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宋峤的爸媽感情一直不太好。按他給我說的,就是,水火不容。兩個人是那種為了孩子強忍着對彼此的惡心,同住一個屋檐之下的,仇人。他們的矛盾最終在宋峤大一向他們出櫃的時候爆發,彼此吐露着對對方多年來的不滿,最重要的是,他們都覺得是因為對方的疏于教導才致使了宋峤的,不正常。
宋峤對此,一直耿耿于懷。
其實他早就知道父母感情名存實亡,在當今社會,父母離異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奇聞。可是他不解,為什麽他們不早早離婚,卻一直以“我們都是為了你才委曲求全”的理由威脅着他,不斷強調着自己的付出讓宋峤心存愧疚,他似乎只有考上好大學才能填補這種愧疚産生的巨大空虛感。可是,當宋峤如他們所願考入了好大學并且成績優異,他們卻又以他不正常作為撕破臉的由頭,點燃火藥桶,只想讓宋峤從他們各自的生活裏被焚燒殆盡,這樣才不會給他們行至中年的人生留下污點。
“他們一點都不愛我,裴裴——”那天晚上他接完電話跑到外面待了很久,下着大雨,我撐着傘宿舍外籃球場上找到他,他渾身都濕透了,臉上不知是雨是淚,他抱着我,哽咽着:“他們只愛自己。”
彼時我們大三,那天,是宋峤的母親和他繼父領結婚證的日子。他母親在電話裏這樣講,我就是跟你說一聲,你好自為之,你一天不恢複正常,就別來找我叫我媽。
“他們只會給我錢,讓我自己買東西吃,我高中三年,沒在家裏吃過一頓飯。”他的下巴抵在我的肩頭,聲音和雨一樣砸得我耳朵發痛:“但他們現在不要我了,他們會有新的孩子,他們不要我,不要我,裴裴——”
我不知該說些什麽,只能靜靜地為他撐着傘,聽他講他的悲哀。
我說:“我會陪着你的。”
宋峤說:“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和他們不一樣。”
我無言。莫名地覺得內心難過異常。
我撫着他的背,小聲說:“我們回去吧,你得洗個熱水澡,要不然會生病的。”
宋峤和我踩着六月初的夜雨,路燈照得我們的心一片朦胧。他擤着鼻子的聲音聽起來如同風刷過樹梢般的急促而猛烈,仿佛眼淚都要蓋過頭頂,将他吞沒了。
第二天是周日,宋峤發燒了。杜宇和陳潇雲前一天晚上都未歸,各自陪着女朋友翻雲覆雨至天明。
他整個人都像要被燒着,在床鋪上滾燙。我用宿舍的小湯鍋給他熬了粥,可他吃了一點點就開始劇烈地嘔吐,眼睛都痛得睜不開。
我剛剛收拾完他的嘔吐物,準備把他叫醒帶他去打針,蘇琳琳就給我打電話:“親愛的,我們去看電影吧。”
我說:“今天不行改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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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琳琳說:“你一點都不關心我,約你看個電影怎麽就這麽難。”
我說:“宋峤不舒服呢,宿舍裏就我和他兩個人,我不能丢下他一個人吧,太不夠義氣了。”
蘇琳琳在電話裏氣急敗壞:“我就要今天去。”
我說:“寶貝我們下次去看,這電影不是才上嗎?”
蘇琳琳聲音一沉:“馬上都要考試周了,還看什麽看啊。”
我說:“宋峤發燒了。”
蘇琳琳提高了聲音:“每次都是宋峤,上次讓你陪我買個衣服你說宋峤回來了要去吃飯,讓你帶我去你說室友聚餐帶女朋友不好,這次喊你看電影又是宋峤生病,他怎麽這麽多事啊。宋峤宋峤宋峤,裴郁文你他媽和宋峤談戀愛算了。”
我說:“蘇琳琳你這樣就沒勁了。”
蘇琳琳在那邊冷笑:“分手。”
宋峤搖頭說:“我不想回那個家。他們分手之後都有了新的家庭,我爸現在又有了個兒子,我回去看得心堵。”
我的思緒被他的話抓了回來,皺皺眉,道:“那你一個人在武漢怎麽過年?”
宋峤聞言,對我粲然一笑:“裴裴你那麽擔心我,幹脆把我裝在行李箱裏帶回家好了。”
其實,也不是不可以——
雖然我家沒客房,但兩個人勉強擠一擠也還湊合——
我可以帶他吃我們那裏的魚糕和八寶飯,他那麽喜歡吃東西一定會很開心——
見我半天沒反應,宋峤的手越過桌子摸了摸我低垂的腦袋,道:“開玩笑的啦,看把你吓得都傻了。”
我還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想法,他就站起來,伸伸懶腰說:“裴裴你吃完把碗放着我來洗,以後都由我來洗碗吧,從現在開始,我每一天都要勤勞起來,我不能讓你一直這麽照顧我,要不然以後離了你我會死的。”
我沉默了。
“我難道以後不結婚生小孩,給你當一輩子保姆啊?”
“我會好好學的。”
宋峤真的有在好好學。
唉。我确定我當時那句話戳傷他了。