了白家兩位大仙後,他便起身告退,只說晚間再來。
白媽媽将人送到大門口,看着他風流倜傥的背影,嘆了口氣。
含煙樓坐落在蒼京最繁華的地方,初始建成,每日客人便絡繹不絕,談詩作賦也好,飲酒醉歡也罷,總歸是一個去處。白媽媽入京城十幾年,含煙樓便開了十幾年,期間初一十五從未休業,可誰知,今日含煙樓竟然大門緊鎖,不讓任何人進去。
早已聽到早上風聲的人議論紛紛,皆道含煙樓得罪離王,被封了。
穿着夜行衣的離王正坐在含煙樓的屋瓦,聽過路人在議論,心塞至極。他沒那個膽子再去招白家兄妹讨厭,但心底放不下白濯,只能偷偷摸摸來了。
白晝并不在,只有一個蒙着面紗的白濯窩在白媽媽的懷裏,坐在大堂上母女情深,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把琴。琴裝在白色的袋中,袋子上繡着一只巨大的白鶴,栩栩如生,展翅欲飛。
含煙樓難得這般沉靜,姑娘們坐在走廊便說說笑笑,好不和睦。
有人扇着團扇,沖着樓下的白濯喊道:“濯妹妹,彈幾首曲子給姐姐們聽聽呗?尋常時候都不得空聽呢。”
白濯坐直身子,朝着她笑眼彎彎,道:“姐姐開口,我必是不會推辭的。”
含煙樓的姐妹們聞言,紛紛下了樓,找了地坐下,靜靜等着白濯特地為她們彈曲子。
白濯将于鶴拿出,撫着上頭的弦,思索片刻,“姐姐們風霜傲骨,不若以《梅花三弄》贈予你們?”
“我們哪懂這些哦,妹妹你且彈,好聽便是。”
白濯點點頭,撩開衣角,将雙手放在琴上。
喬央離看得仔細,發現白濯手背上有些傷痕,腕上更是淤青一片,印在白皙的皮膚上,觸目驚心。
他都能發現,底下看熱鬧的人看得更清楚,心疼道:“妹妹手怎麽了?傷到了嗎,要不別彈了。”
“沒事,一點小傷。姐姐們好好看我表演吧。”白濯笑道。
他打小生在含煙樓,嘴巴甜得跟喝了蜜似的,逗得姑娘們掩嘴之笑。白媽媽卻一臉擔憂,時不時打量着白濯,以确認他是不是真的沒事。
白濯心情倒是不錯,彈出的曲子跟京中有名的琴師不相上下。姑娘們聽不出其中意境,只知道他的琴聲悠揚寧靜,閉上眸子,浮躁的心慢慢沉下來,在繁華盛世中尋找一份難得的安靜。
他才剛彈,整個含煙樓都寂靜一片,姑娘們大氣都不敢喘,靜心聽着。
曲子才過半,突然有人推門而入,白濯只擡頭看了一眼,發現是肖辭後,并未停下手中動作,繼續撥動琴弦。
肖辭站在角落,抱着臂站着,有姑娘還給他遞了杯茶。
這待遇,可比藏在瓦上的王爺好上萬倍。
于鶴是世間有名的好琴,經過白濯的手彈出的曲子又有另一番風情,即便曲終,仿佛還能聽到琴聲萦繞耳畔,久久不能停歇。
肖辭帶頭拍手叫好,姑娘們這才反應過來已經結束了。
“說好的彈給我的,怎麽就開始了?”肖辭只聽了一半,不大服氣。
白濯道:“這可不是給你的,是給我的姐姐們的。你且坐着,待我再來一首。”
肖辭擺擺手,笑道:“不必了,你手還傷着呢。我找你有件事,去你房中說?”
白濯都還沒有開始炫耀自己的琴技呢,不大樂意走,随意彈了幾聲後,“在這裏說不行嗎?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大好吧?”
瓦上喬王爺贊賞得點頭。
屋中肖公子提刀欲砍人。
好個孤男寡女。
肖辭冷冷地翻了個白眼,無奈地走過去,“好,孤男寡女,白姑娘說得沒錯。本公子今天來是想邀你去江南玩幾天的,‘寡女’去不去?”
“‘孤男’是要去找你那個江南心上人?我去不大合适吧?”白濯掩嘴狡黠道。
肖辭坐在他對面,将于鶴掉了過來,擡手彈出一曲高山流水,琴音比之白濯的悠遠,多了幾分铿锵之勢。
肖辭道:“你若不去,讓你‘兄長’去也行,不過我的心上人其實挺想見一見你的。白姑娘可是遠近聞名的美人啊。”
白媽媽在一旁勸道:“白兒,出去走走也好,別整天帶着含煙樓裏,都快長蟲了都。”
白濯原本就心癢癢,見兩人這麽執着,便點點頭答應了。
喬央離想起來蒼傾帝早朝提及的巡視江南,看樣子他有必要去跟大皇子搶工作了。
江南煙雨,小橋流水,若是能跟白姑娘共撐一傘,豈不美哉。
“不過需得幾日後再去,我這臉,怕是沒十來天好不了的,等下吓着你家小心肝。”白濯隔着面紗摸自己的臉。
肖辭了然,打趣道:“沒事,醜點便醜點,以免她見到你後一見傾心。”
“倒是有可能哦。”白濯笑道。
白媽媽招呼了人給肖辭送來吃的。這些年白濯日漸長大,有些事情都是對她這個做娘的藏着掖着,倒是對肖辭言無不盡,掏心掏肺的。肖辭待他也如親弟弟,疼愛有加,兩人在一起,白媽媽放心不少。
兩人讨論着出游計劃,偷牆角的喬央離不斷發酸,終于在肖辭跟白濯借于鶴琴後,醋壇子徹徹底底打翻了。
白濯對于鶴琴的珍惜絲毫不亞于于鶴琴的名聲,今日卻輕易借人,還是一個毫無幹系的男子!
喬央離看不下去了,起身離開,走前還不忘将早上被白媽媽扔掉的玉凝露放到白濯的房裏。他想起來白濯手上的淤痕,有些後悔只帶了一瓶。不過白濯的傷是怎麽弄的?難不成白晝打她?
離王殿下不敢往下深想,放下玉凝露後便匆匆離開,之後幾日再沒出現在含煙樓處。
白濯跟肖辭在底下說了好一會兒話,把于鶴交給肖辭帶回去後,他也回了房歇息,誰知推門而入,便看到了桌上的白玉瓶子,上頭貼着“玉凝露”三字。
白濯皺眉,走過去将之拿起,端詳了好一會兒後,走到妝臺,将瓶子塞到了最角落。
下意識的一個舉動,讓白濯發現自己其實是怕離王的。
倒不是怕他的權傾朝野,而是怕他對自己的感情。許多纨绔子弟對他的感情向來淺顯,被冷落幾個月後,自然歇心,但喬央離不同,他分明是動真感情了,所以才會對他處處容忍,對含煙樓處處保護。
可一旦發現他是男的,離王會有何反應,他和含煙樓的下場又是如何?白濯不敢細想,他得阻止喬央離那顆蠢蠢欲動的心。
那日宴飲後,喬央離尋了個緣由貶谪了尚府一家,雖未曾出現在含煙樓,卻也以實際行動告誡衆人,含煙樓仍是他離王的地盤,任何人不得造次。
白濯感激在心,又不大願意見他,托了下人帶去謝禮後,開始收拾去江南的包袱。
明日就要啓程了啊。
他打開衣櫃,入眼全是華麗的衣裳,每一件都經過精心挑選才得以入到此,皆是白濯心之所好。
白濯猶豫許久,一件都不曾帶上,反而将櫃底僅有的兩件男裝裝進了包袱中。
白媽媽給他打點東西時瞧見,忍不住心疼,将他叫了過去,“白兒,不必勉強自己,想穿女裝便穿女裝,沒事的。”
白濯佯裝無事,“不想穿啦,我要風流倜傥地給你勾搭個江南兒媳婦回來。”
白媽媽被他逗笑,摸着他的腦袋,“好,娘等着……要不帶兩件過去?”
“娘你怎麽了,前不久還反對我穿的嗎?還燒了我不少衣裳。”白濯道。
白媽媽:“我那是擔心你。現在是希望你開心,你開心了比什麽都重要。”
白濯:“我很開心呀。不過我只是現在不想穿,您可別動我那櫃子裏的東西,不然得跟你搏命。”
白媽媽:“……”你走吧,但我沒有這個兒子。
白濯突然伸手抱住白媽媽,撒嬌道:“娘親,那我明天就走啦,不要太想我,回來給你帶特産。”
“好,出門在外多多照顧自己,注意安全,不要到處亂跑。”白媽媽交代得事無巨細。
白濯并非第一次出遠門,但母子相依為命,驟然離別還是有些不舍,更別說是發生這麽多事後,白濯才離開的。
兩人邊說着話邊收拾行囊,折騰到半夜,還沒将白濯那些破玩意兒收拾好。
衣裳白濯确實沒帶兩件,但胭脂水粉樣樣齊全,都塞在了一個包袱中,白媽媽看着手上的小盒子,方才算是白擔心了。
白濯心中藏了事,白媽媽一眼便知,她問是不敢問,只好在臨走前交代了肖辭,将人照顧好,最好還能挖出什麽來,多多益善。
乖巧聰明懂事的肖辭沒有猶豫,一口應下。
此番肖辭遵父命前去江南篷州,同那處一祁姓商賈談生意,暫定會在江南待一個月,故而東西并不少,還浩浩蕩蕩帶了十個來識武的家臣,以免遭遇山賊,生出事端。
他經常出門,自然要多方考慮。反倒是白濯一身輕,拎包走人,上了馬車就倒頭大睡,不知天昏地暗。
白媽媽恨不得将人拉下來揍一頓,拿了個食盒給肖辭,“這是路上吃的點心,你們拿着,餓了就吃些。”
“好,謝謝白姨。”肖辭朝馬車看了一眼,無奈地搖搖頭。
白媽媽恨鐵不成鋼:“昨晚他太興奮了,一夜未睡。”
“沒事,我會好好照顧他的。那我們先走了。”肖辭上了馬車,發現偌大車廂中,他能落腳的地方不過爾爾,其餘的盡數被白濯給占了去。
白媽媽瞥了一眼,默默回含煙樓。
肖辭一巴掌拍在他的腿上,見他沒反應,一把将那兩條無處安放的長腿推開,自己也躺在了旁邊。
肖府家大業大,對長子更是疼愛有加,出行的馬車都是經過特別改造,車廂寬敞,還鋪了一層厚厚的毛毯,躺上去松軟舒适,絲毫不受馬車颠簸的影響。
夏季放冰塊,冬季塞暖爐,即便出行,也是暢快得很。
肖辭的隊伍慢慢駛出京城,殊不知,他們前腳出京,離王殿下後腳便跟了上去。
篷州位臨五國交界處,起到十分重要的貿易作用,現今五國鼎立,卻也相安無事,天下太平。篷州歸屬蒼傾國管轄,每年進貢貢品無數,巡視官員亦能從中撈取油水,故而每年巡視此地,朝中總是要争個頭破血流的。
往年離王殿下不理朝政,巡視江南的職務被大皇子攬去,分派給了親信,大皇子的人貪歸貪,卻也懂得分寸,辦事中規中矩,挑不出錯來,按理這事算是歸到大皇子那處,可偏生今年朝中多了個離王,形勢便大不如前了。
每年巡視江南人選都要在朝上争吵一番,事後跟蒼傾帝各種自薦,折騰幾日才能定下來的。可今年大皇子才提及,離王殿下便站出來,自請巡視江南,公然跟大皇子叫板。
有人是今年最有希望的人選,自然不服,站出來反駁:“殿下對朝中之事知之甚少,去巡視江南恐有不妥吧?”
他說得在理,卻不知離王殿下就等人來反駁他。
離王殿下聞言掀起衣擺跪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先說自己年幼無知,需要歷練,再說到自己多年不顧及百姓,貪圖享樂,罪該萬死。如今反省,這才想去民間走一遭,往後才能為民着想。于情于理,都将大皇子那幫人要說的話給堵死了。
原本打算開口的大皇子臉都綠了。
蒼傾帝對喬央離的話一個字都不信,不過原本就有讓他去巡視的意思,如今他自己争取,也省得再費口舌,當朝便讓他去巡視江南。
私心深重的離王殿下十分高興,打聽到肖府出行的日子後,趕着安排随行的人,終于在同一日出發了。
而懷春心機少年萬萬沒想到,他奔波月餘抵達篷州,見到的并不是嬌滴滴的白姑娘,而是見他一次打他一次的白晝兄長。
如今有多滿懷期待,一個月後便有多悔不當初。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之誰的後臺硬
不配擁有名字的大皇子:實名舉報,離王搶業績,走後門!
離王:我爸是皇帝!
大皇子:我爸也是皇帝!
離王:我媽是皇後!
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